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的苦涩在舌尖久久不散。
像极了我前世咽下的所有委屈。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又仿佛在无声地躁动。
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探针一样，试图从我脸上读出些什么。
我只是低着头，专注地盯着屏幕。
手指在键盘上不疾不徐地敲打着。
像是在处理最寻常不过的日常工作。
内网瓜田的那个帖子，热度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攀升。
回复数眨眼间就突破了三页。
“数钱数到手抽筋”的评论被顶在最上面，像一面胜利的旗帜。
下面跟满了各种惊叹号和分析帝。
有人根据转账时间和金额，锁定了具体的项目。
有人开始扒顾晟最近的行头，发现他那块新表出现的时间，正好和转账时间对得上。
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亲眼见过顾晟和一个非女友的年轻女人进出高端场所。
墙倒众人推。
鼓破万人捶。
人性的窥私欲和落井下石，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冷眼看着这些狂欢的言论。
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前世，我狼狈离开时，这些人大多也是同样的嘴脸。
要么冷眼旁观，要么为了讨好顾晟，跟着踩上几脚。
现在，他们不过是换了个目标宣泄情绪而已。
“嘀嗒。”
内部通讯软件弹出一条消息。
是坐在我对面的老油条，赵德柱发来的。
“秦屿，牛逼啊！听说你把顾老大给怼了？”
后面跟着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我抬眼，正好对上他挤眉弄眼的八卦脸。
前世，就是这个赵德柱，在我被逼走的那天，第一个跳出来瓜分我的客户资源。
还四处散播我能力不足、拖累项目的谣言。
我面无表情地关掉了对话框。
没有回复。
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转头又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会议室的门“砰”地一声被猛地推开。
顾晟铁青着脸走了出来。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
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剐过我所在的方向。
但他暂时没空找我麻烦。
因为他的手机正在疯狂震动。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快步走向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重重摔上了门。
隔音效果并不好的办公室，隐约传来他压抑着怒火的解释声。
“王总……您听我说，那都是胡说八道……肯定是有人陷害……”
“账目绝对没问题……我可以解释……”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端起咖啡杯，走到茶水间。
几个正在接水的同事立刻停止了交谈，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有好奇，有探究，也有一丝幸灾乐祸。
“秦屿，刚才顾总监找你……没事吧？”一个平时还算说得上话的女同事试探着问。
我扯了扯嘴角。
“没事，就是聊了聊项目后续的……责任划分问题。”
我刻意在“责任”两个字上顿了顿。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立刻了然，不再多问。
其他人也纷纷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在这个利益至上的地方，没有人是傻子。
顾晟想让我背锅的事，早在小范围内传开了。
现在瓜田的帖子一出，大家立刻就把两件事联系了起来。
看我此刻镇定自若的样子，再联想顾晟的气急败坏。
风向，已经开始微妙地转变了。
我接满水，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压低声音的议论。
“看来秦屿是不打算忍了啊……”
“废话，都要被逼走了，还忍个屁！”
“那帖子……该不会就是他发的吧？”
“嘶……要真是他，那手里肯定还有猛料啊！顾晟这次怕是要栽！”
我回到工位，心情平静无波。
猜吧。
猜得越凶，水就越浑。
对我越有利。
我点开内部邮箱。
找到与合作方“创锐科技”的项目经理往来的邮件。
前世，这个项目黄了之后，创锐那边非常不满，几乎要和我们公司对簿公堂。
是顾晟动用了不少关系，又把所有责任推到我头上，才勉强压了下去。
但后来我才知道，顾晟早就和我们的死对头“迅捷科技”勾搭上了。
他故意在这个项目上使绊子，拖延进度，降低质量。
就是为了把创锐这个优质客户，拱手送给迅捷，换取巨额回报。
我打开一个加密的文档。
里面是几张聊天记录的截图。
头像和关键名字打了码。
但对话内容触目惊心。
一方详细透露着我们给创锐的方案核心要点和报价底线。
另一方则承诺着事成之后的“感谢费”金额。
时间戳清晰可见，正好是项目最关键的执行阶段。
我甚至能回忆起，当时顾晟是如何以“战略调整”为名，强行要求我修改那些本已成熟的方案细节。
导致最终交付的产品漏洞百出，完全不符合创锐的需求。
我当时只以为是上司蠢笨无能。
现在才知道，是又蠢又坏，坏到了骨子里。
我仔细检查了截图，确保万无一失。
然后再次登录那个匿名的发帖账号。
新建帖子。
标题：【瓜田2号：家贼难防！某总监吃里扒外，偷卖自家方案给竞品，聊天记录实锤！（附图）】
内容里，我贴上了那几张精心处理的截图。
没有指名道姓。
但“某总监”、“核心方案”、“竞品”、“感谢费”这些关键词，已经足够引爆第二个炸弹。
尤其是，在【瓜田1号】热度未消的情况下。
这个帖子的出现，简直是往烈火上又浇了一桶油。
点击发布。
这一次，引起的反响比第一次更加迅猛。
“我靠！连续剧啊！”
“今天是瓜田丰收日吗？”
“这操作……太骚了！拿着公司的钱，砸公司的锅？”
“解码了！看聊天记录里提到的项目代号和报价，是不是跟创锐那个黄了的项目对上了？”
“绝对是！创锐那边当初都快气疯了！”
“怪不得项目死得那么蹊跷……”
“这是刑事犯罪了吧？！”
……
评论区的风向几乎是一边倒的愤怒和谴责。
涉及到直接损害公司利益和客户关系，这已经触碰到了大多数员工的底线。
也动了公司管理层的蛋糕。
我静静地看着帖子发酵。
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一次，不需要我引导。
自然会有人把火引到该去的地方。
果然，不到十分钟。
我听到隔壁商务拓展部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似乎是创锐科技那边直接打来了电话。
语气相当不客气。
紧接着。
“叮咚——”
几乎是同一时间。
整个办公区，所有人的电脑都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邮件提示音。
是公司级的邮件群发！
发件人：法务部。
邮件标题：《关于创锐科技法务函的紧急通知（全员知悉）》
邮件内容言简意赅，但每一个字都透着冰冷的法律威严。
创锐科技正式发来法务函，针对前期失败项目，质疑我方存在“严重违约及可能的不正当竞争行为”，要求我方在三个工作日内给出明确解释并承担相应责任。
邮件末尾，还“贴心”地附上了法务函的扫描件全文。
而收件人一栏，赫然是“全体成员”！
“哗——”
整个办公区彻底炸开了锅！
窃窃私语变成了公开的讨论和惊呼。
“我的天！直接法务函抄送全员？！”
“这是要撕破脸了啊！”
“创锐怎么反应这么快？刚爆出聊天记录，函就到了？”
“这还用问？肯定是有人‘匿名’给创锐通风报信了呗！”
“狠！太狠了！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啊！”
……
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
这一次，目光里充满了震惊、畏惧，甚至是一丝讨好。
他们都不傻。
连续两个精准打击的匿名瓜，直指顾晟。
而我，刚刚才和顾晟发生了激烈冲突。
这其中的关联，不言而喻。
赵德柱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带着一种重新审视的谨慎。
之前搭话的女同事，则对我露出了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
我依旧面无表情。
心里却冷笑一声。
看吧。
这就是人性。
当你弱小可欺时，谁都想来踩一脚。
当你露出獠牙，展现出足以伤人的力量时，他们立刻就会换上另一副面孔。
盲目，从众，且现实得可怕。
顾晟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拉开。
他脸色煞白，额头布满冷汗，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办公区里诡异的气氛，和所有人看向他的异样目光，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他的手机再次疯狂响起。
他看了一眼，手都有些发抖，几乎是踉跄着冲向了楼梯间。
估计是更高层的领导来电质问了。
我看着他仓惶的背影，如同看着一只掉入陷阱的困兽。
这，还只是第二步。
我点开那个隐藏文件夹。
目光落在了最后两个文件上。
一个是标注着“学历档案”的压缩包。
另一个，则是名为“背锅录音”的音频文件。
压轴的好戏，还没上演呢。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养精蓄锐。
等待下一场风暴的降临。
我知道，经过这两波冲击，公司高层绝不会再坐视不管。
顾晟的垮台，已经进入倒计时。
而我要做的，就是在他彻底倒下之前，把他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和耻辱，连本带利地还回去。
让他也尝尝，身败名裂，人人喊打的滋味。
让他知道，那个被他视为可以随意揉捏的“背锅专员”，一旦反击，会是何等致命。
办公室里的喧嚣渐渐平息下来。
但那种暗流涌动的紧张感，却更加浓郁了。
每个人都在等待着。
等待下一个瓜的降临。
等待这场由我掀起的风暴，最终将驶向何方。
我睁开眼，目光落在顾晟空荡荡的办公室。
那扇门，很快就会换主人了。
而我知道，下一个从里面狼狈离开的，绝不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