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花那只粗糙的大手，像一把铁钳，死死抓着桃子。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掌心因为紧张全是汗，又湿又热。
“娃，快跑！”
“他们不是人，他们是畜生！要你的命啊！”
赵春花喘着粗气，声音抖得厉害。
她没读过书，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知道一个活生生的娃，不能就这么被扔去喂狼！
桃子被她拽着，小短腿迈得飞快。
风声，哭喊声，男人们的咒骂声，在耳边乱成一团。
她抬起头，只能看见赵春花在黑暗中颠簸的背影。
这个白天还被她狠狠咬了一口的婶子，此刻正拼了命地带她逃离这个吃人的村庄。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桃子那颗活了千年的心。
“婶婶，我们去哪？”
“村口！村口有车！”赵春花头也不回地喊道，“今早我男人说的，有辆送货的大车今晚要走！”
黑暗中，追赶的叫骂声越来越近。
“在那边！那个臭娘们拉着小鬼！”
“王富贵说了，谁敢帮她，就跟她一个下场！”
赵春花的身体明显一僵，但脚下的步子非但没停，反而更快了。
终于，村口那片空地出现在眼前。
一辆老旧的解放牌大卡车，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安静地停在夜色里。
车上堆满了用麻袋装的粮食，旁边还摞着几捆山货。
“快！躲进去！”
赵春花一眼就看中了卡车车斗和驾驶室后面那道狭窄的缝隙，那里堆着几只空麻袋，正好能藏人。
她手脚并用，连推带塞，把桃子小小的身体塞进了那个黑暗的角落。
一股麻袋和尘土的呛人味道扑面而来。
紧接着，几个还带着温热的白面馒头，和一个被捏得皱巴巴的手绢包，被硬塞进了桃子怀里。
“娃，拿着！这是婶子身上所有的钱！还有吃的，省着点！”
“婶婶……”桃子抓着那几个硬邦邦的馒头，喉咙里有点堵。
“别说话！听着！”
赵春花压低声音，语气又快又急。
“这车是去镇上的！你上了车，就再也别回头！去找你爸！去过好日子！”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忘了这个地方！忘了我们所有人！这里吃人！”
话音刚落，几道手电筒的光柱就晃晃悠悠地扫了过来，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
“人呢？跑哪去了！”
赵春花猛地把桃子往里按了按，低喝一声：“千万别出声！”
说完，她直起身，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换上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连滚带爬地从车后跑了出去，迎上那群男人。
为首的正是村长王富贵和那个叫二愣子的壮汉，李二牛缩在他们身后，脸色煞白。
“赵春花！”王富贵眼珠子通红，像要吃人，“你看见那个小妖物了吗？”
赵春花像是被吓破了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指着与村口相反的、通往后山深处的那条小路，哆哆嗦嗦地喊：
“看……看见了！我看见了！”
“一个小黑影，嗖一下就蹿过去了！往……往那边山沟里跑了！跑得可快了！”
二愣子一听“山沟”两个字，想起刚才鬼哭狼嚎的风声，吓得腿肚子直哆嗦。
“山沟？那……那不是山鬼闹得最凶的地方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王富贵急得跳脚，恶狠狠地唾了一口，“那小鬼就是山鬼派来的！今天不除了她，咱们全村都得完蛋！”
他大手一挥。
“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部分男人被他一煽动，又想起刚才的诡异风声，都觉得赵春花说得有理。
那小鬼邪门，肯定往邪门的地方跑！
一群人呼啦啦地，举着火把和手电筒，朝着山沟的方向追了下去。
赵春花看着他们跑远，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躲在黑暗里的桃子，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安全了。
然而，就在这时！
“等会儿！”
一个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李二牛！
他没有跟着大部队跑，反而停下了脚步，狐疑地转过身，一双贼眼死死盯住了黑暗中的卡车。
跟在他身边的两个村民也停了下来。
“二牛，咋了？不追了？”
李二牛的声音里带着后怕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小人物的精明算计。
“你们是猪脑子吗？她一个三岁半的奶娃，腿才多长？能跑得比我们还快？”
“还往山沟里跑？她咒我断腿的时候，那脑子可一点都不傻！”
他的目光，像两条毒蛇，死死锁定了那辆唯一能离开村子的大卡车。
“这个村，想出去，只有这一条路！”
赵春花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张开双臂拦在李二牛面前。
“二牛！你瞎想啥呢！我亲眼看见她往那边跑了！你别耽误大家功夫！”
“滚开！”
李二牛被吓了一晚上，所有的恐惧和屈辱此刻都化作了恶毒的怒火，他一把将赵春花推了个趔趄。
“臭娘们！你跟那小鬼就是一伙的！我看你就是想放她走！”
他恶狠狠地盯着卡车，冲身边剩下两个人喊。
“她肯定在车上！给我搜！今天就是把这车拆了，也得把她给老子揪出来！”
那两人本来还有点怕，但被李二牛一说，也觉得有道理。
搜！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立刻如狼似虎地朝着卡车扑了过来！
赵春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
桃子蜷缩在麻袋的缝隙里，连呼吸都停住了。
她听到了李二牛恶毒的叫嚷，听到了那越来越近的、充满恶意的脚步声。
怎么办？
她那点仙力，制造点怪声怪风还行，真要对付两个成年男人，根本不可能。
她的小手，死死攥着怀里那枚冰冷的军功章。
爸爸……
爸爸，我还能见到你吗？
“脚步声”停在了车斗旁边。
“这里！这里有麻袋挡着！缝那么大，肯定能藏人！”一个粗嘎的男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