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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像一把骤然收紧的烙铁,滚烫而蛮横,死死攥住了她。

那股力量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不容抗拒的凶悍,瞬间让苏晚晴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她心中剧震,猛地扭头看向男人。

他醒了?

可那双眼睛依旧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在昏黄的灯火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没有丝毫颤动。

他的眉头紧紧锁着,脸上因剧痛而绷紧的肌肉微微抽搐,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呻吟。

这只是重伤之下,身体无意识的痉挛反应。

苏晚晴迅速冷静下来,心中那丝惊骇被职业性的镇定所取代。

她的另一只手没有丝毫停顿,两根纤细的手指搭上他粗壮的手臂,精准地找到了曲池穴和手三里。

指尖发力,不轻不重地按压下去。

那是一种酸麻中带着刺痛的感觉,能瞬间瓦解紧绷的肌肉。

果然,那烙铁般的手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松开了。

苏晚晴抽回自己被捏得发红的手腕,轻轻吁出一口气。

这个男人,即便在深度昏迷中,身体的本能反应也如此可怕。

她不敢再有丝毫松懈。

这一夜,苏晚晴没有合眼。

地窖里阴冷潮湿,唯一的油灯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光源和温度。

她一次又一次地起身,将浸透了烈酒的布巾拧干,轻轻擦拭着男人滚烫的额头和胸膛。

他的体温像一座反复喷发的火山,时高时低。

每一次高热袭来,他的身体都会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像是在经历一场无声的厮杀。

苏晚晴就坐在他身边,用手指时刻感受着他颈动脉的搏动,监控着他的心跳和呼吸。

她还要定时检查他胸前的伤口,那道被她亲手缝合的狰狞创口,是决定他生死的关键。

所幸,伤口没有再次渗血,也没有出现更严重的感染迹象。

她从背篓里取出捣烂的白及粉末,混合着几种清热解毒的草药,小心翼翼地敷在伤口周围。

做完这一切,她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倦意如潮水般涌来。

地窖外,夜色正浓,整个杏花村都沉浸在寂静的睡梦里。

次日清晨。

第一缕微弱的天光,从地窖顶部的通风口艰难地挤了进来,驱散了些许黑暗。

躺在干草堆上的男人,毫无征兆地,猛然睁开了双眼。

那不是一个刚从沉睡中苏醒的人该有的状态。

没有半分迷茫,没有丝毫惺忪。

那是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冰冷,充满了极致的警惕和毫不掩饰的杀气。

萧景琰的意识,在睁开眼的一瞬间,便已完全清醒。

他还活着。

这是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紧接着,无数的感官信息涌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合着泥土的潮气和淡淡的血腥。

身下是粗糙的干草,有些扎人。

这是一个地窖。

他迅速扫视四周。

空间狭小,四壁是夯实的土墙,角落里堆着一些农具和杂物。

唯一的出口被一块木板盖着,透进来的微光证明现在是白天。

安全,但处境不明。

他的动作停顿,最终定格在不远处。

那里,一个单薄的少女正靠在斑驳的土墙上,似乎是累极了,陷入了沉睡。

她身上穿着粗布衣裙,头发只是用一根银簪简单挽着,一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看起来弱不禁风。

就是这个少女,在他身边?

萧景琰的身体瞬间绷紧,肌肉记忆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暴起,将这个未知的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可他刚一动,胸口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他低下头。

这一看,让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震动。

他胸口那道足以致命的刀伤,此刻竟然被处理过。

伤口边缘的腐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伤口两侧的皮肉,竟然被一根根细密的黑线,像缝补衣服一样,整整齐齐地缝合了起来!

这是什么疗伤手法?

他征战沙场多年,见过的伤口处理方式,不是用烧红的烙铁烫死皮肉止血,就是用金疮药胡乱一敷听天由命。

这种精细如绣花般的缝合,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你是谁?”

他终于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缺水而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却丝毫未减。

这声质问,惊醒了浅眠中的苏晚晴。

她猛地抬起头,对上的,就是那双充满了审视和杀气的眼睛。

苏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却未表露分毫。

她站起身,坦然地迎着他的视线。

“救你的人。”

她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我在山里,发现了重伤昏迷的你。”

萧景琰的内心,再次掀起巨浪。

他中的是什么毒,受的是什么伤,自己最清楚不过。

那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即便是在京城的太医院,那些太医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

一个山野村姑?

她是如何解的毒?

又是如何用这种诡异的方式处理他的伤口?

“这..……是你做的?”

他伸出手指,指着胸口那道整齐的缝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晚晴面不改色,仿佛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问。

“是我家传的独门疗伤法,能让伤口长得快些,不留疤。”

她将复杂的外科缝合手术,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家传秘方”。

在这个时代,这是最合理,也是唯一的解释。

萧景琰的眼睑微微眯起,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探究和怀疑。

这个女孩,太镇定了。

面对他这样一个浑身浴血、来路不明的男人,她没有丝毫恐惧,那份平静,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曾见过追我的人?”他沉声发问。

苏晚晴摇了摇头,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从我发现你,到把你带回来,山里只有你一个。”

萧景琰没有再问。

他信了她的话。

如果他的仇家追来了,这个地窖,连同她,恐怕早已化为灰烬。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那里,空空如也。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他的心底升起,眼中的杀气再次凝聚。

“我的玉佩呢?”

那块龙纹玉佩,是御赐之物,是他身份的象征,从不离身。

若是遗失,或是落入旁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看到他瞬间变化的脸色,苏晚晴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她没有半分慌乱,只是平静地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通体温润,质地绝佳,上面繁复的龙纹,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流淌着淡淡的光华。

她已经用布巾擦拭干净,上面沾染的血污早已不见踪影。

“给你处理伤口时解下来的。”

她将玉佩递了过去,动作坦荡。

“我若贪图你的财物,大可以等你咽了气,再拿走所有东西,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冒这么大的风险救你?”

这番话,不卑不亢,逻辑清晰,像一把锤子,狠狠敲在萧景琰的心上。

他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她说的没错。

如果她心怀歹意,最简单的做法就是等他死。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面没有贪婪,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坦然。

心中的杀意和疑虑,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虽然依旧波澜起伏,但最尖锐的棱角,已经被磨平了几分。

这个女子,她的胆识,她的心性,甚至她那手诡异的医术,都绝非常人。

就在地窖里的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时,头顶的木板被挪开了。

张大娘探头探脑地出现在洞口,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晚晴,他..……他醒了?”

看到萧景琰睁着眼,张大娘吓了一跳,端着碗的手都有些发抖。

“醒了。”

苏晚晴应了一声,自然地走过去,接过那碗粥。

然后,她当着萧景琰的面,拿起勺子,自己先尝了一口。

米粥熬得很烂,带着淡淡的米香。

她做完这个动作,才将碗递到萧景琰面前。

“放心,没毒。”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是一股暖流,彻底冲垮了萧景琰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她救了他的命,为他处理伤口,彻夜照顾,甚至为了打消他的疑虑,亲自试毒。

这份恩情,重如泰山。

他接过那碗粥,入手温热。

心中,却已在瞬间做出了决断。

刺杀他的内奸尚未查明,朝中局势波诡云谲,他此番“失踪”,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在找到自己潜伏在附近的亲信之前,在查明真相之前,绝不能暴露身份。

否则,不仅他会再次陷入险境,眼前这个救了他的无辜少女,也必然会被牵连,死无葬身之地。

他喝了两口粥,一股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腹中,驱散了些许寒意。

再次抬起头时,他眼中那股锐利、肃杀的气息,已经尽数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恰到好处的、符合他此刻重伤状态的茫然和虚弱。

他看着苏晚晴,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我……..我想不起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

“我只记得,自己好像是个进山打猎的猎户,被……..被一头野猪给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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