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4
倒计时结束，我的灵魂从躯体里脱离。
看着手术台上那具盖着淡蓝色无菌布的身体，我只觉得彻底解脱。
曾经为林晚意跳动过无数次的心脏，此刻彻底停止了工作。
而林晚意，此时正不可置信地半跪在手术台前。
她显然不敢相信，明明成功率99%的手术，为什么我却成了那1%的失败。
她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挣扎着爬起来，双手死死按压着我的胸口，动作剧烈得几乎要将我的肋骨按断。
平日里沉稳的人，此刻已经抖得不成样子，连带着声音都在发颤：
「快！拿除颤仪！调到 200 焦耳！」
护士慌忙递过除颤仪，她几乎是抢过来的，贴上电极片后，按下开关。
我的身体随着电流的冲击猛地抽搐了一下，她眼睛死死盯着心电监护仪，嘴里喃喃自语：
「动啊……你倒是动啊……」
可屏幕上那条代表生命的绿色曲线，没有任何起伏。
我的寿命时限，也牢牢定格在零。
「再来一次！300 焦耳！」
她嘶吼着不愿意放弃。
周围的医护人员都面露难色，麻醉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不住劝道：
「林医生，已经三次了，病人瞳孔也早就散大了，没有抢救的意义了……」
「闭嘴！」
林晚意猛地回头，眼神猩红得吓人。
「我是他的主治医生，我说有意义就有意义！他的手术很成功，99% 的成功率，他怎么可能会死！」
她一把推开麻醉师，再次按下除颤仪。
这一次，我的身体抽搐得更厉害，可监护仪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我飘在空中，冷漠地看着林晚意歇斯底里的样子。
她的慌乱，她的挣扎，她的歇斯底里，在我看来，全都无比可笑。
她笃定我能活过手术，所以哪怕知道我只要七天寿命，也依旧不慌不忙，从来不愿意在我身上多费心思。
等我死了才终于对我上心，不觉得晚了吗？
林晚意还要再继续电击我的身体，护士长终于上前拉住她的手，语气沉重道：
「林医生，你别这样。」
「放手吧，他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再这样下去，也只是折磨他。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其他医护人员也纷纷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将她从手术台前拉开。
她挣扎着不愿离开，眼泪大滴大滴砸在地上，嘴里反复念叨着：
「不可能，他怎么会死，他才不会死……」
直到被拉出手术室，她才终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起初是压抑的呜咽，后来渐渐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那哭声里夹杂着绝望、悔恨。
过往的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她的脑海。
她想起每一个值班的深夜，陆之砚都会做她爱吃的饭菜送来给她，让她补身体。
想起考副主任医师失利时，是陆之砚陪她散心。
他温柔地把她抱进怀里，轻声道：
「没关系，我们下次再努力，我永远都在。」
又想起她有一次面对医闹，病人家属挥舞着刀砍过来，是陆之砚毫不犹豫挡在她面前。
……
她想了又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陆之砚给她做的饭菜是什么味道，也想不起来他陪她散心时还说过什么。
从前那些被她当成理所当然的付出，那些被她刻意忽视的细节，此刻像针一样狠狠扎进她心里。
她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早已经爱上了陆之砚，却浑然不觉。
滚烫的眼泪从指缝间溢出，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检测到宿主女友对宿主爱意值持续上升——」
「70%……75%……82%……90%……98%……100%！」
系统的机械音在我耳边响起。
5
等通报完毕，它忍不住唏嘘道：
「这人真奇怪，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早点把爱意拉满，不就不会失去你了嘛。」
我微微偏过头，看着林晚意蜷缩在墙角痛哭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
在我死后，林晚意对我的爱意却变成了100%。
多么可笑。
我为她付出，为她挡刀，为她成为实验对象的时候，她的爱意维持在70%动都不动。
在我需要她的时候，她70%的爱意从未给过我温暖。
在我濒临死亡的时候，她70%的爱意让她选择陪苏望川出国游玩。
现在我死了，她的爱意倒是满格了。
可又有什么意义呢！
林晚意在手术室的墙角坐了足足两个小时，直到护士收拾完器械，提醒她：
「林医生，你男朋友的后事，还得你来处理。」
她缓缓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整个人憔悴得仿佛一瞬间像是老了好几岁。
可她并没有按照忽视说的去处理我的后事，而是踉跄着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往前走着。
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有护士推着治疗车匆匆走过，有家属陪着病人慢慢散步，有医生在讨论病例……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只有林晚意的世界，一片空虚。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直到停在一扇熟悉的病房门前，才猛地回过神来。
这里，曾经是我的病房。
但苏望川崴脚之后，她就把这间病房，抢给了苏望川。
门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缝隙，里面传来苏望川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得意：
「那个男的终于死了，真是太好了，以后师姐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再也不会被别人分走目光了。」
林晚意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只听苏望川继续说：
「放心，师姐就算知道了我是故意假装洗澡摔倒，就为了让陆之砚错过手术时间，师姐也不会怪我的。在师姐心里，我可比陆之砚重要多了。」
「之前我一句没出过国，师姐就能毫不犹豫丢下病危的陆之砚，推掉他的手术陪我出国，说明师姐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死活。他还不如早点死，早点给我腾位置。」
「不过陆之砚也真是命大，上次我把他从顶楼推下去，本来以为就能直接摔死他的，没想到他居然只是小骨折。」
「但他就算再命大，错过手术，这次也是必死无疑了！」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晚意的心上。
她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原来，陆之砚病危需要手术时苏望川却闹着要出国玩，原来陆之砚从楼顶坠落，原来陆之砚手术开始前苏望川洗澡摔倒……
一切的巧合，竟然都是苏望川精心策划的阴谋，目的就是为了害死陆之砚！
而她，就是那个帮凶，是她的偏袒和盲目，亲手把陆之砚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巨大的愤怒和悔恨瞬间淹没了她。
她猛地推开门，冲进病房。
苏望川吓得手机都掉在了地上，看到林晚意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结结巴巴地说：
「师姐，你、你怎么来了？你没听到我刚刚说的话吧？我刚刚那就是和朋友开玩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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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玩笑？」林晚意一步步逼近他，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
「假装摔倒拦着我做手术，故意把陆之砚推下楼，想要逼死他让他给你腾位置，这些都是开玩笑？」
知道林晚意什么都听到了，苏望川一颗心全都沉到了谷底。
怎么会这样？
他红着眼眶拉住林晚意的手：
「师姐，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只是太爱你了，不想你去关心别的男人，所以才会做这些傻事……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林晚意看着他一贯可怜的模样，这次心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无尽的厌恶和自责。
她想起陆之砚躺在手术台上冰冷的身体，想起他从楼顶坠落时该有多绝望，想起他一次次被她忽略时的失落……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让她对眼前宠爱了许久的师弟再无情义。
「人命关天的事，我绝不会原谅你。」
她拿出手机，当着苏望川的面拨通了报警电话，声音冰冷而决绝：
「警察吗？我要报警，这里有人故意杀人未遂。」
苏望川吓得瘫坐在地上，语气惊慌又充满愤怒：
「林晚意，你不能报警！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就算是我想害陆之砚，那也是你故意放纵的结果。要不是你什么都以我为先，把病危的陆之砚丢到一旁，他也不会死。」
「陆之砚活着的时候你不待见他，现在他死了，你又装什么深情！他的死，你也有责任！」
林晚意浑身猛地颤抖一下，她用力地攥着手机，指关节都发白了也毫无察觉。
良久，她才缓缓道：
「我犯下的错，我会赎罪。」
警察很快赶到医院，带走了苏望川。
看着他被戴上手铐时受伤又怨毒的眼神，林晚意没有丝毫动摇。
她站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只觉得周围一片死寂，包括她的内心。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从脸颊滑下，一滴滴砸在地上。
她泣不成声道：
「陆之砚，对不起……」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却没有多少情绪。
「宿主，林晚意已经将苏望川送进监狱了。对于她的做法，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
我飘在病房的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
蓝天白云，阳光明媚，和我第一次遇见林晚意那天一模一样。
可时过境迁，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我轻轻开口，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没什么想说的。她送苏望川进监狱，或许是为了赎罪，或许是为了发泄愤怒，但这都与我无关了。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她的悔恨和弥补，对死去的我来说，一文不值。」
「收到宿主反馈。」
系统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
「既然宿主已经对这个世界再没有留恋了，那我送宿主返回现实世界吧。3、2、1——」
随着系统的倒计时结束，我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轻盈，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
林晚意的身影，医院的走廊，病房的窗户，都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温暖的白光。
我的世界从此光明，而林晚意的人生，却从死那天开始，就彻底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她辞掉了医院的工作，为了赎罪，也因为只要一看到手术刀，一走进手术室，我的脸就会浮现在她眼前。
有时是我笑着给她送汤的样子，有时我被她忽略时失落的样子，有时是我躺在手术台上冰冷的样子。
每一次，都会让她手抖得无法控制，连最简单的缝合都做不了。
她把自己关在我曾经住过的房子里，没日没夜地喝酒，想要以此来麻痹自己。
不到一个月，她就瘦得不成样子，眼窝深陷，头发凌乱，看起来简直不成人样。
林父林母来看过她几次，劝她重新振作，可她只是沉默地喝酒，一句话也不说。
朋友们也试图拉她出来逛街散心，可她拒绝了所有邀约。
她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也知道永远无法弥补。
7
半年后，在父母的苦苦哀求下，林晚意终于同意去看心理医生。
经过几个月的治疗，她似乎好了一些，决定重新回到医院工作——
她想通过救死扶伤，来减轻自己的罪孽。
医院领导看在她以前的医术和业绩上，同意让她先从简单的小手术做起。
可当林晚意再次穿上白大褂，拿起手术刀，站在手术台前时，心里的阴影还是瞬间笼罩了他。
手术台上患者的脸，在她眼中，渐渐变成了我的脸。
她想起自己当初是怎么在手术前离开，怎么对我的生死置之不理，手猛地一抖，手术刀划错了位置，导致患者大出血。
尽管其他医生全力抢救，最终还是没能挽回患者的生命。
患者家属愤怒地冲进办公室，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嘶吼着要她偿命。
她看着闹事的家属，立马流下眼泪。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挡在她身前了。
不久后，患者家属将林晚意告上了法庭。
法庭上，她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只是低着头，一遍遍地说：
「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患者，对不起所有人。」
最终，法院以医疗过失罪判处林晚意有期徒刑三年。
当法槌落下的那一刻，她抬起头，透过法庭的窗户看向天空，眼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解脱般的平静。
或许，只有在监狱里，她才能稍微减轻一点心里的愧疚。
而我已经不知道林晚意的下场是什么，我在现实世界的病床上缓缓睁开了眼。
检测的仪器发出响声，医护人员很快冲了进来。
给我做完全身检查后，医生笑着恭喜我：
「一般来说，像你这种程度的植物人，基本没有苏醒的可能，你真是创造了一个奇迹啊！」
我的父母站在不远处，早已泪流满面。
我看着这一幕，恍然想起自己刚出车祸成为植物人的时候，系统找上我，问我愿不愿意去异世界做攻略任务，只要任务完成，我就可以获得健康的身体。
但我的任务不是没有完成吗？
疑惑之际，系统的声音却再次在我脑海中响起：
「林晚意最后对宿主的爱意值是达到100%了，所以宿主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但因为完成的太晚，所以没办法立马给宿主兑换健康身体了，接下来只能靠宿主自己努力了！」
闻言，我重重点了点头。
这样就很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都会在父母陪伴下积极参与康复训练，我的主治医生也每天都会来病房观察我的情况，然后为我量身定制更适合我的康复方案。
对于她无微不至的关心，我时常感觉到有些不适，总觉得麻烦了她。
可她却笑着说：
「你是我的病人，这是我的职责，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与其觉得麻烦我，不如快点康复，这才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听着她的话，我恍然意识到。
原来这些年，在林晚意的刻意忽视下，我竟然已经这么久没有感受到过正常的医患关系。
想明白之后，我对医生露出了一个善意又释然的笑容。
「陈医生，你说的对，我会努力加油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和陈医生的感情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慢慢升温。
8
她性格温和，总是会耐心地指导我做动作。
我站不稳时，她会温柔地伸手扶住我的胳膊。
我累地气喘吁吁时，她会笑着递上温水，告诉我：「不急，慢慢来。」
有一次训练时我不小心摔倒，她立刻蹲下来检查我的膝盖，眼神里的担忧毫不掩饰。
那一刻，我那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竟奇迹般泛起一丝暖意。
原来，这才是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
彻底康复出院那天，我对上陈医生不舍的眼神，心猛地颤动一下。
我不愿多去考虑什么，只一把抓住父母送来庆祝我出院的鲜花，捧到陈医生面前，红着脸问她：
「薇薇，我知道现在有些仓促，但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陈薇一瞬间红了眼眶，想也不想就重重点了点头。
我激动地抱着她转圈。
系统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宿主，我以为经历过林晚意，你不会再轻易爱上别人了呢？就算真的爱上，也不会是医生了呢。」
我却告诉它：
「我和林晚意之间，错的不是我，我不会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而且薇薇和林晚意，从来都不一样，我没必要因为林晚意而禁锢自己，错过薇薇。」
系统欣慰地叹了口气：
「真好，宿主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既然你已经康复，我也该脱离了。」
对于陪伴我许久的系统，我有很多的不舍，但还是笑着送它离开了。
之后我和陈薇很快订婚，又很快结婚。
婚礼那天，我看着穿着婚纱的陈薇，心中充满暖意。
一回头，却恍然看到了林晚意的身影。
她穿着我记忆里的白大褂，头发凌乱，眼神憔悴，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眼眶通红。
我心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是笑着牵起新娘的手，「薇薇，你今天真美。」
在热闹的气氛中，我牵着陈薇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幸福的殿堂。
而林晚意这边，系统冷漠道：
「本次异时空穿越时限仅剩三分钟，请你抓紧时间。」
林晚意看着我和陈薇相握的手，看着我脸上幸福的笑容，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
她很想冲过去抱住我，说一句对不起。
可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最终，她只是嘴唇颤抖着，对着我的方向，无声地说了句：「祝你幸福。」
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分钟的时候，她问系统：
「他的心脏病，现在还好吗？我以前没有好好给他治疗，我对不起他。」
系统的机械音带着一丝嘲讽：
「你放心，宿主他从来就没有心脏病。当初那个世界里的心脏病，是他用自己的系统积分兑换的，只为了让你的科研项目能有合适的病体可用。」
「你说什么？」
林晚意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
她忽然想起发现陆之砚的病很适合做她的实验病体那天，他笑着对自己说：
「能帮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想起他明明难受却还强撑着配合实验的样子，眼泪瞬间决堤。
原来，这一切，从来都是陆之砚对她的付出和爱。
是她瞎了眼，把鱼目当成珍珠，错过了他的爱。
「时空穿越结束。」
系统的声音落下，林晚意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彻底消失。
我再回头看时，已经彻底不见林晚意的身影。
陈薇拉了拉我的手，笑着问道：「在想什么？」
我回过头，笑着把刚刚分给小朋友的喜糖塞给她一颗：
「你最爱的橘子味。」
「还有，我在想，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一定会很幸福。」
她笑着点了点头：「这是当然。」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陈薇靠在我的肩膀上，感受着她的温度，我心中一片安宁。
林晚意的出现像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就散了。
抬头看向天空，晚霞绚烂。
我知道，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而我的未来，也会像这天气一样，明媚而温暖。
【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