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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洞穴的寂静是压倒性的,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在此凝滞。外界的一切声音——风声、鸟鸣、乃至那令人心悸的引力子扰动——都被那层奇异的光学幻象彻底隔绝。只有彼此能量核心(林启的是濒临枯竭的作战服,艾莎的是她那黯淡的微光)运转时发出的微弱声响,以及水滴偶尔从洞顶坠入岩缝的清脆滴答声,证明着世界仍在运转。

林启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缓缓滑坐在地。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肌肉的酸痛。他检查了一下作战服的状态——能量剩余7%,生命维持系统已自动切换至最低功耗,仅能保证基础体温和氧气循环。他成了困在这远古山洞里的、一个来自未来的囚徒。

他抬起头,望向艾莎。她静立在洞穴入口内侧,那层流动的微光几乎完全融入黑暗,只有最核心处还维系着一点不灭的星火,如同风中残烛。她似乎也在恢复,但速度极其缓慢。刚才的逃亡和那强烈的信息爆发,显然对她造成了巨大的负担。

短暂的、因共同御敌而生的默契,在寂静中慢慢沉淀。现在,他们需要更深入的沟通,不仅仅是表达“危险”或“方向”,而是关乎彼此的身份、目的,以及那个将他们强行捆绑在一起的、名为莫比乌斯的巨大阴影。

林启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混乱。他再次尝试沟通。这一次,他没有使用复杂的手势,而是用最原始的方式——他指了指自己,然后用手指在地面潮湿的泥土上,缓慢而清晰地划出了两个汉字:

林启。

然后,他指向这两个字,又指向自己。

他在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那片几乎看不见的微光,带着探询。

黑暗中,艾莎的微光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片刻的沉寂后,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柔和、舒缓的信息流,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林启的意识。它不再包含激烈的画面或警告,而是一种更基础的、更结构化的认知传递。

伴随着这股信息流,林启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个对应的“概念”,它并非由音节组成,更像是一段包含了特定频率、几何结构和存在意义的复合信息包。他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准确发音,但能理解其核心含义——这,是她的“名”。

这是一种超越了声音和文字的意识直接交流。她在回应他,用她的方式,告诉他她是谁。

紧接着,更多的、基础性的概念被传递过来:星旅者(她所属种族的自称)、观察者(她们在此次任务中的角色)、家园(一个遥远星云的影像)、非攻击性(一个明确的、带着和平意愿的声明)……以及,一个反复出现的、带着困惑与愤怒的意象——那个巨大的、烙印着莫比乌斯徽记的“诱饵” 构造体。

林启努力吸收着这些信息,同时也在尝试构建和传递自己的认知。他指向洞外,勾勒出地球的轮廓,传递出家园的概念;他回想起时空管理局的训练,传递出战士/执行者的意象;最后,他带着沉重的屈辱与愤怒,再次勾勒出莫比乌斯徽记,传递出欺骗者、叛徒、净化协议(一个他刚刚知晓,却已深恶痛绝的词语)的强烈意念。

无声的交流在黑暗中进行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文明、思维模式和生命形态,在这与世隔绝的洞穴里,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搭建起理解的桥梁。误解依然存在,很多概念模糊不清,但一个基本的共识正在形成:他们都被同一个势力欺骗和利用,他们拥有共同的敌人。

就在这缓慢而关键的沟通取得初步进展时,艾莎似乎恢复了些许能量。她周身的微光稍微明亮了一丝,她转向洞穴深处,那股柔和的信息流也随之改变方向,带着一种明确的指引意味。

她开始向洞穴深处飘去,并示意林启跟上。

林启挣扎着站起身,跟在她身后。洞穴内部比入口处更为开阔,岩壁上的发光苔藓和晶体也渐渐增多,提供着幽蓝而梦幻的光照,勉强能视物。通道蜿蜒向下,空气愈发寒冷,带着一种陈腐却又奇异的、类似于臭氧和金属的味道。

前行了大约百米,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空腔的中央,并非天然形成的石笋或钟乳石,而是一个半嵌入地面的、结构极其精密的奇异造物!它大约有小型飞船大小,通体呈现一种暗哑的银灰色,材质非金非石,表面布满了流畅而复杂的几何纹路,一些部位还残留着明显的、像是能量过载或外力撞击造成的破损痕迹。它的形态优雅而破损,带着一种明显的非人类科技风格,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个沉睡的远古巨兽。

星灵族的造物!这绝非临时藏身点,这是一个……前哨?或者,是一个坠毁的载具?

艾莎飘到那造物旁边,光芒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回归的慰藉,有破损的悲伤,还有一种……紧迫感。

她将手按在造物表面一个特定的纹路上。霎时间,一片微弱的蓝色光纹以她的手掌为中心,如同涟漪般在造物表面扩散开来。紧接着,造物侧面一块原本严丝合缝的外壳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个狭窄的入口,内部透出更加稳定、柔和的蓝色光芒。

她回头“看”了林启一眼,信息流中传递出“安全”、“修复”、“信息”等概念,然后率先飘了进去。

林启站在入口处,犹豫了一瞬。踏入这里,意味着他将完全置身于一个未知的、属于外星文明的环境。但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奇异金属味的空气,迈步踏入了这片“星尘遗痕”之中。

内部空间并不大,更像是一个紧急维生舱或信息中心。墙壁是由某种会自发光的柔性材料构成,呈现出流动的数据流和星图般的图案。几个造型奇特的、类似控制台的界面闪烁着微弱的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更浓的、类似艾莎血液的冰冷气味。

艾莎正站在一个主控制台前,她的光芒与台面上的光纹交融,似乎在快速调取着什么。一些全息影像断断续续地投射在空气中,大多是破碎的星图和一些林启无法理解的符号。

突然,艾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调取出了一段极其模糊、布满雪花的影像记录。影像中,可以看到一个与外部造物风格类似的更大空间(可能是星灵族飞船的内部),正遭受着剧烈的能量冲击和爆炸,视角晃动得非常厉害。在爆炸的火光中,一个巨大的、冷酷的、烙印着莫比乌斯徽记的金属结构体一闪而过,正对着星灵族的飞船,喷射出毁灭性的能量洪流!

攻击者!莫比乌斯,是直接的攻击者!

艾莎的信息流瞬间变得激烈而悲伤,指向那段影像,传递出“遭遇袭击”、“族人失散”、“坠落于此” 的意念。

林启看着那段影像,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所有的猜测都被证实了。莫比乌斯不仅制造谎言,更是直接挑起战端的元凶!

就在这时,主控制台侧面,一个原本黯淡的、不起眼的菱形晶体,突然自行亮起了稳定的、柔和的绿色光芒。这光芒与整个舱室内星灵族的蓝色调格格不入。

艾莎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她似乎也对此感到意外。一股微弱但清晰的信息流从那个绿色晶体中散发出来,这一次,不再是星灵族的结构化信息,而是一种更接近人类逻辑模式的、断断续续的二进制编码脉冲!

林启作战服内置的、仅存的基础解码模块,在捕捉到这股脉冲后,竟自动开始了破译尝试!

几秒钟后,一段极其简短、却石破天惊的信息,被翻译出来,显示在林启几乎耗尽的视觉界面上:

【警告:侦测到未授权“净化协议”激活序列…源头:时间坐标[加密]…关联密钥…部分匹配:林启…】

【建议:寻找…“共鸣体”…阻止…最终…同步…】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绿色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

林启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关联密钥…部分匹配…林启?

共鸣体?那是什么?

阻止最终同步?!

他不仅是一颗弃子,他的身份,他的生命信息,竟然本身就是这个“净化协议”的一部分?!

(第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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