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喧嚣
文:连谏
年假的第一个早晨,我和先生提着行李,一路幸福重回大管岛,去年的夏天,我们在大管岛肆无忌惮地挥霍完了蜜月,至今意犹未尽。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这次,我彻底放弃带电脑,大管岛四面环水,只有三十几户人家,至今,岛上甭说汽车,连单车都绝无踪影,倒不是岛上人家贫寒,小小的岛子,步行三十分钟就环绕一周,任何交通工具到了岛上都是聋子的耳朵,派不上用场,灯泡闪烁不定,(电是火力发电机磨的,电压不稳,除非我的台式电脑想报废而自己铁不下心,否则,我绝对不敢打开它。)
因为提前跟小西打了电话(她是岛上土著,跟着老爹的鱼船来过一次青岛市区后,咬牙切齿考上大学,以挤进文明社会。)小西的老爹驾着鱼船在渔港码头等我们,船里满当当地塞着年货,看见我小西老爹就憨憨地笑,先生递上一根烟,问他笑什么,小西老爹挥着手做啪啪状,我就乐了,去年上岛是夏天,苍蝇是岛上泛滥成灾的小动物,一个蜜月我拿着苍蝇拍子到处乱拍,还挨家挨户宣传灭蝇大计,为此我曾得了个外号:海岛灭蝇斗士。小西老爹大约是笑苍蝇都冬眠了,这次看我打什么?
我乐呵呵说:老爹,这次我上岛打兔子。老爹笑得宽厚温暖,大管岛上每一个人都是宽容的,像极了浩淼无边的大海。
岛上空气清冽新鲜,含着微微的海的气息,还是住在小西奶奶的老屋,小西妈妈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有很多木柴,我们可以生火取暖,吃的用的,都藏在大缸里,一切都可以随心所欲。
先生忙着生火,一屋子的柴草气息,搞得我鼻涕眼泪挣抢着往外跑,忽明忽暗的灯,风在屋顶上忽忽地跑步,我抓着先生的手急切地问:风会不会刮跑房子,先生就笑:你去年就担心它会在雨里支撑不住,现在,它还不是好好的?
我无语,烤着的鱿鱼干吱吱做响,香味袅袅地飘荡起来。胃口一下子就被垂钓起来,悬在空中,感觉自己饿得可以吞下一整头牛。
第二天是年除夕,一大早,家家户户门口都是提着小桶贴门联的父子,岛上一直保留着传统的习俗,像贴门联上给祖宗上年坟这样的事,一概不准女人插手,这也是小西一定要逃开大管岛的原因之一,她不愿意做一直被忽视的角色,而留下来的,大多都笃定的安详,习惯于这里的一切风俗习惯,就像最初,他们看着先生在灶下给我烧饭,每一个人眼里都是新奇。
正溜达着,远远看见小西老爹喊我们,手里握着一卷什么东西,我和先生跑过去,小西老爹拖着先生的手,一直拖到门口,一声不响地在门上涂糨糊,然后指挥先生糊对联,风刮的对联不老实,摇摇摆摆要逃走,我伸手去按,被小西老爹一把打掉了。我只好冲着他傻乐。
糊上门联后,我和先生跑到小岛的最高处,满山下到处都是一片忙碌的火红的喜庆颜色,在大都市里,已是被淡漠了的。
黄昏的街上响起稀落稀落的鞭炮声,是等不及午夜到来的孩子们。
晚上我们在小西老爹家凑热闹,海岛上一直沿用海碗喝酒,我看着大海碗吓的直吐舌头,不过不必怕,海岛的风俗是女人不喝酒,我只好眼睁睁看着先生强做豪爽把一大海碗酒吞进肚子里,然后满眼飞花。
我拦着不让喝了,小西老爹一推我的手:女人家家的,莫管男人的事。我乖乖地做海岛式的温顺女人。
末了,先生是被小西老爹背回家的,他醉到迷糊的脸上有得意之色:在海岛,是男人的天下哩。
我只好眼泪汪汪听着年关的鞭炮逐渐浓起,海岛的夜空一片璀璨,而先生睡得冬眠的熊。
新鲜的陌生让我睡不着,跟着街上的孩子满街乱蹿,闯进谁家就问过年好,然后跟着孩子一起张着口袋要糖吃,快乐飞扬得肆无忌惮,像回到了孩提时代,口袋装得满当当的回去,活脱脱一只袋鼠。
正月的大管岛是热闹的,渔民的自我娱乐很多,什么高跷旱船啦,街上一天到晚闹声不绝,我和先生就着炉火边吃烤干海鲜边聊天,聊聊我们当年的一些趣事,心思静谧美好。或者跑到小岛子上到处乱蹿,用小西老爹的话说,大管岛上连老鼠的家都未能幸免,全部被我们搜罗了个遍。在大管岛上所有的快乐简单而透明,整个心灵放松到飞翔般的轻盈,像一路颠簸的孩子一下落进安闲温暖的摇篮里。
正月初六,小西老爹开着鱼船送我们回市区开工,船里载了一堆堆的干海鲜,在市区买都是很贵的,搞得我们不好意思,感觉自己整个就是鬼子进村,吃光最后还要拿光,(大管岛乡亲金钱意识一直比较淡薄,据说建国后才开始货币流通,在以前都是摇着船用海鲜换回日常用品,根本不知道钱是个啥东东)
拎着沉重的筐筐袋袋下船时,我问先生:明年还来么?他一瞪眼:怎么不来,到大管岛能找到做男人的尊严和感觉哩。小西老爹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大概风把这句话吹进他耳朵了。
某些不合时宜的善意表达,会伤害到他们尚茁壮的自尊,此时,忽略远要比及时伸出所谓援助的手,是表达善意的更好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