第2章
陆烬从没想过我会独自回来，他笃定我会无条件的妥协，乖乖地在那家餐厅等待。
因为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他为了秦婉将我抛下。
上一次还是我的生日。
我为自己买好蛋糕，精心准备了烛光晚餐。
满心欢喜地期待着陆烬会送我什么生日惊喜。
可我从六点等到了十二点，等到我的生日已经过去，才终于收到已经身在异地的陆烬发来的消息。
“临时有事，明年的生日我一定陪你过。”
我想过给他打电话大闹一场，也想过跑到他所在的城市质问他为什么又失约。
但最终只是默默地给自己点上生日蜡烛，在社交网站发了个帖子祝自己生日快乐。
可下一秒，陆烬的电话便打了进来，语气里带着汹涌的怒火。
“我不是说过不准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到家里吗？生日蛋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那种东西拿回家！”
他的指责让我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
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没有吃过生日蛋糕。
看着客厅的沙发上沾满了奶油和蛋糕渣，还有用奶油巧克力写的爱妻婉婉生日快乐，我的心里却没有任何波动。
脑海里想起的也只是蛋糕的香甜在舌尖化开的味道。
我想，这一次，我是真的放下陆烬了。
卧室里传出一阵笑闹声。
秦婉的娇呼便随着陆烬厚重的喘息，源源不断地传入我耳中。
我平静地站在门外，一直等到房间里的声音渐渐消失。
房门被打开，陆烬看到我的一瞬间，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慌张。
“哪个外甥病了，是秦婉腹中的吗。所以才要你将她带回家，深入地探望小外甥？”
秦婉也裹着陆烬的宽大衬衫走到我面前，身体软软地依靠在陆烬身上。
陆烬下意识将她推开，想要继续对我狡辩。
可我不想听。
我拿走自己最后的物品，搬回自己在婚前买的小房子。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回来住，所以房子里很乱。
收拾好后，看着床上堆满的毛绒玩偶，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化妆品，衣柜里挂满的各种各样的裙子，我不禁有些恍惚。
我这才恍然发觉，原来在和陆烬结婚之前，我可以过得这么精彩，可以将自己想要的任何物品摆在家里的任意一个角落。
我睡了很安稳的一觉，不用担心会因为头发掉在床上让陆烬不开心，也不用再害怕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会残留在床品上。
醒来时我才发现，陆烬昨晚给我打了很多电话。
无果后又给我发了消息。
“房子当初是秦婉帮我设计的，她说她想在移居国外前最后看看曾经熟悉的人和物，我才会瞒着你带她回来。”
“闻伽，你昨晚说的那些话过分了，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
我没回复，起床给自己冲了杯咖啡。
醇香的咖啡液顺着玻璃杯入口的那一刻，我忍不住愣了一瞬。结婚这三年，我在陆家用的一直都是一次性纸杯。
收拾好情绪，我决定请几天假让自己好好放松一下。
至于陆烬，我不会再和从前一样哄他，更不会再回那个家找他。
休息三天，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如获新生。
第四天，没有等到我的陆烬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又给我打了很多电话。
想了想，我拨通回去。
从前每次给陆烬打电话，都要等待很久或者根本不会接通。
可这次嘟嘟声只响了一秒，我便听到陆烬的声音。
“闻伽，你到底在胡闹什么？我已经和你解释过，我和秦婉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
“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他的语气里没有询问，只有命令。
沉默两秒，我轻轻笑了笑。
“可我没什么想和你谈的，你的那份离婚协议我放在客厅的柜子里，一个月后民政局见就好。”
陆烬似乎还有话想要说，但我却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兴致。
挂断电话，拉黑陆烬。
晚上，我正窝在沙发上追剧，房门被重重敲响。
我知道是陆烬，所以并没有开门。
门外的脚步声徘徊了很久，直到深夜才终于消失。
我本以为陆烬已经放弃离开，却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一开门就发现他靠在墙上，衣服凌乱，眼底乌青。
开门的声音将他惊醒，他立刻起身走到我面前。
“闻伽，和我回家。”
“家？我的家就在这里，不会去别的地方。”因为急着上班，我并不想和陆烬过多纠缠。
可他却抓着我的胳膊不肯让我走。
“闻伽，你到底在闹什么？因为我没陪你过纪念日，还是因为我去找了秦婉。”
我摇了摇头。
“都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不适合继续在一起了，那也不是我的家。”
“在那个房子里，没有我的生活用品，我用过的所有东西都必须是一次性的。没有属于我的衣柜，我的所有衣服只能堆放在小小的行李箱……”
说到最后，我自嘲地笑笑。
生活在那个家里的每一天，都让我觉得我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
陆烬越发不解地皱着眉，“就因为这些？就因为我追求极简你就要和我离婚？”
这次我点了点头。
“没错，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在一起了。或许，我也是那个早该被你极简掉的人。”
他慌了。
原来他真的想过极简掉我这个人，只不过他没想到会是我先舍弃了他。
我甩开他的手按下电梯，陆烬回过神很快地追了上来。
“闻伽，我知道我这个人的极简主义让很多人难以接受，以后我会尝试着去改变，你……”
“是因为秦婉要彻底离开了吗。”我的反问打断他喋喋不休的承诺。
他愣住，“什么意思？”
“因为秦婉要彻底离开，你们不再有可能，所以你才想要挽回我的对吗。”
他的眼神躲闪着，不敢和我对视。
我知道，我又猜对了。
其实我并不是蠢人，只不过之前不敢面对真相，故意让自己犯蠢。
如今放弃了陆烬，很多事情一看就看得分明。
“地下室其实我已经去过了。那张床，那个家，现在我都还给你和秦婉，你再也不用担心里面会留下我的生活痕迹让秦婉生气。”
我不想深究他和秦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想尽快摆脱他的纠缠。
下楼后我飞速打车离开，陆烬没有追上。
路上，我收到了秦婉发来的消息，她约我晚上在一家咖啡厅见面。
我按时赴约，隔着咖啡店的深色玻璃窗，看到了陆烬和秦婉拥抱在一起深吻的画面。
“陆烬，我必须出国，你再等我三年好不好。”
陆烬没说话，秦婉主动握起他的手。
“我去我们原来的家里看过了，密码还是我设下的那个，里面也没有其他人存在过的痕迹，一切都还是我曾经离开时的模样。”
“所以，你还爱我。”
秦婉的目光绕过陆烬，看向了站在玻璃窗外的我。
她是故意说这些话给我听的。
陆烬似乎有所感应，下意识回头。我和他四目相对的刹那，我看到他果断甩开了秦婉的手，慌乱地想要和我解释。
“闻伽，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来给秦婉送行，我和她真的……”
真的没什么。
只是这一次，被我亲眼目睹他们接吻，他再也说不出这句话。
我转身就走，陆烬仓促地追了出来。
“闻伽，给我个机会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们三人重新坐回到咖啡厅里，气氛尴尬得让人窒息。
秦婉故意露出手上的戒指，眼底带着得意的挑衅。
“闻小姐为什么没戴婚戒？”
看着空空的十指，我轻笑着答道。
“婚戒那种没用的东西，当然是极简掉了。”
陆烬手一抖，咖啡洒了他一身。秦婉见状，立刻掏出纸巾给他擦拭，手指熟练地顺着衬衫缝隙，探进他的衣服里。
陆烬慌忙抓住她的手拿开。
“秦婉，再不去机场就来不及了。”
“多谢提醒，我的确该走了。”秦婉脸上的笑意淡去，提着包愤愤离开。
我没兴趣看陆烬在我面前上演深情戏码，索性开门见山。
“陆烬，你想和我说什么。”
陆烬抿着嘴，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本本，和一枚钻戒。
“结婚证我补办好了，婚戒我也买了更好的。闻伽，以后我们的家，你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好不好。”
我不知道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陆烬的态度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看着他小心翼翼恳求我的模样，我没有感动，只觉得有些可笑。
将手里的咖啡尽数泼到陆烬脸上，我平静询问。
“清醒点了吗，我们已经离婚，那也从来都不是我的家。”
陆烬闭上眼，悔恨的泪水混杂着咖啡液一起流下。
“闻伽，如果你不喜欢那个房子，我会重新给你一个家。”
“我们还可以回到最初的对吗。”
他紧张的眼神，一如当初向我告白时的模样。
我是在刚毕业那年认识的陆烬，初入职场的我因为不懂变通得罪了顶头上司。
那天晚上我被顶头上司单独留下来加班，直到办公室的门被上司紧闭，我才终于意识到不对。
他向我扑来，我奋力抵抗。
可却因为力量的悬殊挣脱不得。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临时来公司等朋友的陆烬冲进来将我解救，让我免于毒手。
但是第二天，公司里还是传起了风言风语。
同事说，我是靠出卖自己进入公司的，又想靠自己的身体继续晋升，被上司拒绝后所以栽赃陷害。
没有人敢在行动上为难我，可那些难听的话，却像刀子一样，一点点割断我的心理防线。
我辞去工作，不敢出门，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流，整个人像是一团枯死的野草。
又是陆烬，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替我报警揭穿了上司的罪行，帮我摆脱了那些骂名，将我从泥沼中解救。
所以，即便婚后他的要求苛刻到让人匪夷所思，但我还是一次次选择妥协。
但这一次，我不想继续委曲求全了。
陆烬从咖啡店里追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秦婉并没有走，她就站在路边，怨恨地看着我们，泪水糊了满脸。
陆烬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为了她将我丢下，而是追在我身后。
“伽伽，我重新选了几处房子，想让你做最后的决定。”
陆烬不厌其烦地跟着我，喋喋不休地讲述着他对未来的规划。
可我对未来的规划里已经完全没有他了。
“陆烬，别跟着我了，或许我早就该把你丢掉，这几天让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和你结婚的这三年，每一天都像是活在大雾里，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愣在原地，我学着他从前的样子决绝离开。
秦婉并没有离开。
她找到了曾经想要欺辱我的上司，要到了曾经办公室的视频，发到我新公司的工作群。
流言蜚语和几年前一样，几乎要将我淹没。
“看不出来闻伽竟然是这种人，难怪进公司没几年就能成为项目经理。”
“人家的确有真本事，哄男人的真本事嘛。”
我将那些难听的声音屏蔽在外，正常地上班，下班。
只是秦婉却不想放过我。
她打印了很多印有我电话的小卡片，撒在公司大楼下。
同事拨通卡片上的号码，我的手机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一道道鄙夷的目光向我投来。
又一次加班，我又一次被老男人不怀好意地堵在办公室。
“那个叫秦婉的女人告诉我你很容易到手，我明天会给你一个大项目，看你今晚怎么表现。”
我被按在办公桌上的时候，陆烬的电话适时响起。
我却没有接，而是抄起桌上的保温杯砸在男人的脑袋上。
调取监控，截取同事们造谣的聊天记录，保存好我暗中录下的音频。
报警，起诉。
这次我没有和几年前一样轻生，而是靠自己拯救了自己。
秦婉被抓，陆烬急匆匆地找到我，眼底的关心几乎快要溢出。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替你解决这些麻烦的。闻伽，答应我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伤害自己。”我平静反问。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要多谢你这几年对我的锤炼，让我的抗打击能力提升了不少。”
听出我话里的嘲讽，陆烬有些不知所措。
“你来找我是打算替秦婉求情的吗，不过你要失望了，我不会出具谅解书。”
他彻底慌了，连忙解释。
“没有，我不是为了秦婉而来的，她伤害你本该受到惩罚。我和她，彻底成为过去了。”
“闻伽，我是来带你回家的。求求你，和我回去看一眼好不好。”
我不想一直被他纠缠，所以答应了他的请求。
打开门，我有些错愕。
原本那个冰冷的家，模样大变。
床和沙发全都换了新的，上面堆满了我喜欢的毛绒玩偶。
卫生间里，是各种各样的女性护肤用品。
厨房的碗碟架上，放着我曾经特别喜欢的可爱碗盘。
而原本和秦婉有关的一切，都被彻底清空。
那个地下室的全部东西，都被丢的干干净净。
陆烬满怀期盼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答案。
“新家布置得不错。”
他眼里瞬间迸发出激动的光芒，但下一瞬，我便将他燃起来的希望浇灭。
“你未来的新妻子应该会喜欢。”
陆烬的泪光在眼角闪烁，“为什么不肯给我一次机会，伽伽，我真的后悔了。”
“我承认，曾经我真的放不下秦婉。我们从来没有确认过恋爱关系，可该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发生。”
“她在我最爱她的时候将我抛下，我真的不甘心，也放不下。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真的想要重新开始。”
“这几年之所以这样保持这个家，也只是希望秦婉回来看看，对我们的过去彻底做个了断。”
“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你。”
面对陆烬的深情表白，我只是认真检查了一遍这个家。
他以为是他的话让我回心转意，殊不知我只是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没有带走。
“幸好我没有在这里留下我的任何东西，否则它们被收集着放进那间地下室，恰好又被下一个被你要求极简的妻子看见，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我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陆烬这一次像是失了魂魄一样站在原地，没有再追上来。
路过甜品店的时候，我给自己买了一块奶油小蛋糕。
很甜，和我想象中的一样甜。
曾经无比期盼从陆烬那里得到的东西，现在我全部都送给了自己。
我回到公司上班，再也没有人敢编排我的谣言。
一个月后，我如期约上陆烬前往民政局。
离婚证到手的那一刻，我释然地松了一口气。
陆烬的那本离婚证被他捏在手里，皱皱巴巴地变了形。
见他的目光落在我的离婚证上，我立刻收进了包里。
“即便是你想极简掉离婚证，极简掉你自己的就好了。我的这本，你没有资格做主。”
陆烬还是没有扔掉那本离婚证，因为这是唯一一件和闻伽有关的东西。
意识到闻伽真正离开他后，他发疯般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可却连她的一根发丝都没有找到。
他这才突然想起，是他一次次的发火冷落，让闻伽连一根头发都不敢落在这个家里。
他不准闻伽的衣服放进衣柜，不准她买喜欢的东西布置家，更不准她在家里化妆。
洗漱用品，餐具，他要求闻伽全部使用一次性的。
就连闻伽在院子里精心种下的玫瑰，也被他残忍地拔掉扔进垃圾桶。
他像是疯了一样寻找她留下的痕迹，可就连被褥上，都没有残留下她的味道。因为只要闻伽住在这个家里，床上用品就会被他三天一丢。
闻伽明明在这里住了三年，却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样，寻不到她的一点踪迹。
他的笔记本开开合合，却始终没有写下一个字。
因为他和闻伽的这三年生活，在他的记忆里是那样模糊。
他记不清他们有什么幸福的时刻，想不起他们有什么美好的记忆。
和闻伽在一起的时间，他的脑海里全都是秦婉。
闻伽就像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可他却真真切切的明白，她真的来过，他们的三年不是假的。
泪水打湿笔记本的那一刻，陆烬彻底崩溃。
他又想起，他带给闻伽数不清的委屈和痛苦，却还不准她在这个家里落泪。
陆烬将自己关在阴暗的地下室，不吃饭，不睡觉，只是呆呆地坐着。
而那本唯一和闻伽有关联的离婚证，始终被他紧紧握在手里，没有一刻肯放下。
陆烬疯了。
闻伽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为圣诞节的到来布置她的小家。
圣诞树上挂满各色灯光，闻伽送给自己的礼物盒子堆成小山，桌上放着她自己做的圣诞蛋糕。
听到陆烬的消息时，她微微愣了一瞬。
“听说他被精神病院的人带走时，说什么都不肯放开你们的离婚证，大概他是真的后悔了。”
闻伽笑了笑，继续扎手里的圣诞花环。
夜幕降临，精神病医院里，陆烬蜷缩在没有色彩的铁架床上，抱着那本离婚证昏昏欲睡。
他又被打了镇定剂。
迷迷糊糊中，陆烬的脑海中闪过零碎的画面。
“陆烬，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亲手给你做的生日蛋糕，是不是很可爱！”
“陆烬，我前几天去景德镇，看好了一套特别精致的餐具，下次我们一起去买回来好不好？”
“陆烬，我买了很多鲜花，把家里装点一下可以吗。”
……
“谁允许你在家里做生日蛋糕的，知不知道奶油很容易沾到家里，看着就让人恶心，拿出去丢掉！”
“不准买，你用一次性餐具不是挺好的。”
“这些花难看死了，味道也很难闻，不准放在家里的任何地方，院子里也不行。”
……
“不，不是这样的。伽伽，只要是你喜欢的都可以放在家里！”
陆烬瞬间被惊醒，温柔抱紧怀中的离婚证。
“伽伽，我们的新家一定会很漂亮的。”
城市另一侧的温馨小家里，七色霓虹灯亮起，闻伽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庆祝她又好好爱了自己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