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沉甸甸的“传家宝”,像一块烙铁,烫着陆铮的手心,也烫着他的心。
他很清楚,这块顶级的阴沉木,如果放到四十年后,价值何止千万。
那是一笔足以让他子孙几代都衣食无忧的泼天财富。
可远水,救不了近火!
妻女还在挨饿,身上还穿着带补丁的旧衣服。
九个女儿的未来,需要钱来铺路。
他梦寐以求的那台能开天辟地的拖拉机,更需要一笔巨款来启动。
等四十年?
他等不了!
他这一世,只争朝夕!
陆铮做出了决定。
他将这根巨大的阴沉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铁锹和石头,硬生生砸成了两段。
一半,他重新用油布包好,小心翼翼地埋回了那个深坑里。
这是他留给女儿们的未来,是这个家最坚实的底牌。
而另一半,他要立刻变现!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陆铮就找到了大哥陆阳,借了他家的牛车。
他没说干什么,只说是要去县城办点事。
陆阳虽然疑惑,但看着弟弟那不容置疑的样子,也没多问,憨厚地把牛车赶了出来。
兄弟俩合力,将那根长达一米五、粗壮得像一头牛犊的半截阴沉木,抬上了牛车,用几张破麻袋盖得严严实实。
“哥,你在家看好家,我一个人去就行。”
陆铮跨上牛车,一甩鞭子,朝着县城的方向出发了。
牛车慢悠悠地走在土路上,陆铮的心却在飞驰。
他凭着前世的记忆,精准地在县城里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家具店门口。
店名叫“洪记家具”,门脸很小,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跟旁边气派的供销社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陆铮清楚,这里才是整个县城,乃至周边几个县,真正的藏宝地。
这家店的幕后老板,是一个姓洪的港商,专门在内地收购各种奇珍异宝、古董文玩。
陆铮停好牛车,径直走了进去。
店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木屑和老旧家具的味道。
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手腕上明晃晃一块金表的中年男人,正翘着二郎腿,悠哉地喝着茶。
他就是洪老板,洪振南。
看到陆铮这个穿着一身破旧劳动布的乡下泥腿子进来,洪振南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买家具去旁边国营店,我这里的东西,你买不起。”
他的普通话带着浓浓的港普口音,充满了上位者的傲慢。
陆铮也不生气。
他开门见山。
“老板,我不买东西,我卖东西。”
洪振南这才懒洋洋地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嘴角带着一丝嘲弄。
“哦?卖东西?什么宝贝啊,拿出来我瞧瞧。”
陆铮转身走出店门,来到牛车旁。
他一把掀开麻袋!
那半截通体漆黑如墨,纹理奇异的阴沉木,暴露在阳光之下。
洪振南的视线随意地扫了过去。
下一秒。
他端着茶杯的手,猛地在空中一滞!
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
他猛地放下茶杯,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来,眼镜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扶着牛车,凑近了那块木头,眼睛瞪得像铜铃,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他伸出手,在那坚硬如铁的木身上反复摩挲,甚至还趴上去闻了闻。
越看,他脸上的表情就越是震惊!
越看,他内心的波澜就越是汹涌!
没错!
是阴沉木!
而且是埋藏了至少数千年,已经完全碳化的顶级金丝楠木阴沉木!
这种品相的宝贝,别说是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县城了,就算是在香港的拍卖会上,也是能压轴出场的好东西!
洪振南的心脏狂跳起来。
但他毕竟是纵横商场多年的老狐狸。
他强压下内心的狂喜,直起身,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随意地问道。
“咳,东西还行。就是年份浅了点,材质也一般。小兄弟,你这东西哪儿来的啊?”
陆铮心里冷笑。
跟我玩这套?
“祖上传下来的。”
他面不改色地开始编故事。
“我爷爷的爷爷,是给宫里修园子的木匠,这是当年皇帝赏下来的。传了好几代了,要不是家里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了,九个闺女等着吃饭,我也舍不得拿出来卖。”
这番话,半真半假。
既点明了东西的“来路不凡”,又暗示了自己“急需用钱”,给对方吃了一颗定心丸。
洪振南果然被唬住了。
他狐疑地打量着陆铮。
这小子看起来土里土气的,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不像是普通的庄稼汉。
“行吧。”
洪振南决定不再试探,直接进入主题。
“你开个价吧。”
陆铮伸出了一根手指。
洪振南点点头,以为是一千块,心里盘算着再砍掉一半。
“一百块?”不对,看他这架势,是一千块。
陆铮摇了摇头,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十万。”
噗!
洪振南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着陆铮,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你抢钱啊!”
他简直要被气笑了。
十万块?
在这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只有几十块的年代,十万块是什么概念?
足够买下这小半条街了!
陆铮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洪振南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他伸出五根手指,没好气地说道。
“我最多出这个数!五百块!爱卖不卖!”
从十万到五百。
这巨大的价格差,让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
一场无声的心理战,就此展开。
陆铮笑了。
他也不还价,直接转身,作势就要重新盖上麻袋。
“那算了,老板,看来你没诚意。我去市里再找找别的买家。”
这一招,直接打在了洪振南的软肋上。
他很清楚,这种品相的宝贝,是可遇不可求的。
今天要是错过了,他得后悔一辈子!
“哎哎哎!小兄弟,别急着走啊!”
洪振南连忙上前拦住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价格好商量嘛!你这个年轻人,性子怎么这么急?”
陆铮停下脚步,转过身。
“老板,我不是年轻人,我是一家九个闺女的爹,她们都等着我拿钱回去买米下锅。我没时间跟你耗。”
“我爷爷当年就说了,这块木头,叫‘乌木’,是神木,能镇宅辟邪。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卖。就算是卖,也得卖给识货的有缘人。”
他将“乌木”这个词,咬得很重。
洪振南的心,又是一沉。
完了。
这小子不是蒙的,他是真懂行!
这下想捡漏是彻底没戏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就成了两人激烈的讨价还价。
“一千!不能再多了!”
“五万。少一分都不行。”
“小兄弟,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我出一万!这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两万!老板,我说了,我闺女等着吃饭呢!”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价格在惊心动魄的拉扯中,一点点地向中间靠拢。
最终,当陆铮再次作势要走时,洪振南一咬牙,一跺脚,像是下了血本一样,伸出了一根手指和五根手指。
“一万五千块!”
“小兄弟!这是我能出的最高价了!现金!现在就给你!”
“你要是再不卖,那我也没办法了!”
陆铮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万五!
成了!
在1985年,万元户就已经凤毛麟角,是富裕的代名词。
而一万五千块,这笔巨款,足以让他在这个时代,一步登天!
但他脸上,依旧是一副“你亏了,我也亏了”的肉痛表情。
他“犹豫”了半晌,才长叹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行!老板你是个爽快人!就这个价!成交!”
洪振南如释重负,连忙招呼伙计,将那半截阴沉木小心翼翼地抬进了店里。
他自己则从里屋的保险柜里,抱出了一捆又一捆,用牛皮纸扎得整整齐齐的“大团结”。
整整一百五十沓!
当那一大堆钱,堆在陆铮面前的桌子上时,即便是他这个两世为人的灵魂,也感到了一阵口干舌燥。
他将钱仔细地点了一遍,然后装进一个硕大的蛇皮袋里。
沉甸甸的。
这是希望的重量。
也是改变命运的重量。
提着这装满现金的蛇皮袋,陆铮走出了家具店。
他知道,改变自己和家人命运的第一块基石,已经被他,牢牢奠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