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停顿了一秒。
我想进去，想去那个有热红薯的地方。
可是我低头看了看自己。
一身血污，身后还背着砸伤继父的“巨债”。
王瘸子是个好人，但我不能连累他。
而且，那个人情债，我真的还不起。
我咬着牙，转身跑向了村头的废弃窑洞。
我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冻得牙齿打颤。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赵大强发来的短信。
“一瓶酒五块，医药费五百，精神损失费一千。”
“今晚不回来，利息翻倍。”
“还有，把你那条脏裤子洗干净，不然还得加钱。”
我看着屏幕上的光，眼泪流下来，瞬间结成了冰。
我想妈妈。
哪怕她骂我也行，哪怕她让我赔钱也行。
只要她来找我，带我回家。
可是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窑洞口依然空荡荡的。
只有风雪灌进来的声音，像是在嘲笑我的天真。
天亮了，雪停了。
我没死，但手脚已经失去了知觉。
我得回去。
不是因为我想回那个家，而是我不回去，赵大强真的会打死妈妈。
可是那笔“债”怎么办？
那一千五百多块钱，对我来说是天文数字。
我路过村口的小河时，看到几个城里来的游客在冰面上玩。
有个穿着羽绒服的小女孩，往冰窟窿里扔了一枚硬币。
“许愿啦！希望能考一百分！”
硬币在冰面上滑行，掉进了那个还没冻结实的冰洞里。
那是……钱。
我听说过，城里人有钱没处花，喜欢往河里扔钱祈福。
运气好的话，能捡到一块的，甚至五块的。
只要捡够一千个硬币，我就能还清赵大强的债了。
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冲下河堤。
河面结了冰，但并不厚。
我找了块尖锐的石头，跪在冰面上，开始砸。
“砰、砰、砰。”
手背冻得红肿溃烂，血水顺着石头流下来，我也感觉不到疼。
终于，冰层被砸开一个小口子。
我趴在冰面上，脸贴着冰，往水里看。
浑浊的河水下，淤泥里，真的有一枚硬币在闪光。
我伸出手，把袖子挽起来，胳膊探进刺骨的冰水里。
够不着。
差一点点。
“招娣！你在干啥！”
岸边传来一声嘶吼。
我回头，看到王瘸子扔掉了拐杖，正手脚并用地往河面上爬。
他跑得太急，摔了一跤，又爬起来，脸上全是焦急。
“快上来！冰要塌了！”
他冲我大吼，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我红着眼睛冲他喊：“我不上去！我欠了钱！我要还钱！我不欠任何人的！”
只要捡到这枚硬币，我就能少挨一顿打。
我就能证明，我有价值，我不是赔钱货。
我把身子又往前探了探，半个胸口都贴在了冰面上。
指尖碰到了那枚硬币。
冰凉，坚硬。
抓住了！
就在这时，身下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裂纹像蜘蛛网一样，瞬间在我身下炸开。
我还没来得及尖叫，冰冷的河水瞬间没过了头顶。
我拼命扑腾，想要抓住冰层的边缘。
可是冰太滑了，手一抓就碎。
透过晃动的水面，我看到王瘸子疯了一样在冰面上爬向我。
他伸出手，那只粗糙的大手，离我只有一米。
“抓……抓……”
他在喊什么，我听不见了。
身体越来越沉，像坠了一块铅。
我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枚硬币。
这是我用命换来的钱，不能丢。
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秒，我居然在想：
完了，这下死了，那瓶酒钱还没还。
我飘起来了。
身体很轻，像一片羽毛。
我看到下面乱成一团。
王瘸子跳进了水里，他在冰水里摸索，一脸的绝望。
过了很久，他托起了一个东西。
那是我的身体。
僵硬得像一根烂木头，脸色青紫，手里还死死攥着拳头。
王瘸子把我的尸体拖上岸，跪在雪地里。
他脱下那件破棉袄，紧紧裹住我，用力搓我的手，按我的胸口。
“醒醒……丫头……醒醒……”
他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嗓子里全是野兽般的嘶吼。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我的脸上，滚烫滚烫的。
我飘在半空中，想告诉他别哭了，我不冷了。
可是我发不出声音。
赵大强和刘梅来了。
赵大强是跑着来的，不是因为担心，是因为有人告诉他，他的“摇钱树”折了。
他第一眼看的不是我的脸，而是我手里攥着的拳头。
“手里拿的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