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杨老师……”
她一开口，那股熟悉的、小白莲被风雨摧残的破碎感，就立刻拉满了。
杨明缓缓地睁开眼，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杨老师，我知道您很厉害，您做的菜也很好吃。”
苏晓月的声音不大，但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全场。
“但是……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了。”
她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我来这个节目，不是为了躺赢一个又一个奖杯。”
“我是真的想学习，想进步，想亲手做出一道，哪怕很难吃，但完全属于我自己的菜。”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起了毕生的勇气，看着杨明，一字一句地，发出了灵魂拷问：
“您……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就一次，好不好？”
……
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了杨明和苏晓月身上。
直播间的弹幕，在经历了一秒钟的死寂后，瞬间爆炸。
【卧槽！卧槽！卧槽！这是什么惊天大反转？！】
【我听到了什么？苏晓月这是……在控诉杨明不教她东西？】
【我的天！这信息量也太大了吧！所以前两期不是苏晓月笨，是杨明根本就没想过要教她？】
【细思极恐啊家人们！第一期直接上预制菜，第二期直接包办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步骤……这哪里是教学，这分明就是为了赢不择手段啊！】
【我靠！我好像错怪苏晓月了！原来她才是那个想努力却被打压的小可怜？】
【杨明的人设要崩塌了吗？从扫地僧大神变成精致利己主义者了？】
舆论的风向，在短短几十秒内，发生了180度的惊天逆转。
王姐在后台看着监视器里飞速滚动的弹幕，嘴角勾起了一抹胜利的微笑。
“成了。”
演播厅里，其他几组选手的表情，也变得精彩纷呈。
安托万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哦？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一个真正的厨师，怎么会用那么投机取巧的方式。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把这当成一个教学节目，而是当成了他自己的个人秀。”
他身边的雪莉也恍然大悟，随即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搭档？太自私了！”
山本大师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也闪过了一丝失望。
“烹饪之道，首重传承。若只为炫技，不为育人，便失了本心，落了下乘。”
影帝刘哲更是皱起了眉头，看向杨明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赞同。
他自己也是从新人过来的，最是明白一个好的老师有多么重要。
杨明的做法，在他看来，无疑是一种对新人的打压和不尊重。
一时间，杨明仿佛成了众矢之的。
他被推到了舆论的审判席上，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质疑和指责。
而苏晓月，则站在他的对立面，扮演着那个最无辜、最值得同情的受害者角色。
她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将一个委屈又倔强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心里，其实紧张得要死。
“他……他会怎么反应？”
“他会当场发飙吗？还是会冷笑着嘲讽我？”
“不管他怎么反应，反正剧本我都想好了。他要是发火，就是恼羞成怒。他要是嘲讽，就是心虚。反正，今天这口锅，他背定了！”
所有人都以为，杨明会辩解，会愤怒，或者至少，会表现出一丝错愕。
然而，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晓月，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千年古井，深不见底。
他甚至都没有去看周围那些质疑他的目光，也没有去理会现场那几乎要凝固的尴尬气氛。
他就那么看着她，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看得苏晓月心里直发毛，几乎快要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就在她快要破功的时候，杨明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所以，”
他说。
“你的意思是，你想学真正的技术？”
苏晓月被他问得一愣，但还是赶紧点头，挤出两滴眼泪：“嗯！我想学！”
“哪怕会切到手，会烫到，会把厨房搞得一团糟，最后做出来的东西难以下咽，也要学？”
杨明又问。
“对！”苏晓月斩钉截铁，演戏演全套，“我不怕失败！我只怕没有尝试的机会！”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掷地有声。
【呜呜呜，月月好样的！说出了我们的心声！】
【杨明被问住了吧？看他怎么回答！】
【快道歉！给苏晓月道歉！给所有被你欺骗的观众道歉！】
杨明看着她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他说。
“我满足你。”
说完，他转身，走向了食材区。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就……完了？
不解释？不反驳？就这么……答应了？
这反应，完全不按剧本走啊！
苏晓月也傻了。
她准备好的一大堆后手，什么“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我真的想自己试试”之类的绿茶台词，一句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对方就直接缴械投降了？
这让她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没处使。
“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众人困惑不解的时候，杨明从食材区回来了。
他手里，拿了几样东西。
一袋高筋面粉，一小撮碱面，一个鸡蛋，还有……
一把大得有些夸张的，几乎有一米长的，擀面杖？
不，那不是擀面杖。
那是一根两头粗，中间细，表面布满了不规则凹坑的……
枣木棍？
【？？？那是什么玩意儿？烧火棍吗？】
【我靠！我知道了！这是要做手擀面啊！】
【手擀面？杨明疯了吗？他要教苏晓月做手擀面？】
【让一个连葱都切不好的人去和面、擀面、切面？他这是想直接把苏晓月送走吗？】
杨明将那堆东西，放在了苏晓月的料理台上。
然后，他看着苏晓月，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今天，我们做，兰州牛肉面。”
“你学得会，或者学不会，都必须由你自己，亲手完成。”
“这，是你想要的，真正的技术。”
“现在，你还想学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兰州牛肉面！
那可是中式面点里，技术含量最高、难度最大的面食之一！
别说是苏晓月这种厨房白痴了，就是很多专业的面点师傅，没有个三年五载的苦功，都未必能拉出一碗合格的牛肉面！
他……
他这是在回应苏晓月的请求吗？
不！
他这是在用一种最极端、最残酷的方式，告诉她——
你想要的，我给你。
但你，接得住吗？
这已经不是教学了。
这是宣战！
【我靠！我靠！我靠！大神终于发飙了！】
【这哪里是发飙，这分明是黑化了啊！】
【杨明（平静）：你不是想学吗？好，我教你造原子弹。】
【苏晓月（傻眼）：我……我只是想学个怎么开枪而已啊！】
【爽！太爽了！就喜欢这种腹黑打脸的剧情！干得漂亮！】
苏晓月看着眼前那袋面粉和那根粗大的木棍，彻底傻眼了。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兔，主动挑衅了一头沉睡的雄狮。
而现在，雄狮醒了。
她……她该怎么办？
说不学了？
那不是当着全国观众的面，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刚刚才说完不怕失败，现在就退缩？
那她今天这场戏，不就白演了吗？
可是……
学？
学这个？
她看着那根比她胳膊还粗的木棍，感觉自己的手腕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王姐在后台，也急得差点跳起来。
“疯子！这个杨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失算了。
她以为杨明会辩解，会愤怒，会陷入舆论的漩涡。
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用这种釜底抽薪的方式，直接把苏晓月架在了火上烤！
现在，苏晓月是骑虎难下。
学，是自取其辱。
不学，是自打耳光。
无论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苏晓月！稳住！给我稳住！”
王姐对着耳机，疯狂地给苏晓月下达指令。
“不能退！绝对不能退！你现在退了，就彻底完了！”
“答应他！就说你愿意学！然后，在学的过程中，表现出你的努力和无助！把悲情女主的人设，给我演到底！”
苏晓月收到了指令，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抬起头，迎着杨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语气，说道：
“我……我学！”
当苏晓月从牙缝里挤出那个学字时，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提前进入了hard模式。
而杨明，就是那个不带任何攻略、不给任何提示的，魔鬼NPC。
“很好。”
杨明点点头，脸上依旧是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但与我无关的淡漠表情。
他拿起那个面粉袋，倒了一部分在不锈钢盆里，然后对苏晓月说：
“第一步，和面。兰州牛肉面的面，讲究三遍水，三遍灰，九九八十一遍揉。今天时间有限，我们简化一下。”
他指着水槽：“去接一碗凉水，大概三百毫升。”
苏晓月的心，咯噔一下。
又是接水。
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新手村的第一个大BOSS。
有了上次开水泡粉条的惨痛经历，她这次学乖了。
她走到水槽边，小心翼翼地拧开了蓝色的那一边。
然后，她拿起一个量杯，对着刻度线，开始接水。
三百毫升……
三百毫升是多少来着？
她看着量杯上密密麻麻的刻度线，感觉自己的数学知识，已经全部还给了体育老师。
【来了来了！苏晓月与水的世纪对决第二回合！】
【我赌一包辣条，她这次肯定能接对！】
【楼上的太天真了，你永远可以相信苏晓月的创造力。】
苏晓月犹豫了半天，最终，凭着感觉，接了满满一杯。
她端着那杯至少有五百毫升的水，小心翼翼地走了回来。
“杨老师，好了。”
杨明瞥了一眼那个快要溢出来的量杯，眼皮都没抬一下。
“倒进去。”
“全……全都倒进去？”
“嗯。”
苏晓月一咬牙，把心一横，将整杯水，都倒进了面粉盆里。
瞬间，盆里的面粉，从干燥的粉末，变成了一滩……
白色的，黏糊糊的，不可名状的……
稀泥。
【噗——我就知道！】
【三百毫升硬是让她接成了五百毫升，不愧是你，苏晓月！】
【这哪里是和面，这是在和水泥吧？】
【杨明（内心）：很好，你成功解锁了隐藏任务——制作手工浆糊。】
苏晓月看着那盆稀泥，也傻眼了。
“怎……怎么会这样？”
杨明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旁边剩下的半袋面粉。
“水多了，加面。”
“哦哦！”
苏晓月如蒙大赦，赶紧抱起面粉袋，就往盆里倒。
“哗啦啦——”
白色的面粉，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瞬间将那滩稀泥掩埋。
“停。”
杨明的声音，像一道休止符。
苏晓月停了下来，盆里，已经堆起了一座面粉山。
“现在，面多了。”杨明做出了精准的判断。
苏晓月：“……”
“加水。”杨明下达了新的指令。
于是，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整个演播厅的观众，都欣赏到了一场叹为观止的循环表演。
水多了，加面。
面多了，加水。
水又多了，再加面。
……
那盆面，在苏晓月的手里，仿佛经历了一场从太平洋到撒哈拉沙漠的奇幻漂流。
最终，在浪费了差不多半袋面粉和无数水之后，总算勉强形成了一个……
又干又硬，表面布满了疙瘩，丑得像月球表面的……
面疙瘩。
【我宣布，苏晓月和杨明，可以改名叫水多加面组合了。】
【我姥姥家的揉面盆都没见过这场面，长见识了。】
【别骂了别骂了，我们月月只是想让盆里的每一滴水和每一粒面粉，都有一个家！】
苏晓月看着那个丑陋的面疙瘩，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全是汗。
她委屈地看向杨明，希望得到一丝安慰。
然而，杨明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个面疙瘩，吐出两个字：
“揉。”
“揉？”
“对，揉到表面光滑，内里筋道。这个过程，大概需要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
苏晓月感觉眼前一黑。
但戏，还得演下去。
她咬着牙，伸出那双纤纤玉手，开始跟那个比石头还硬的面疙瘩较劲。
她学着电视里的样子，用手掌根部，用力地去按压。
“嗯——”
面疙瘩，纹丝不动。
她换了个姿势，把全身的力气都压了上去。
“嘿——”
面疙瘩，依旧高冷。
【笑死，这哪里是揉面，这是在给石头做心肺复苏吧？】
【面团：你这点力气，是想给我按摩吗？】
【苏晓月：我使出了洪荒之力！面团：哦，然后呢？】
苏晓月累得满脸通红，但那个面团，就是不听她的话。
她急了，开始用拳头捶，用指甲抠，甚至……把它抱起来，往桌子上摔。
“砰！”
一声闷响，面团没怎么样，桌子倒是震了一下。
安托万那边，正在优雅地用奶油和芝士熬酱汁，被这声巨响吓得手一抖，差点把帕玛森干酪撒到锅外面。
他忍无可忍地看过来，眼神里充满了你们有病吧的谴责。
苏晓月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现在，只想征服这个该死的面团！
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了面团上。
她的头发，也乱了。
妆，也花了。
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但……
奇怪的是，观众们的反应，产生了些变化。
【虽然……但是……看着有点心疼是怎么回事？】
【是啊，她好像……真的很努力在揉了，虽然方法不太对。】
【你看她，脸都憋红了，手肯定也磨得好疼吧？】
【唉，一个娇滴滴的大明星，被逼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都怪杨明！他明明可以帮忙的，为什么要在一旁冷眼旁观？太冷漠了吧！】
【就是！他明明知道苏晓月不会，还故意选这么难的！这不是欺负人吗？】
舆论的风向，在苏晓月的努力下，发生了微妙的偏转。
大家开始觉得，杨明有点不近人情了。
而苏晓月，则从一个想努力却被打压的小可怜，渐渐变成了一个身体力行证明自己努力的悲情英雄。
王姐在后台，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对，就是这样！苏晓月，继续！越惨越好！”
终于，在和面团搏斗了二十分钟后，苏晓月彻底没力气了。
她瘫坐在地上，看着那个依旧丑陋的面团，哇的一声，又哭了。
这一次，不是演的。
是真情实感的，崩溃了。
“呜呜呜……我不会……我真的不会……”
“它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明明已经很用力了……”
“杨老师……对不起……我……我做不到……”
她的哭声，充满了委屈和绝望，听得现场不少女性观众都开始眼圈泛红。
黄雷也看不下去了，他拿起话筒，对着杨明说道：
“那个……杨明老师啊，要不……您还是去帮帮她吧？小姑娘家家的，第一次做这个，确实是太难为她了。”
Lisa也难得地没有毒舌，只是皱着眉说：“教学，也需要循序渐进。你这样，确实有点拔苗助长了。”
所有人的压力，都给到了杨明这边。
仿佛他再不出手，就是冷血，是无情，是虐待。
杨明看着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苏晓月，终于有了动作。
他没有去安慰她，也没有去帮她揉面。
他只是走过去，拿起那个被苏晓-晓月蹂躏了半天的面疙瘩，用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按了一下。
然后，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全场：
“面，已经醒好了。”
“可以拉了。”
全场，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晓月也止住了哭声，呆呆地抬起头。
“什……什么？”
“我说，”杨明重复了一遍，“你刚刚那套捶、打、摔、砸的组合拳，虽然毫无章法，但歪打正着，起到了类似古法揣面的效果。面团里的筋，已经被你彻底打出来了。”
他将面团从中间撕开。
只见那丑陋的表皮之下，内部的组织，竟然呈现出均匀、细腻的蜂窝状。
充满了韧性和生命力。
“这块面，现在是最好的状态。”
杨明看着苏晓月，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
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于你这家伙运气还真不错的复杂情绪。
“所以，”
“起来，拉面吧。”
“拉……拉面？”
苏晓月感觉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她看着杨明手里那块内部组织堪称完美的面团，又看了看自己那双被揉搓得通红、现在还在微微发抖的手，大脑一片空白。
刚刚那套被杨明称之为古法揣面的王八拳，已经耗尽了她毕生的力气和智慧。
现在，他居然让自己……去拉面？
那不是传说中，只有在《中华小当家》里才会出现的，需要臂力、腕力、巧劲和多年功力才能完成的神技吗？
【我靠！真的要拉面啊？】
【杨明是魔鬼吗？他是不是觉得苏晓月刚刚哭得不够惨？】
【我宣布，本期节目的主题不是一碗面的风情，而是苏晓月的血泪史。】
【前面的别尬黑，万一苏晓月是隐藏的拉面天才呢？就像她刚刚歪打正着把面揉好了一样。】
【楼上的，你这个万一的概率，比我明天就中五百万彩票的概率还低。】
杨明没有理会周围的骚动，他将那块醒好的面团放在案板上，均匀地撒上一些干粉，然后用手掌将其压成一个长条。
他拿起那根粗大的枣木棍，开始演示。
“兰州牛肉面的拉面手法，讲究顺筋和借力。”
他一边说，一边用木棍在面条上，有节奏地，一压，一滚。
“压，是为了让面筋延展。滚，是为了让面条均匀。”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甚至有些……悠闲？
但每一次起落，都充满了力量感和韵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