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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老樵夫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和“红眼睛”的骇人指控,如同在众人本已绷紧到极致的心弦上又狠狠拧了一把,发出近乎断裂的铮鸣。庙内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短暂死寂,随即,更深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恐慌如同潮水般汹涌蔓延,吞噬着每一寸空气。

“装神弄鬼!”赵魁强自压下心头的寒意,厉喝一声,仿佛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他猛地抄起地上那根之前用来防身的破旧桌腿,一个箭步冲到那扇被指证的窗前,不顾一切地用力将其推开!“吱呀”一声,冰冷的雨点和湿冷的狂风瞬间灌入,吹得火折子光芒疯狂摇曳。窗外,除了倾盆而下的、仿佛要淹没世界的暴雨,便是那浓得化不开的、噬人心魄的黑暗,哪有什么红眼睛的踪影。

“老人家连日受惊,心神不宁,雨夜光线昏暗,看花了眼也未可知。”沈墨平静地说道,语气沉稳,试图安抚众人情绪。但他的目光却如同最精细的探针,借着摇曳的火光,仔细扫过窗棂内外每一寸地方。雨水不断打入,窗台上泥泞湿滑,并未留下任何清晰的脚印或抓痕。然而,就在窗框外侧一个极其不起眼、有些腐朽的木刺上,他敏锐地瞥见了一小撮粘附其上的、极其细微的、呈现出暗红色的绒毛。那绒毛质地特殊,并非庙内常见的灰尘泥土,也非周围植物的纤维,在火光下泛着一种不自然的微光。

他不动声色,从怀中取出小巧的镊子和另一个干净的油纸袋,动作精准地将那一小撮暗红色绒毛取下,小心封装好,贴上标签。这或许是揭开“红眼睛”之谜的关键物证。

“大家都冷静些,聚到火源附近来,不要落单,彼此有个照应。”沈墨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指挥着,将惊魂未定的众人重新驱赶到前殿中央,围绕着那微弱却至关重要的火源。他知道,在这种封闭且充满未知危险的环境下,恐惧是会迅速传染、瓦解理智的剧毒,必须第一时间控制住局面,防止有人因恐慌而做出不理智的行为,甚至被暗中窥伺的凶手利用。

他随即拿出那块从书生贴身内袋中找到的、雕刻着奇异藤蔓符文的木牌,展示给众人,目光锐利地观察着每个人的细微反应:“此物,是在死者身上发现的。你们可有人见过,或者听说过类似的东西?”

柳婉茹和小翠凑近看了看,脸上皆是茫然,轻轻摇头表示从未见过。赵魁也皱着眉头,仔细端详了片刻,瓮声瓮气地道:“这花纹……古怪得很,透着一股子邪气,从未在市面上见过,不像咱们天宸王朝流通的符牌或者信物。”

唯有那一直神志不清的老樵夫,在目光触及木牌的瞬间,像是被无形的毒针刺中,又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猛地发出一声怪叫,整个人如同虾米般向后蜷缩而去,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仿佛要驱赶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恐惧声响:“牌……牌子!是那个牌子!诅咒!是山神的诅咒!拿了牌子……都要死!一个都跑不掉!张猎户……李猎户……他们……他们也拿了!然后就……就疯了!死了!!”

猎户也拿过这种木牌?!

沈墨与阿箐心中俱是猛地一震,如同被重锤击中!这诡异的木牌,果然与卷宗中记载的、之前猎户失踪并精神失常的案子有着直接的、不容忽视的关联!它绝不仅仅是书生个人的物品!

“老人家,说清楚!什么猎户?在哪里拿了牌子?你还看到了什么?”阿箐急忙蹲下身,抓住老樵夫剧烈颤抖的肩膀,语气急促地追问,试图从他混乱的言语中榨取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但老樵夫似乎受到了过度的刺激,再次陷入了彻底的癫狂混乱状态,只是抱着头,身体缩成一团,反复念叨着“诅咒”、“黑林子”、“回不来了”、“眼睛看着”等支离破碎的词语,眼神涣散,再也问不出任何连贯、清晰的信息。

线索似乎又一次顽强地、明确地指向了庙后那片被暴雨和黑暗笼罩的、危机四伏的森林。

“这木牌,鬼脸菇,以及之前猎户的失踪发疯,还有书生的死,恐怕都指向同一个被隐藏极深的秘密。”沈墨沉吟道,脑中飞速整合着现有的线索,“书生之死,或许正是因为他不知通过何种途径,触及甚至即将揭穿这个秘密,才招致了杀身之祸。”

就在这时,一阵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混合着一种令人不快的腐朽味道,悄然从后殿方向飘散过来,与庙内原本的霉味、尘土味混合在一起,变得越发诡异和令人作呕。

“什么味道?”阿箐嗅觉远超常人,立刻警觉地掩住口鼻,秀眉紧蹙,警惕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通往后殿的那片深沉黑暗。

沈墨也闻到了这股异常的气味,他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想起那些在后殿侧门边发现的、被踩碎的鬼脸菇碎片!“不好!可能有人故意点燃或者以其他方式激发了那些蘑菇碎片!这东西燃烧或受潮后散发的烟雾,恐怕也带有强烈的致幻毒性!”

他话音未落,距离后殿门口最近、吸入烟雾可能较多的赵魁忽然晃了晃他那硕大的脑袋,眼神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涣散、迷离起来。他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指着前方空无一物的虚空,声音颤抖而扭曲:“蜘蛛……好大……好多的黑蜘蛛!从房顶上爬下来了!别过来!滚开!!”他一边嘶吼着,一边下意识地挥舞着手臂,仿佛在驱赶并不存在的恐怖生物。

几乎是同一时间,柳婉茹也发出一声压抑的低泣,眼神变得空洞,她紧紧抱住身旁的丫鬟小翠,将头埋在小翠肩上,声音带着哭腔和幻觉中的迷离:“爹……爹你怎么来了?别怪我……当年的事……女儿也是迫不得已……别来找我……别怪我……”

而老樵夫更是直接,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呜咽,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残叶。

致幻烟雾开始起作用了!而且效果迅猛!

“屏住呼吸!快!用湿布捂住口鼻!远离后殿门口!”沈墨当机立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迅速撕下自己内衫相对干净的布条,就着之前接雨水以备不时之需的水囊浸湿,递给阿箐一条,自己也立刻紧紧捂住口鼻。

阿箐反应极快,同样照做,并试图上前,用浸湿的布条去帮助已经出现明显幻觉、神志开始不清的柳婉茹主仆和依旧在对空气挥舞的赵魁。

庙内顿时乱作一团。赵魁状若疯癫,挥舞着不知何时又捡起的桌腿,对着空荡荡的前殿胡乱劈打,口中怒吼连连;柳婉茹主仆相拥哭泣,沉浸在各自幻觉带来的悲伤与恐惧中;老樵夫则彻底失去了对外界的反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在这片由致幻烟雾引发的、恰到好处的混乱达到顶点的时刻——

“嗖——!”

一道极其细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之声,仿佛隐匿在暗处的毒蛇终于亮出了獠牙,从后殿那片连火折子光芒都难以穿透的、绝对的阴影深处疾射而出!目标,赫然是正在试图接近赵魁、准备将其制服的阿箐的后心!

“小心暗器!”沈墨一直保持着最高度的警觉,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微不可闻却致命的声音,他想也不想,身体的本能快于思维,猛地向前一扑,用尽全力将背对着后殿的阿箐向旁边狠狠一推!

“嗤——!”

一道乌黑的、细长的影子,带着一丝幽蓝的残影,以毫厘之差,擦着阿箐飞扬起的衣袖边缘疾速飞过,最终带着一声轻微的闷响,深深地钉入了他们身后那根支撑庙宇的木质立柱上!那竟是一根长约三寸、通体漆黑如墨、几乎不反光、唯有针尖处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蓝光泽的细针!针尾因巨大的冲击力还在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淬毒暗器!”阿箐被沈墨推得一个趔趄,站稳后回头看到钉入木柱的毒针,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若非沈墨反应神速,感知敏锐,她此刻恐怕已被这明显喂了见血封喉剧毒的细针射中,后果不堪设想!

沈墨目光冰寒刺骨,瞬间锁定毒针射来的大致方向——后殿深处,那片堆放着烂木杂物的、火光难以企及的绝对黑暗区域。凶手果然还在庙内!而且就潜伏在他们附近,如同最耐心的猎人,一直等待着最佳时机,趁着混乱再次出手,意图清除可能威胁到他的人!

他没有任何犹豫,眼中厉色一闪,抄起地上赵魁掉落的桌腿,身形如离弦之箭,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扑后殿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他必须抓住凶手露头的这一瞬间!

“沈墨!当心!”阿箐急呼一声,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她深知自己此刻的责任,前殿这些陷入幻觉、毫无自保能力的人需要保护,她若也跟着冲进去,很可能被凶手调虎离山,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她只得强行压下跟进去的冲动,守在原地,手中已扣住了数根银针,全神贯注地戒备着前后殿两个方向,如同守护领地的雌豹。

沈墨手持桌腿作为简单的防身武器,另一只手高举火折子,毅然冲入后殿的黑暗。火折子的光芒在他快速的移动中剧烈晃动,只能勉强照亮身前一小片区域,更多的阴影在光晕边缘张牙舞爪。他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耳听八方,感知着任何细微的动静。

然而,除了前殿隐约传来的、赵魁等人的混乱声响和庙外永不停歇的雨声,后殿内部竟是一片死寂,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夺命的毒针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没有预料中的脚步声,没有急促的呼吸声,甚至连衣袂摩擦的声音都听不到。

他心中凛然,不敢有丝毫大意,仔细搜索着刚才毒针射来的大致方位——那片堆叠着烂木和杂物的角落。在杂物之间的缝隙里,他凭借着火折子的微光,发现了一小截被匆忙踩断的、与之前在窗框上采集到的类似的暗红色绒毛,以及一个极其浅淡、若非他观察力惊人绝难发现的、只有小半个前掌轮廓的脚印边缘——那轮廓的怪异弧度,与之前在尸体旁灰尘上发现的奇特印记部分吻合!

凶手刚才确实在这里短暂停留,并从这里发射了那根淬毒暗针!

但是……人呢?后殿空间本就狭小,除了这堆杂物,并无其他可以藏匿一个成年人的地方。除了那扇通往后方小院的侧门。沈墨立刻冲到侧门边,仔细检查——门依旧是从内部用一根粗糙的木棍闩着,闩上落满了灰尘,边缘还有蜘蛛网,完全不像刚刚被人打开过的样子。

难道凶手能像鬼魅一样,在这里发射毒针后,就凭空消失了不成?!亦或是……他有着超出常理的、匪夷所思的潜行匿踪之术?或者,对这庙宇的结构,有着他们尚未发现的、隐秘的通道或藏身处的了解?

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压力袭上沈墨心头。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不仅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刁钻,而且似乎……精通某种他们难以理解的隐匿技巧,或者,掌握着关于这座庙宇不为人知的秘密。这让他感到事情远比想象中更加棘手。

他面色阴沉地退回前殿,将后殿的发现低声告知了焦灼等待的阿箐。阿箐听完,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真是活见鬼了不成?后殿就那么大点地方,他能藏到哪里去?难不成真会飞天遁地?”她看着依旧深深钉在木柱上、尾端泛着幽蓝光泽的毒针,心有余悸,“这针上的毒,颜色如此诡异幽蓝,怕是沾之即死、见血封喉的剧毒,绝非寻常江湖手段。”

沈墨小心地用布包裹着手,将毒针从木柱上拔出,仔细检查。针体冰凉,材质非铁非铜,入手有一种奇特的沉坠感,针尖的幽蓝在火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隐隐还有一丝腥气。“凶器材质与形状,与书生脑后的细小创口特征高度吻合。可以确定,凶手是使用类似吹管或者小巧机括发射此针,精准度与力道都非同一般。”

他的目光再次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庙内状态各异的众人。赵魁和柳婉茹主仆在使用了湿布捂住口鼻,并被阿箐引导着远离后殿门口后,吸入的致幻烟雾减少,幻觉症状稍有缓解,但依旧惊魂未定,脸色苍白,萎靡不振地靠坐在墙边。老樵夫则似乎耗尽了精力,昏昏沉沉地蜷缩着,偶尔发出几声梦呓。

每个人都有看似合理的不在场证明(都在前殿且处于混乱中),但每个人身上,又似乎都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带着各自的嫌疑和可能隐藏的秘密。

赵魁对山货和毒菇那过于刻意的撇清与一闪而过的惊惧;柳婉茹那位曾任职太医院、熟悉毒物却郁郁而终的父亲;老樵夫那看似疯癫、却总在关键时刻透露出关键信息的呓语;还有那个神出鬼没、能在这封闭空间内近乎隐形、发射致命毒针的凶手……

“我们不能再这样被动等待,被对手牵着鼻子走了。”沈墨沉声道,眼神锐利如刀,已然下定了决心,“必须主动出击,打破这僵局。天一亮,如果雨势稍减,我们必须立刻去庙后的林子查看。那里,或许藏着连接所有线索、揭开所有谜团的唯一钥匙。”

但同时,他也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在这黎明前最黑暗、最寒冷的时刻,那个潜伏在阴影中、如同毒蛇般的杀手,是绝不会让他们安然等到天亮的。

下一波更加猛烈、更加刁钻的攻击,或许……很快就会到来。他们必须做好迎接血战的准备。

(第四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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