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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后周显德元年的冬,汴京的雪下得格外绵密,将皇宫的琉璃瓦盖得严严实实,远远望去像铺了层碎银。高怀德披着件玄色披风,站在紫宸殿外的廊下,靴底沾着的雪化了又冻,结成层薄冰,踩在金砖上发出“咯吱”的轻响。

“小将军,里面还没动静吗?”值殿的禁军校尉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听说郭大帅……已经三天没进米水了。”

怀德点点头,目光落在紧闭的殿门上。门内隐约传来太医的低语,还有柴荣压抑的咳嗽声——这位被郭威收为养子的晋王,已经在殿内守了整整七日,鬓角的黑发都熬出了霜白。

三日前,怀德刚从边境巡查回来,就接到郭威病重的消息。他赶到皇宫时,正撞见几个宦官鬼鬼祟祟地在偏殿议论,说什么“先帝有遗诏,晋王并非亲生,当废黜另立”。当时他没作声,只悄悄记下了那几个宦官的模样,其中领头的正是掌管司天台的林务滋——这人平日里就和几个藩镇节度使往来密切,眼神里总藏着股阴鸷。

“吱呀”一声,殿门突然开了,柴荣扶着门框走出来,青色的王袍上沾着药渍,眼下的乌青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怀德,你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陛下刚睡下,太医说……就这几日了。”

怀德刚要说话,就见林务滋带着十几个小黄门匆匆走来,手里捧着个明黄色的锦盒,看那尺寸像是装着圣旨。“晋王殿下,”林务滋的声音尖细得刺耳,脸上堆着假笑,“奴才刚从司天台接到先帝遗诏,请殿下接旨。”

柴荣皱了皱眉:“陛下尚未……何来遗诏?”

“先帝昨夜托梦给司天台监官,”林务滋掀开锦盒,露出里面的黄绸卷轴,眼神却瞟向怀德,带着几分挑衅,“说晋王德行有亏,不堪为君,当传位于武宁节度使刘赟。奴才不敢耽搁,特来请殿下……”

“放肆!”怀德向前一步,披风扫过地面的积雪,发出“簌簌”的声响,“陛下尚在弥留之际,尔等竟敢伪造遗诏,是想谋逆吗?”

林务滋被他的气势吓得后退半步,随即又挺了挺胸脯:“高将军这话可不能乱说!此乃天意,有司天台的记录为证!”他对身后的小黄门使了个眼色,“来啊,将晋王殿下请至偏殿‘静养’,等刘节度使到了再做论处!”

那十几个小黄门竟都拔出了腰间的短刀,虽然刀刃发锈,却也闪着寒光。显然是早有准备。

柴荣脸色一沉,刚要呵斥,怀德已经挡在了他身前,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谁敢动殿下一根手指头,先问问我手里的刀!”

廊下的禁军们见状,纷纷拔出刀来护在柴荣两侧。这些禁军大多是怀德在邺都带过的老兵,知道他的性子,更清楚柴荣待他们的恩义——上个月天寒,还是柴荣亲自让人给营房加了炭火,又赏了棉衣。

“高怀德,你想抗旨吗?”林务滋色厉内荏地喊道,“这可是先帝的‘遗诏’,抗旨就是死罪!”

“是不是真遗诏,等陛下醒了一问便知。”怀德冷笑一声,突然提高了声音,“林务滋勾结藩镇,伪造遗诏,意图谋反,来人啊,给我拿下!”

他身后的亲兵赵虎早就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去,没等林务滋反应过来,就拧住了他的胳膊。林务滋尖叫着挣扎,怀里掉出个小铜符,上面刻着“武宁军”三个字——这是藩镇节度使调兵用的信物,显然他和刘赟早就串通好了。

“拿下!都拿下!”怀德的声音在雪地里传开,廊下的禁军们一拥而上,将那十几个小黄门捆了个结实。有两个想反抗的,被赵虎一拳打翻在地,疼得哼都哼不出来。

林务滋还在叫骂:“高怀德你不得好死!刘节度使带了三万人马就在城外,等他进城,定将你碎尸万段!”

怀德没理他,转身对柴荣说:“殿下,城外的守军都是咱们邺都过来的老兵,末将已经让人去传令,紧闭城门,没有殿下的令牌,任何人不得进出。林务滋的党羽,末将也让人去搜捕了,定不会让他们坏了陛下的大事。”

柴荣看着他,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知道怀德完全可以不管这事——伪造遗诏是宫廷秘事,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可这年轻将领却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用最直接也最冒险的方式护了他周全。

“怀德,”柴荣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 glove 传过来,“若我能顺利继位,定不会忘了今日你这份情。”

怀德刚要说话,殿内突然传来太医的惊呼:“陛下!陛下您醒醒!”

两人赶紧冲进殿内,只见郭威躺在龙床上,脸色蜡黄得像张旧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睛半睁着,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在找什么。

柴荣赶紧俯下身:“陛下,儿臣在这儿。”

郭威的目光慢慢聚焦,落在柴荣脸上,又转向站在旁边的怀德,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轻得像耳语:“怀德……护好……新君……”

怀德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末将遵命!定以性命护殿下周全!”

郭威似乎笑了笑,手指垂落,眼睛永远地闭上了。殿内响起一片哭声,柴荣伏在床边,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没发出一丝声音。

怀德默默地站起身,走到殿外,对候着的禁军们说:“陛下驾崩了。传我命令,封锁宫门,所有宦官宫女不得随意走动,待殿下主持完丧仪,再做论处。”他顿了顿,看向被捆在廊柱上的林务滋,“把这些人带去刑部大牢,仔细审问,看看还有哪些同党。”

“小将军,那他们的家人……”赵虎指了指那十几个小黄门,有些犹豫。这些人身在宫中,家人多在京中,若是株连,怕是会引起恐慌。

怀德想了想,郭威临终前的眼神仿佛还在眼前。“他们也是被蒙蔽的,”他缓缓开口,“家人不必牵连,只要他们肯供出同党,将来殿下登基,或可从轻发落。”

林务滋听到这话,突然啐了一口:“假仁假义!你以为放了他们,他们就会感激你?等刘节度使打进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怀德没理他,转身走进风雪里。雪花落在他的披风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他望着皇宫深处那片飞檐斗拱,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治天下比守一座城难,守一座城比杀一个敌难。真正的英雄,不是能打赢多少仗,而是能护多少人安稳度日。”

此刻他才明白,父亲说的是对的。拿下林务滋容易,可要稳住这刚刚建立的周室江山,要让百姓们不再受战乱之苦,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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