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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庆阳大队的!这边!看‘庆阳’这块牌子!东风大队的!去‘东风’那块牌子后面排队!按大队站好!快点快点!磨磨蹭蹭赶不上车天黑前就甭想进村儿了!”

老张扯着嗓子维持秩序,声音里满是北地汉子的急躁。

就在知青们闹哄哄地分流向各自牌子下聚集时,队伍里一个身影横冲直撞,动作粗野地将一个身形单薄的女知青猛地推了个踉跄!

正是和秦振舒同行的苏青禾。

苏青禾惊呼一声,手中抱着的一个笔记本“啪”地掉在地上,几页纸被寒风瞬间卷起。

“哎!你这人……!”

苏青禾又急又气,想弯腰去捡。

那推人的男青年却置若罔闻,嘴里还骂骂咧咧:

“躲开点!好狗不挡道!没眼力见儿!”

他身材粗壮,国字脸,眉毛很粗,一双眼睛吊着,带着一种凶蛮不讲理的气质。

他穿着件半新的军绿仿制棉袄,露出一点里面还算厚实的毛衣,脚蹬劳保靴,看着比不少衣着单薄的知青准备要“充分”那么一些。

他哪里会管被自己撞到的女知青?

只见其大步流星冲向秦振舒刚放在行李堆旁边。

这壮汉眼睛毒,一眼就瞄上了秦振舒放在旁边座位上那件半露出来的崭新军绿色大衣。

他二话不说,伸手就要把秦振舒的包和他的衣服一起往旁边拨拉。

同时一屁股就准备坐下来,嘴里还不干不净:

“妈的,累死了!这地儿归老子……”

“李大虎!你干什么?!”

老张眼尖看到了,厉声喝道。

但李大虎显然不太怕老张,动作只是缓了一瞬。

也就在李大虎的手即将触碰到那件新军大衣的一刹那。

一只骨节分明、沉稳有力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攥住了李大虎的手腕!

“嗯?!”李大虎一愣,没想到有人敢管他的闲事,凶狠地抬起头瞪向出手的人。

秦振舒面无表情,眼神冷得像这北荒的风雪,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东西,是我的。这座位,也有人。”

他五指骤然发力!

李大虎只觉得手腕剧痛,仿佛被冰冷的铁箍死死勒住,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迫使他刚刚挨近椅垫的屁股不得不重新抬起!

他又惊又怒,脸上横肉抖动,试图用力挣开,却骇然发现这只手如同焊在了他腕子上,纹丝不动!

“你他妈……”

“撒手!不想第一天就报到处分的,就给我滚回队列里去!”

老张已经大步流星赶到,毫不客气地冲着李大虎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再敢生事,信不信我给你调到‘熊瞎子沟’去守林子?!”

李大虎显然对“熊瞎子沟”有些忌惮,愤恨地瞪着秦振舒,眼神里充满了被落了面子的凶光和记恨。

他用力一甩,挣脱了秦振舒的手,实则是秦振舒顺势松开了。

李大虎揉着生疼发红的手腕,恶狠狠地低声吼道:

“好小子!我李大虎记下了!”

他不敢顶撞老张,只能悻悻地走到一旁,却狠狠剜了一眼正被旁边另一位女知青扶着拾掇散落纸张的苏青禾,又死死盯了秦振舒一眼,仿佛要将这两人烙印在骨子里。

秦振舒对这种毫无威胁的叫嚣根本懒得理会,收回目光,从容地将自己的包和那件显眼的新军大衣归拢放好。

他弯腰,帮苏青禾捡起了飞得最远的两张纸,递还给她。

“谢…谢谢。”苏青禾低着头接过,声音很轻,冻得通红的鼻尖和眼底压着的惊惶还未完全散去。

和火车上略显不同,一路颠簸的苏青禾,已经没有在火车上的那么强硬,彻骨的寒冷下也透露出些许疲惫和柔弱。

近距离看过去,她眉目清秀,脸庞线条柔和,眼神干净带着水汽。

秦振舒注意到她笔记本上露出的字迹,清秀工整,一手漂亮的钢笔字。

“没事。”

秦振舒淡淡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一辆辆破旧的、糊满泥浆的解放牌大卡车轰鸣着开进站前空地。

车斗上没有棚,只有几根光秃秃的铁栏杆。

“庆阳大队的!跟我上车!”

老张率先爬上了头一辆卡车的车斗,“麻溜点!一人扶栏杆!一人拉下面的!快点!”

在寒风的咆哮和卡车柴油机的轰鸣声中,十几名知青互相搀扶拉扯着,手脚并用,极其狼狈地爬上车斗。

其中刘如虹和周扬正在其中。

火车上的事情后,两人倒是安分了许多。

但是时不时望向秦振舒的眼神,依然充满敌意。

连带着帮着秦振舒说话的苏青禾也是一样。

卡车摇摇晃晃地驶离了那个孤零零的“车站”,一头扎向无边无际、荒凉苍茫的黑土深处。

寒风如同鞭子,在毫无遮挡的车斗里肆意抽打。

“都互相挤紧点儿!这样暖和!”

老张扯着嗓子喊着,自己缩在相对背风的卡车驾驶室后墙处。

队伍里一个干部模样、面色黝黑严肃、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肩章被仔细摘掉痕迹的人站了出来。

他扶着栏杆稳住身形,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这群青年,声音浑厚如同敲响了开荒的铁钟:

“都听好了!我叫李卫东!是你们在庆阳大队知青连的连长!现在,给你们醒醒脑!”

他的声音在风中异常清晰,

“欢迎来到北大荒!这里是祖国最需要的粮仓!你们脚下踩的,是能攥出油的黑土地!这里是光荣的‘棒打狍子瓢舀鱼’的富饶之地!”

这话让一些冻得迷糊的知青眼睛亮了一下,升起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李连长语气陡然一转,如同寒风更冷冽了几分:

“但!富饶背后是艰辛!在庆阳大队,没有城里娇生惯养那一套!你们要记住四句话:

这里是战场,不是养爷的地方!

这里是荒野,睡不了安稳觉的地方!

是英雄就得流血流汗,

是孬种就趁早滚蛋!

从明天开始!你们就是新兵蛋子!开荒、拓土、割麦子、打冻子、垒大炕、烧炉子…是男知青就给老子抡圆锹镐刨开冻土!是女知青就去‘铁姑娘突击队’顶半边天!不会?学!不懂?问!怕苦怕累?”

他眼神严厉地扫过一张张年轻惶恐的脸:

“怕苦怕累你就不该签这个字儿!”

他顿了顿,让这严厉的训诫深入骨髓:

“具体安排:到了大队部,先分配住处集体土炕!男一屋女一屋!伙食大锅饭!按出工计工分!年底分粮分钱!都给我记清楚了,咱这地界儿,天一亮敲钟就得上工!迟到早退?扣工分!偷懒耍滑?全村大会检讨!屡教不改?”

李连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人群后方:“等着背档案材料吧!”

“啥?!”

李大虎听到这,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充满了不忿:

“俺是来干活儿的,可不是来当劳改犯的!这鬼地方,还没开始干就讲扣粮食?回头没米下锅找谁去?”

这充满怨气甚至带着点煽动性的话,在安静的车斗里格外刺耳。

李连长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他:

“后面那个刺儿头!话可真多?没米下锅?放心,饿不死你!但粮食是汗珠子砸脚面挣来的!庆阳大队不养闲人!更不养孬种!再敢满嘴胡沁霍乱人心,我先饿你五天让你明白啥是规矩!”

李大虎被这当头棒喝噎得脸色紫涨,在周围知青隐隐的、混合着疏远和一丝鄙夷的目光下,只得愤愤地低下头,手指捏得发白,不敢再吭声,但那眼神里的阴狠和不服却几乎要溢出来。

秦振舒此刻却表情沉稳,和周边其他知青脸上的忐忑和慌张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连长扫过众人慌张的脸,当看到秦振舒的脸上一副坦然无所谓的样子的时候。

倒是颇为感兴趣的看了一眼。

在卡车的柴油发动机最后几声沉重的、“轰…隆隆隆…”的喘息过后,庞大的铁家伙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向阳屯!下车!”

老张跳下车大喊。

一群人裹紧了根本无法抵御寒风的棉衣,拖着冻得麻木僵硬的双腿,扛着沉重的行囊,从车斗上互相搀扶着爬下来,稀稀拉拉站在路边。

寒风失去了卡车的阻挡,更加肆无忌惮地灌入每个人的领口、袖口,彻骨生疼。

他们面前是一条蜿蜒的、被踩出来的土路,两旁是几乎望不到边际、被积雪覆盖的荒草甸和枯寂的林带。

稀稀拉拉的树木顽强地举着光秃秃的枝丫刺向灰白的天空。

路的尽头,极目望去。

依稀可以辨认出一片低矮、灰突突的房屋——那就是向阳屯了。

然而,老张的声音再次撕裂短暂的平静:

“都打起精神!知青点还在屯子后头!背上行李!准备开步走咯——也就还有…三五里地吧!”

人群中响起一片强忍着、却也掩饰不住的粗重喘息和低低的哀叹。

“哎,我刚刚看到你包里不是带了一件厚的军大衣吗?拿出来给大伙搭一搭啊?”

这时候人群里,周扬眼珠子溜溜转,开口将众人目光吸引向秦振舒之前露出来的军绿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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