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的脸上,如刀剑刻出锋利的痕迹,一双微狭的眼睛不再迷朦,而是多了几分压迫感。
几日不见,纪舒年看上去更加清瘦,一身黑衣宽松的挂在身上,整个腿部以下都被毯子盖得严严实实,他的身子紧贴轮椅靠背,大抵是用了束缚带,否则很难支撑这么久。
温雅本能的想到他的不适,然而纪舒年的脸上呈现的是前所未有的强势,甚至带着锐利,让她怔怔的站在原地,不敢上前面对这位“故人”。
反倒是他,不动声色按着轮椅把手上前,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温雅脑子空白一片,她只感觉四周的一切都在迅速淡去,最后只留下全身发冷的感觉。
还是庄成反应过来,一步挡在她前方,大有一副保护欲的样子。
纪舒年眼里的神色更冷了几分,嘴唇也不由得抿的更紧。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
庄成粗声粗气的问,背上的筐也一掂一掂的。
纪舒年不语,目光却穿过他,直直地向温雅射来。
他的眼神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来回打量,脸色越发阴沉,攥着轮椅扶手的手也一点点收紧。
最后停留在庄成不知什么时候握着温雅的胳膊那里。
温雅这才如梦初醒,对峙间只觉得心砰砰直跳,她反弹性的松开庄成的手,与他拉开几分距离。
明明她和纪舒年什么关系都不是,可她本能的觉得应该这么做。
纪舒年身后站着两个一身黑衣的人,气势如黑云压城般,虎视眈眈盯着庄成。
庄成是无辜的,不能给他惹麻烦。温雅只有这一个想法。
除了刚来到纪舒年身边的时候,他控制不住脾气冲她发火,经过两年的相处,他已经渐渐恢复到原来温和的脾气,至少见到她,从来都是笑着的。
从未像现在这样阴沉、冷峻。
他一定看过了那封信,温雅的心顿时沉到底。
这几天她反复纠结这件事,甚至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纪舒年没有看到那封信,他对她的感情还是无条件信任与依赖的。
如果他最终找到她,她就和他重新开始,陪在他身边,一点点赎罪,补偿他,也不枉重活一次……
可是现在,幻想彻底破灭。
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阿成……”
她习惯性的开口喊庄成“阿成哥”,话说出口却意识到什么,猛然噤声。
却还是被纪舒年听到了,放在轮椅上的那只手用力到青筋凸起。
“庄成,你先进去。”她利落干脆的说。
庄成有些惊讶的转头,声音拔高了几分。
“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走——”
“我说了你先进去!”
她终于沉不住气,许是焦躁许是无助,冲着庄成喊出声来,目光严厉的看着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然后扶着额头转过身,不再看他。
庄成张了张嘴愣在那里,温雅从小脾气就大不假,他也没少受她的气,但是这次回来,多年不见,她身上早就不见那副大脾气的样子,反倒像是被磨平了所有棱角,甚至是有些淡淡的死气。
庄成也不傻,刚刚这两个人的反应,显然是故人,他知道自己一无所知,留在这里只能碍事。
“……那行,我去里面先做饭,有事你喊我。”
温雅心中一酸,庄成虽然不是什么有本事的大人物,但是他对自己的好却是无微不至的。
如果当初没有去纪家,会不会比现在过得更幸福些?
庄成进屋后,关上了门,温雅咬住下唇,看了看院子到门只有几步远,“……出去说吧。”
纪舒年没有反应,还是冷着脸看着她。
温雅掉头往外走,身后的人轻轻按动轮椅按钮,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摆摆手,示意身后两个随从不用跟上来。
温雅没有走多远,就在门口不远处,她暗自庆幸庄成勤快,门前的小路修得平整,不然纪舒年的轮椅走的也费劲。
伴随着她停下步子,轮椅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温雅感觉身子有些发抖,她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没有了面对纪舒年的勇气。
这算什么,陷害了他,然后又装模作样照顾他,获取他的信任,这不是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的玩闹,这是一双腿,是人的一辈子……
甚至她现在的行为,站在纪舒年的角度,都无法理解。
突然良心悔过,还是觉得他没有利用价值了,才会把一切托盘而出,然后一声不吭的离开。
她记起从医院离开的那天,纪舒年被她说服去公司之前依依不舍的样子。
虽然那时候两人并未确定关系,但是前一世的记忆让她隐约觉得这时候的纪舒年已经开始对她超出了雇主与护工的感情。
虽然不至于因爱生恨,但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一定很痛苦吧。
温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下唇已经被咬出血,直到身后突然一声冷笑传来。
她感觉自己的神经都绷紧了,鬼使神差转过身,一张苍白的脸就这样正对上了纪舒年漆黑的眸子。
无声的对峙,她的脸上带着惶恐、愧疚与不安,而纪舒年的眼睛仿佛冰封一般,凌厉而冷冽,瘦削的脸上没有半分柔和的线条。
“对不起……”
温雅喃喃道,一出口,一行泪就顺着那双明眸流出,流淌在她未涂脂粉的脸上。
纪舒年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没有任何反应,除了眼里的敌意。
“为什么离开?”
他的声音沙哑,轻飘飘的,仿佛来自看不见的远方,温雅一怔,却见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讽刺的笑。
“怎么不继续下去了?不是要与我弟弟,步步为营吗?”
他真的看见了那封信!
毫无悬念的,温雅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凄惶无助的样子很是狼狈。
她情绪已经完全失控,除了一直哭着说对不起,再也无法完整的喘起语言文字,而纪舒年坐在轮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一直优雅骄傲的女下哭成泪人,却再也没有了柔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