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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风栖酒吧”在深夜十一点后迎来了它一天中最具活力的时刻。暖黄色的灯光,低徊的爵士乐,空气里弥漫着酒精、咖啡豆与旧木头混合的独特气息。这里不像那些喧闹的夜店,更像是一个可以让灵魂暂时歇脚的避风港。吧台后,江亦风手法娴熟地摇晃着雪克杯,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偶尔与熟客调侃两句,脸上带着经营者特有的、恰到好处的热情。

当沈天宇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风铃发出叮咚脆响时,江亦风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他放下手中的器具,对旁边的助手低声交代了几句,便快步从吧台后绕了出来。

沈天宇的状态比前几天更加糟糕。尽管他刻意整理过自己,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试图掩盖那份狼狈,但深陷的眼窝、苍白的脸色,以及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沉重郁气,都瞒不过江亦风的眼睛。尤其当他走近,江亦风更是敏锐地察觉到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微的不自然,那是腰伤仍在隐隐作痛的迹象。

“这边。”江亦风没有多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引着他走向酒吧最里面一个用厚重帘幕隔开的卡座。这里相对僻静,适合谈话。

一坐下,江亦风就递过去一杯温水,眉头紧锁:“到底又出什么事了?你这脸色……是不是那个姓戚的又……”

沈天宇没有去碰那杯水,他靠在柔软的卡座靠背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酒吧里令人放松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是翻涌的痛苦和一丝决绝。

“他们要卖老宅。”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什么?!”江亦风猛地坐直身体,拳头瞬间攥紧,“栖梧巷那套?他们凭什么?!”

“裴景川提议的,戚书珩点了头。”沈天宇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她说,那是夫妻共同财产,她想卖,就卖。”

“操!”江亦风忍不住爆了粗口,额角青筋跳动,“这对狗男女!他们这是要赶尽杀绝啊!连你最后一点念想都不放过!”

沈天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不止这一件。”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将积压在心底的污浊一点点倾倒出来。他从裴景川设计陷害,找陌生女人污蔑他,到戚书珩不容分说的一巴掌和侮辱;从他被锁在家中错过外婆最后一面,到戚书珩摔碎母亲留下的玉佩,将他冒雨买回的糕点扔进垃圾桶;从他被调换药物伤情加重,到所有人都视他的痛苦为无物……

一桩桩,一件件,他说得很慢,声音不高,却字字泣血。这些日子以来所承受的冷漠、羞辱、构陷和身体上的痛苦,如同沉在水底的巨石,此刻被一块块打捞上来,暴露在好友面前。

江亦风听着,脸色从愤怒的铁青逐渐变得凝重,最后化为一片冰冷的沉郁。他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了解沈天宇,知道他骨子里的骄傲和隐忍,若非被逼到绝境,绝不会将这些不堪和伤口如此赤裸地揭开。

“妈的!裴景川这个阴险小人!还有戚书珩,她简直就是个睁眼瞎!”江亦风咬牙切齿,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我早就说过他不是好东西!”

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卡座里烦躁地踱了两步,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重新坐下,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对沈天宇说:“你等着!”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调出了一个加密的相册。他将手机推到沈天宇面前,眼神锐利如鹰。

“你看看这个。我找人盯他有一阵子了,这孙子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沈天宇接过手机,屏幕上是几张清晰度很高的照片和几张文件截图。第一张是裴景川与一个陌生妖艳女子在某个高级夜总会包厢里耳鬓厮磨的画面,姿态亲密远超普通关系。第二张是他在一家顶级奢侈品名表店消费的单据,金额高得令人咋舌。第三张,也是最致命的一张,是一份模糊但能辨认出关键信息的资金流向截图,显示有一笔数额巨大的资金,从凌云集团某个外围子公司,经过几次复杂的空壳公司周转,最终流入了一个与裴景川有关联的海外账户。

“看到没有?”江亦风指着那张资金流向图,声音冰冷,“挪用公款,中饱私囊!还在外面养女人!他花的这些钱,是他那个助理工资能负担得起的?我看他不仅想掏空戚家,还想把你彻底踩死,免得你碍着他的好事!”

沈天宇看着这些证据,瞳孔微微收缩。他虽然知道裴景川对自己充满恶意,却也没想到对方的手脚竟然如此不干净,胆子如此之大。这些证据,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许多之前想不通的环节。为什么裴景川要处处针对他,为什么要在戚书珩面前不断挑拨……因为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他攫取戚家财富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我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江亦风斩钉截铁地说,目光灼灼地盯着沈天宇,“天宇,你不能再忍了!再忍下去,别说老宅,你连骨头渣子都会被他们啃得不剩!我们必须想办法,先把这个姓裴的扳倒!至少要让他露出原形!”

沈天宇沉默着,目光从手机屏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缓缓移到酒吧昏暗灯光下浮动的尘埃。他想起戚书珩冰冷的眼神,想起裴景川虚伪的笑容,想起外婆临终前未能见面的遗憾,想起那即将被变卖的老宅……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愤怒、不甘和破釜沉舟的决绝,如同地底涌动的岩浆,在他冰冷的心湖下开始奔涌。

他不能再失去了。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江亦风。那一刻,江亦风清晰地看到,好友眼中那长久以来几乎磨灭的光,正在一点点重新凝聚,那不再是过去温顺的、隐忍的光芒,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隐忍锋芒的决意。

“你说得对。”沈天宇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不能坐以待毙。”

他拿出自己那部屏幕碎裂、几乎要被淘汰的旧手机,熟练地操作了几下,调出了录音功能。红色的录音标识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闪烁。

“从今天起,”他看着那闪烁的红点,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会再让它随风飘散。”

他开始有意识地,用这种方式,记录下戚书珩那些伤人的辱骂,记录下裴景川那些看似无意、实则包藏祸心的言辞。他要收集证据,不只是裴景川经济犯罪的证据,还有他在这个家里所遭受的一切不公对待的证据。

顺从的外壳正在一点点剥落,露出了里面被苦难磨砺出的、冰冷而坚硬的内核。一场无声的反击,在这个弥漫着酒香的酒吧角落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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