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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乾清宫西暖阁内,气氛冷得像冰窖。

李伟一言不发地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

皇帝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快一个时辰了。

李伟每每想起那二两碎银就怒火中烧,那二两碎银,不是捐款,是羞辱,是对他这个皇帝最赤裸裸的蔑视。

但他更清楚,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周奎敢这么做,就是吃准了他没有实证。在朝堂之上,周奎是哭穷的“清廉”国丈,他若动用雷霆手段,反而会落入对方“君王逼捐,构陷忠良”的话语陷阱。

证据!他需要铁一样的证据!

“王承恩!”李伟的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老奴在!”王承恩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去诏狱,把户部那个叫徐天元的主事,给朕提出来。立刻,马上!”

半个时辰后,一个身穿囚服,头发散乱,身形消瘦、面色苍白的中年文士被带进了乾清宫东暖阁。

他就是徐天元,前户部江南清吏司主事,因核查漕运亏空案得罪了权贵,被罗织罪名打入诏狱,本已是待死之人。

“草民徐天元,叩见陛下。”他跪在地上,声音平静,不卑不亢。

李伟死死盯着他:“徐天元,朕听说你有看破任何假账的本事。可有此事?”

徐天元身子微微一震,低声道:“草民不过是通晓些算学之理,不敢当陛下谬赞。”

“好一个‘通晓些算学之理’。”李伟冷笑一声,将一腔怒火化作了冰冷的命令,“朕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撬开周奎那铁桶一样的账本!”李伟猛地一拍扶手,几乎是咆哮着下达了死命令,“朕要知道他到底有多富,钱粮到底藏在哪儿!朕给你三天时间!”

说完,他将一枚代表“如朕亲临”的乌木腰牌扔在徐天元面前。

“拿着它,户部、内库,所有档籍,你皆可查阅。但,只有你一个人。”

徐天元捡起那块冰冷的腰牌,入手沉重。他心中一片苦涩,这哪里是皇恩浩荡,这分明是一道催命符。

他一无人手,二无调动兵马的实权,空有一块腰牌和皇帝一句命令。要去查一个权倾朝野、根深蒂固的国丈?这与让他赤手空拳去闯龙潭虎穴何异?

但他没有选择。

“草民……领旨。”

接下来的两天,徐天元几乎是住进了户部的档案库里。他凭借皇帝的腰牌,调阅了崇祯登基以来,所有与周奎沾边的账目、税赋记录、田契、盐引、内帑赏赐……一切能找到的官方文书。

然而,一天过去,两天过去,徐天天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没有破绽。

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没有。

所有账目都做得天衣无缝。每一笔收入,都有合理的来源;每一笔支出,都有明确的去向。大到几万两的盐引交易,小到几十亩田产的税收,都严丝合缝,环环相扣。甚至连一些无关紧要的损耗、折旧都计算得清清楚楚,完美得就像一本算学教科书。

太完美了。

完美到了一种虚假的程度!

徐天元深知,天底下绝没有这样干净的账本。一个像周奎这样贪婪成性的人,其财富的积累过程必然充满了血腥与肮脏的交易,账目上必定会有无数见不得光的窟窿。

可眼前的账本,却像一个光滑的铁球,无懈可击。

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徐天元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档案库,想透一口气。

就在他靠着廊柱休息时,他注意到一个细节。

档案库门口,一个负责洒扫、年过六旬的老胥吏,总在不经意间偷偷地看他。那眼神极为复杂,充满了惊恐、挣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期盼。

徐天元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这是走投无路之人,在看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时的眼神。

他不动声色,心里却已有了计较。

第三天傍晚,查账期限将至,徐天元依旧一无所获。他装作疲惫不堪的样子离开户部,慢悠悠地走在回临时住所的路上。

当他拐进一条僻静的胡同时,身后传来了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

正是那个老胥吏。

“大人……请留步……”老胥吏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神色慌张地四下张望。

徐天元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他:“你是何人?为何跟踪本官?”

老胥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大人,救命啊!”

徐天元没有立刻扶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知道,现在开口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徐天元的声音压得很低。

老胥吏见四下无人,这才老泪纵横地哭诉起来。

他叫张大海,因为一手算盘打得出神入化,人称“张算盘”。他本是户部一个不起眼的老吏,马上就要告老还乡,带着最疼爱的小孙子颐养天年。

可半个月前,他唯一的孙子在上学路上被人绑了。

绑匪没有要钱,只给了他一个任务:利用他在户部的便利,将国丈周奎十几年来所有的真实流水账,做成一本天衣无缝的“清白”账册。

“他们……他们说,只要我做完这本假账,就放了我孙子……”张算盘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我没办法啊!那是我唯一的根啊!”

“我花了十天十夜,把我这辈子的本事都用上了,把所有脏的、黑的、见不得光的账,全都做‘平’了。

他说着,痛苦地用头撞着地:“可我良心不安啊!我做了一辈子账,讲究的就是一个‘清’字!现在却助纣为虐,我……我死后没脸去见祖宗!”

“前几日,我听闻陛下将大人您从诏狱提了出来,专为查账。我就知道,您是老汉唯一的希望了!求大人救救我孙子!”

徐天元的心沉了下去。

那本假账,并非凭空捏造。而是以周奎真实的、肮脏的流水账为蓝本,“技术性”地修改、伪造、平账而成的。这意味着,所有关于周奎财富的真实线索,都被巧妙地隐藏、编码、或者说“加密”在了那本完美的假账之中!

“你需要我怎么做?”徐天天问道,“真账的底本在哪里?或者,你做账时留下了什么记号?”

张算盘绝望地摇了摇头:“没用的大人……底本早被他们销毁了。做账的全程,都有人盯着我,我留不下任何记号。他们每天把我从家里押到户部,又从户部押回家,连跟旁人多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否则……否则我孙子就……”

他泣不成声,再说不下去。

徐天元沉默了。

一个巨大的难题,横亘在他面前。

张算盘,这个活的“密码本”,被敌人看得死死的。他无法离开监视,无法传递任何直接、具体的情报。

而徐天元这边,同样束手束脚。他不能动用锦衣卫去救人,那样会立刻打草惊蛇,孩子性命不保,唯一的线索也将彻底断绝。

那么,问题来了。

如何才能在绑匪的严密监视下,让一个完全不懂密码学、只能通过拨弄算盘和记账来传递信息的老胥吏,安全地将隐藏在假账中的真实线索,一点一点地传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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