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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苏瑾萱的脚伤在精心调养下,终于大好,行走间已看不出丝毫异样。她依旧深居简出,每日不是翻阅母亲留下的书籍,便是对着那盆日渐精神的水仙静坐,偶尔也会拿起绣绷,却不是绣花鸟虫鱼,而是用那普通的银线,在一些素色的布料上,练习着各种复杂的针法,偶尔还会拆解一些旧衣,研究其织法和绣工。

春桃看得不明所以,只觉得小姐愈发沉静,那双清澈的杏眼里,时常映着烛火,闪烁着令人看不透的光芒。

这日午后,苏瑾萱正对着一块素锦,用银线勾勒一幅极简单的兰草图样,门外传来了小丫鬟的通报声:“小姐,三少爷院里的听墨小哥来了,说是三少爷得了一方新砚,请您品鉴。”

苏瑾萱执针的手微微一顿。苏瑾琅请她品鉴新砚?这倒是前所未有之事。她这位三哥,眼中向来只有黄白之物与账本数字,何时对风雅之事上了心?更何况是邀请她这个一向被他视为“愚钝”的妹妹。

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怕品鉴是假,试探是真。

“请听墨进来。”苏瑾萱放下绣绷,整理了一下衣裙。

听墨是个机灵的小厮,进门后恭敬地行礼,双手奉上一个紫檀木长盒:“五小姐,三少爷前日得了一方上好的歙砚,听闻五小姐……听闻小姐近日静养,想来对笔墨之事或有兴致,特命小的送来,请小姐赏玩品评。”

苏瑾萱没有立刻去接,目光平静地掠过那精致的木盒,落在听墨低垂的脸上:“三哥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于砚台一道,并无研究,只怕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平白糟蹋了三哥的好东西。还请听墨小哥原物带回,替我谢过三哥。”

她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听墨显然没料到会被拒绝,愣了一下,连忙道:“五小姐过谦了,谁不知先夫人……”他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意识到失言,赶紧低下头,“三少爷说了,不过是件玩物,小姐看着喜欢便留下把玩,不喜搁置一旁也无妨。”

苏瑾萱心中冷笑。果然,提到了母亲。苏瑾琅这是在试探她是否还记得母亲曾经的教导,还是在暗示他知道些什么?

“先夫人确曾教导我识文断字,”苏瑾萱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只是年深日久,许多东西早已生疏,不敢妄评。三哥的好意,瑾萱铭记。但这砚台,太过贵重,于我并无用处,还是请带回吧。”她再次明确拒绝,不留丝毫转圜余地。

听墨无法,只得讪讪地捧着盒子退了出去。

春桃不解:“小姐,三少爷主动示好,您为何……”

“示好?”苏瑾萱唇角微扬,带着一丝讥诮,“他若真有心,送的便不该是这华而不实的砚台,而是几刀实惠的宣纸,或是一些库房里积压的、可供练手的普通布料。”她顿了顿,看向春桃,“你可知,那方歙砚,价值几何?”

春桃茫然摇头。

“足够我们漪澜苑上下半年的嚼用。”苏瑾萱声音微冷,“他送如此重礼,是想证明什么?证明他出手阔绰?还是想看看我是否会见钱眼开,迫不及待地收下?抑或是……想借此提醒我,莫要忘了‘身份’?”

春桃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明白其中关窍。三少爷这哪里是示好,分明是绵里藏针的试探和……羞辱。

“那……三少爷会不会生气?”春桃担忧道。

“他生气与否,与我何干?”苏瑾萱重新拿起绣绷,指尖银光闪烁,“我要的,从来不是他们的施舍或假意关怀。”

她要的,是撕开那层温情脉脉的伪装,让他们看清自己曾经有多么眼盲心瞎!

听墨捧着砚台回到苏瑾琅的外书房,原原本本回禀了苏瑾萱的话。

苏瑾琅正在核对账册,闻言,拨弄算盘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她真是这么说的?说砚台于她并无用处?”

“是,五小姐拒绝得很干脆,还说……若三少爷有心,不如送些实惠的纸笔或布料。”听墨小心翼翼地回道。

苏瑾琅沉默了。他送砚台,确有试探之意。他想知道,这个忽然间变得不一样的五妹,是真有底气,还是虚张声势。他也想借此缓和一下关系,毕竟若账目上的事情真如他猜测的那般,他这个做兄长的,脸上也无光。

可他万万没想到,苏瑾萱会如此直接地拒绝,理由更是……一针见血。

实惠的纸笔布料……她这是在暗示,她连最基本的学习女红用度都匮乏吗?

苏瑾琅挥挥手让听墨退下,目光重新落回账册上“玉笙院”那一项项远超规制的支出,再对比“漪澜苑”那少得可怜的份额,心头那股烦躁感再次涌起。

他合上账册,揉了揉眉心。或许,他该换个方式了。

与此同时,玉笙院内,苏玲玉正对着镜子,由着丫鬟为她簪上一支新得的赤金点翠步摇。步摇流苏摇曳,衬得她娇颜如花。

“母亲,三哥哥怎么会突然给五姐姐送砚台?”苏玲玉嘟着嘴,语气带着不满,“他是不是真的开始偏心了?”

柳氏坐在一旁,手中捻着一串佛珠,眼神却毫无慈悲:“不过是一方砚台罢了,你三哥经商,最重利益,或许是见你五姐姐及笄礼上露了脸,觉得她有了些价值,提前投资罢了。”她嘴上说得轻松,心中却警铃大作。苏瑾琅的举动,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那怎么办?”苏玲玉转过身,抓住柳氏的衣袖,“万一哥哥们都相信了她……”

“慌什么?”柳氏拍拍她的手,眼底闪过一丝算计,“你父亲那边,我已经提了赵家那门亲事。”

苏玲玉眼睛一亮:“父亲答应了?”

“你父亲对沈清辞留下的这个女儿,本就没什么情分,只要门第相当,他乐得清静。”柳氏冷笑道,“我已约了赵夫人明日过府赏梅。到时候,让你五姐姐也出来见见客。”

苏玲玉脸上露出恶意的笑容:“赵家二少爷那样的‘人才’,配五姐姐真是‘天生一对’呢!”

“所以,玉儿,”柳氏看着女儿,语重心长,“在你父亲和兄长们面前,更要表现得乖巧懂事,尤其是你二哥那里,他心思活络,近日似乎对你五姐姐有所改观,你要多下功夫。”

“女儿明白。”苏玲玉乖巧应下,眼中却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抢走属于她的关注和宠爱!

翌日,赵夫人果然应邀过府。柳氏在主院热情接待,言笑晏晏。

“早听闻贵府六小姐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赵夫人打量着依偎在柳氏身旁、一身娇俏的苏玲玉,笑着恭维。她年约四十,打扮富态,眼神却带着几分商贾之家出身的精明与打量。

柳氏谦逊道:“夫人过奖了,小女不过是略识几个字罢了。倒是府上二公子,听说年少有为,文武双全,才是真正的青年才俊。”

两人互相吹捧,心照不宣。

说了会子话,柳氏仿佛才想起什么,对身边的嬷嬷道:“去请五小姐也过来坐坐,整日闷在房里,没得闷坏了身子。”

嬷嬷领命而去。

漪澜苑内,苏瑾萱听到柳氏相请,并言明有客在座时,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来了。

她并未刻意打扮,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浅碧色衣裙,只在发间簪了一枚素银簪子,通身上下再无半点装饰。

春桃急道:“小姐,有客人在,您是不是换身……”

“不必。”苏瑾萱打断她,“这样就很好。”她就是要让那位赵夫人看清楚,镇远侯府的嫡女,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来到主院,苏瑾萱规规矩矩地向柳氏和赵夫人行礼问安,姿态优雅,却透着一股疏离的冷淡。

赵夫人上下打量着苏瑾萱,见她虽然容貌清丽,胜在骨相气质,但穿着实在朴素,脸色也有些过于苍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病弱之气,与旁边光鲜亮丽、巧笑嫣然的苏玲玉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心中顿时有些失望,这哪像是个得宠的侯府嫡女?倒像个寄人篱下的远房亲戚。

柳氏将赵夫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得意,面上却故作关切:“萱儿,你身子可大好了?这位是通政司赵副使的夫人,快过来见礼。”

苏瑾萱再次微微屈膝:“见过赵夫人。”

赵夫人勉强笑了笑:“五小姐不必多礼。”态度明显淡了许多。

柳氏又拉着苏玲玉的手,对赵夫人夸道:“我家玉儿虽说是庶出,但自小在我身边长大,规矩礼仪、琴棋书画都是请了名师教导的,最是懂事贴心。”

苏玲玉适时地露出羞涩的笑容,上前一步,声音娇柔:“赵夫人安好。母亲谬赞了,玉儿愚钝,当不起。”

两人一唱一和,将苏瑾萱彻底晾在了一边。

苏瑾萱垂眸静立,仿佛感觉不到这刻意的冷落和对比。她心中冷笑,柳氏的手段,无非就是捧高踩低,毁她名声。这位赵夫人,看来就是她们为她物色的“良配”了。

她记得,前世这位赵家二少爷,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尤其有暴力倾向,房里打死过不止一个丫鬟。柳氏真是为她“费心”了。

坐了片刻,苏瑾萱便以“身子尚未痊愈,恐过了病气给夫人”为由,告退离开。

赵夫人看着她离去的单薄背影,皱了皱眉,对柳氏低声道:“夫人,贵府五小姐这身子骨……似乎不太硬朗?我们赵家虽非什么高门大户,但也希望子嗣繁茂……”

柳氏叹了口气,压低声音:“不瞒夫人,这孩子自小没了生母,心思重,身子骨是弱了些。不过性子是极柔顺的,从不与人争执。”她刻意模糊重点,只强调苏瑾萱体弱和“柔顺”(实则暗示懦弱可欺)。

赵夫人若有所思。体弱或许麻烦些,但性子柔顺好拿捏,倒也……不是不能考虑。毕竟,镇远侯府的嫡女,这名头还是有些用处的。

苏瑾萱回到漪澜苑,面上依旧平静。她知道,柳氏的算计不会停止,赵家这门亲事,恐怕只是个开始。

但她丝毫不惧。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研墨润笔。既然她们想毁她名声,断她后路,那她就让她们看看,什么叫作茧自缚。

她垂眸,笔尖落下,一行清秀却隐含风骨的字迹跃然纸上——“雪胎梅骨,岂惧霜寒?”

这侯府,这京城,很快就要因为她的归来,掀起新的波澜了。而这一次,她将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而是执棋的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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