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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寒风卷着残雪,扑打着贾府层层叠叠的屋檐。

关于曾秦“痴心妄想”向宝姑娘求亲反被严词拒绝的笑谈,如同这冬日里的冷风,无孔不入地钻入各个角落,成了下人们茶余饭后最新鲜热辣的谈资。

“听说了吗?那曾秦,真真是疯了心!”

“可不是?刚在老太太那儿碰了一鼻子灰,转头就敢觊觎宝姑娘!”

“啧啧,读书读傻了吧?也不想想自己什么根基,宝姑娘那可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人!”

“这下好了,满府里谁不拿他当个笑话看?我看他那刚得来的功名,也压不住他那身穷骨头的轻狂!”

这些议论,如同冰冷的针,刺不透曾秦闭门苦读的院落,却丝丝缕缕地传到了蘅芜苑中。

薛宝钗坐在暖炕上,手里虽拿着针线,却半晌未动一针。

莺儿在一旁用小锉子修整着指甲,嘴里犹自愤愤不平:“姑娘,您说那曾秦是不是失心疯了?前儿是鸳鸯姐姐,昨儿就敢……就敢对您……真是给点颜色就想开染坊!

亏得姑娘您好性儿,还那般客气地回他,若依着我,早该叫人轰了出去!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

“莺儿,”宝钗淡淡打断她,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他如今是秀才相公,言语上也需存些体面。”

莺儿嘟囔道:“秀才相公又如何?家底子还是个下人出身呢!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还讲什么体面……”

正说着,小丫头打起帘子,低声道:“姑娘,香菱来了。”

只见香菱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藕荷色绫棉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怯怯地挪了进来。

她先给宝钗请了安,又对莺儿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勉强。

莺儿见她来了,收了声,只拿眼打量她。

宝钗放下针线,温和道:“这天冷飕飕的,你怎么过来了?可是身子又不爽利了?”

她对香菱,总存着几分怜悯。

香菱摇摇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带,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

屋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更衬得她呼吸急促。

宝钗看出她有话要说,便对莺儿道:“你去看看我早上吩咐熬的燕窝好了不曾。”

莺儿应了一声,狐疑地看了香菱一眼,这才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宝钗与香菱两人。香菱像是下定了决心,“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砖地上。

宝钗吃了一惊,忙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香菱抬起头,眼圈已然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姑娘,求姑娘开恩,成全了奴婢吧!”

宝钗心中隐约猜到几分,面上却不露声色,伸手虚扶:“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行此大礼?你想我成全你什么?”

香菱吸了吸鼻子,鼓足勇气道:“奴婢……奴婢想求姑娘,放奴婢出去……奴婢……奴婢愿意跟着曾……曾相公!”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挤出来的,说完便深深伏下头去,肩膀微微颤抖,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宝钗沉默了。

她看着跪在眼前的香菱,这个命运多舛、性情却单纯如纸的女子。

她想起薛蟠近日来对香菱愈发不加掩饰的纠缠和逼迫,母亲虽有意阻拦,但哥哥那混不吝的性子……

香菱若继续留在薛家,将来只怕难逃魔爪,落得个凄惨下场。

她又想到那个曾秦。

抛开那两次惊世骇俗的“表白”不谈,此人确实有真才实学。

医术精湛,救了府里不少人;

得了功名,也不见十分张扬,依旧沉得住气读书。

贾政老爷似乎也颇为赏识。

今日他虽狂妄,但焉知他日不能鱼跃龙门?

这世上,从不缺穷书生一举成名的戏码。

用一个并无血缘关系、且兄长一直觊觎的丫鬟,去结一个未来可能有用的“善缘”,同时彻底绝了哥哥的念头,免去后宅可能的纷扰,似乎……是一举多得。

风险呢?

自然是有的。

若曾秦将来依旧落魄,或对香菱不好,也不过是损失一个丫鬟。

可若他真有发达之日,今日这“成全”,便是一份人情。

心思电转间,宝钗已然权衡了利弊。

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缓缓问道:“香菱,你可想清楚了?那曾相公如今虽有了功名,但家底单薄,前程未卜。你跟着他,未必有在府里锦衣玉食。而且……他是娶妻还是纳妾?你可问明白了?”

香菱见宝钗没有立时斥责,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连忙道:“奴婢想清楚了!奴婢不怕吃苦!在府里虽是吃穿不愁,可……可心里煎熬。

曾相公……他是个有本事的好人,奴婢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愿意……愿意给他做妾做婢,报答他!”

她语气恳切,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宝钗凝视她片刻,轻叹一声:“罢了。你既然铁了心,我也不好强留你。你在我身边这些时日,性情温顺,我也盼着你有个好归宿。那曾相公……虽行事出格些,或许并非恶人。你且起来吧。”

香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交加,连连磕头:“谢姑娘恩典!谢姑娘成全!姑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快起来吧,”宝钗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这事我需回了太太。你既决定了,便自己去同曾相公说清楚。他若愿意,便让他寻个妥当人来提便是。你的身契,我自会与太太说明,放还与你。”

香菱千恩万谢地走了,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宝钗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复杂。

莺儿端着燕窝进来,恰好看到香菱抹着眼泪却带着笑出去,不由奇道:“姑娘,香菱这是……”

宝钗接过燕窝,用小勺轻轻搅动,淡然道:“她求我放她出去,跟了那曾秦。”

“什么?”

莺儿惊得差点摔了盘子,“她……她也疯了不成?那曾秦如今就是个大笑话!香菱跟了他,能有什么好?”

宝钗舀起一勺燕窝,轻轻吹了吹,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她觉得好,便是好了。总比……留在咱们家强。”

最后一句,意味深长。

莺儿愣了愣,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言语,只是脸上依旧满是不解和鄙夷。

却说香菱,得了宝钗的准信,心口如同卸下了一块大石,却又压上了另一块巨石——该如何对曾秦开口?

她一路心慌意乱,脚下发飘,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曾秦居住的那处僻静小院。

院门虚掩着,她犹豫了半晌,才鼓起勇气轻轻推开。

曾秦正坐在院中一株老梅树下,虽是冬日,梅枝光秃,他却仿佛能瞧见春日繁华般,对着石桌上摊开的书卷凝神思索。

他眉宇间少了往日做家丁时的谨小慎微,多了几分读书人的沉静与专注。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见是香菱,略显意外,随即温和一笑:“香菱姑娘?你怎么来了?可是身子还有何处不适?”

他放下书卷,站起身来。

“没、没有不适。”香菱连忙摆手,脸颊微红,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低着头看着自己磨得发白的鞋尖,“曾……曾相公,您在读书啊?我……我没打扰您吧?”

“无妨,正要歇息片刻。”

曾秦看出她的紧张,语气愈发和缓,“外面冷,进屋里坐吧?”

他指了指那间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

“不、不用了!”香菱忙道,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角。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像是攒够了勇气,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曾秦一眼,又迅速低下,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颤抖的坚定:“曾相公……我……我来是想问问您……您……您身边可还缺个使唤的人?”

曾秦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使唤的人?”

香菱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心跳如擂鼓,她闭了闭眼,豁出去般说道:“我……我求了宝姑娘……姑娘恩典,放我出来了……我……我愿意……愿意跟着您!给您铺床叠被,端茶递水……做什么都行!”

说到最后,声音里已带上了哭音,是羞窘,也是害怕被拒绝的恐惧。

曾秦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头几乎要埋到胸口去的女子,她身形单薄,站在那里如同风中摇曳的小草,却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向他献上自己卑微的未来。

他穿越而来,深知香菱在原著中的悲剧命运。

她单纯善良,却身若浮萍,受尽欺凌。

他对她,确有几分怜惜与好感,治好了她的病,也仅止于此。

他满心想着如何利用系统尽快强大,如何在这世界立足,没想到,香菱竟会主动找来,提出这样的请求。

府里那些嘲讽他、鄙夷他的声音,他充耳不闻。

可香菱,这个被他救过的、看似最柔弱的女子,却在他被视为“笑话”的时候,选择相信他,甚至愿意将终身托付。

这份沉甸甸的信任,让曾秦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夹杂着惊讶、感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责任感。

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

香菱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冰凉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她以为他嫌弃自己,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我知道我笨……配不上相公……是我妄想了……”

她说着,转身就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香菱姑娘!”曾秦终于开口,叫住了她。

香菱脚步顿住,却不敢回头。

曾秦走到她面前,看着她不断颤抖的肩膀,声音放缓,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你……真的想清楚了?跟我,可能会吃很多苦。我如今虽有个功名,但一无家底,二无人脉,前途渺茫。而且,我只能先纳你为妾,日后若有机缘,再……”

“我想清楚了!”

香菱猛地转过身,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我不怕吃苦!相公是有大本事的人,将来一定会高中的!我愿意跟着您,再苦再难也愿意!为妾为婢,我都心甘情愿!”

她眼中的信任和决绝,灼烫了曾秦的心。

他看着她,这个在红楼世界中命运凄惨的女子,或许,他的到来,真的能改变一些什么?

他伸出手,轻轻替她拂去脸颊上的泪珠,动作生涩却温柔。

“好。”

他清晰地说道,“既然你愿意,那我曾秦在此承诺,只要我有一口吃的,绝不让你饿着。只要我有一寸瓦遮头,绝不让你淋着。日后……我必不负你。”

没有山盟海誓,没有甜言蜜语,只有这朴实无华的承诺。

香菱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她用力地点着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满心的惶恐和不安,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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