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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6

为什么想要观星婚礼。

我从小爱好艺术,曾相信“星辰为证,宇宙唯一”的浪漫。

我的画笔下,爱情更为理想化。

在星空下,无需对着虚无的神明起誓,而是对着真实的宇宙和它运行的法则起誓。

一生一世一心一意一夫一妻,这是贺岩庭曾答应我的。

我嫁给他的时候,他一无所有。

拿不出彩礼,买不起婚戒,没有婚纱,更办不起婚礼。

我妈妈曾对我说:

“他要是爱你,就应该在婚前就给你物质保障。”

那时我太过年轻,沉溺在甜言蜜语的誓言里,反驳了妈妈。

“都刚毕业哪里有钱,他对我好最重要!”

就这样,我押上了自己的全部,心甘情愿褪去才华的羽衣,为他洗手作羹汤。

成了他身后那个默默无闻的“贤内助”。

我以为燃烧自己,便是爱情最伟大的模样。

现在才发觉,我的舞台从来不该局限在一方灶台。

我的名字本该与我的画作一同,闪耀在更广阔的天地间。

青春洋溢的艺术生少年坐在我旁边,那双清澈的眼睛时不时看向我,满是崇拜与紧张。

好久之后,他才鼓起勇气跟我说话:

“苏末姐,我叫黎阳,你十年前的作品《浮生》一直是我的信仰,被我反复临摹了许多遍,我……可以加你个联系方式吗?”

看着这个比我小上许多的男孩,他的神色是对艺术毫无杂质的赤诚。

我浅笑点头,少年脸上瞬间迸发出欣喜,激动地差点从座椅上弹起来。

与此同时,西南教堂。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精心布置的礼堂鲜花开始显得有些萎靡,等待的宾客从窃窃私语变成了焦躁的议论。

礼堂是按时收费的,策划团队负责人忍不住上前提醒:

“贺先生,苏女士还来吗?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这超时费用您看……”

贺岩霆猛地打断他,“当然会来!她是我老婆,对我从不失约!”

他将超时费用转给负责人,心中却莫名有些慌乱。

转完帐,他立即拨打我的电话,却传来冰冷的提示音。

两次、五次、十次……还是无人接听。

他额头沁出细汗,宾客的议论声中隐约传来“被放鸽子”、“笑话”之类的评价。

贺岩庭情绪终于爆发,脸色黑如锅底。

“都他妈给我闭嘴!我老婆一定是遇到什么急事了,我这就把她找回来!”

他冲出教堂,油门一脚踩到底。

一路上,他脑中预想了无数可能:病了?遇到麻烦了?出事了?

不论如何,今天这种让他丢脸的放鸽子行为,让他很生气,已经准备好要狠狠教训我一顿。

可当他用力推开家门时,所有的预想瞬间崩塌。

客厅空旷的陌生,玄关处常备的拖鞋不见了,沙发上我最爱的抱枕消失了。

空气中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气,荡然无存。

整个家,没有一丝温馨的气息,成了冰冷的空壳。

客厅茶几上放着一沓整齐的文件。

一股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贺岩庭的心仿佛被狠狠揪起。

昨夜他看都没看那份文件,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什么?

他颤抖着抓起那沓纸,掀开一看,脑中轰的一声。

他亲手签下的,是离婚协议……

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贺岩庭几乎是飞扑过去,迅速抓起手机。

看到一个陌生号码,他按下接听键,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慌忙。

“末末,是你吗?你在哪!”

对面却传来一个冷静、专业、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回复。

“贺先生,您好,我是苏末女士的委托律师,关于您两位的离婚事宜,相关法律文件现正式交由我处理。”

贺岩庭浑身血液凝固,死死地攥住手机,指节泛白:

“苏末在哪里?让她接电话!你告诉她,我昨晚根本没注意看,我不同意离婚!”

律师声音依旧冷静,提醒道:“协议双方签字即具有法律效力,苏女士的意愿非常明确且坚定,如果您拒绝履行协议内容,我们将不得不通过法律途径解决,这恐怕会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贺岩庭张了张嘴,所有辩解、怒吼、哀求都堵在那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颓然松开了紧握的手机,律师公式化的“再见”之后,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那份离婚协议安静地躺在茶几上,白纸黑字,像在无声地嘲讽他。

“咚咚咚”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贺岩庭死寂的眼中再次燃起希望。

一定是苏末,她后悔了!她回来找他了!她怎么可能真的舍得?

他几乎连滚带爬地来到门前,一把拧开门把手。

门外站着的却是眼眶通红的崔萌萌,贺岩庭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

崔萌萌啜泣着,目光闪躲,不敢看向对面的男人。

“岩庭哥哥……我闯祸了,公司出大事了……”

7

转眼间,我来弗洛伦萨已经三个月了。

这期间,学校专门为我举办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并和我签订了四年的特邀讲师协议。

那副被拍卖的画作,最终以九千万的价格落槌。

我用这笔钱在国内外分别置了一套房产。

随着我的作品被业内不断认可,还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流向我。

我的工作并不繁琐,每周除了去弗洛伦萨上课,还有其他美院向我抛来橄榄枝。

看着课堂上那些年轻专注的面孔,捕捉着他们眼中闪烁的崇拜与求知欲,挖掘有艺术天赋的孩子们。

最重要的是,我拥有了一个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艺术工作室。

这种纯粹的、属于创作的快乐,让我真切地感受到,我在为自己呼吸。

我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庸。

在一切充满生机的日子里,我身边也开始出现各式各样的追求者。

有同校老师的深情告白,有知名艺术评家的热烈追求,更有收藏家一掷千金的示好。

但最执着热烈的还是那个曾在飞机上红着脸要了我联系方式的艺术生,黎阳。

没想到,他早已申请了弗洛伦萨的留学名额。

他闯进了我的生活中,称呼从最初恭敬的“苏末姐”,不知不觉变成了亲昵无比的“末末”。

我看着他眼中的光芒从最初的崇拜,渐渐染上更深的情感。

有趣的是,他不像幼稚的小男生。

我身边围绕着的那些成功的男性,反而成了他暗自较劲的动力。

他不仅在艺术领域开始崭露头角,作品被画廊争相预订,甚至凭借敏锐的直觉,在投资圈也渐渐有了名气。

我亲眼见证了他惊人的蜕变。

仅仅半年,那个会因为我的一个眼神而耳根通红的青涩大男孩,能在我的画展开幕式上,与资深评论家侃侃而谈。

也能在谈判桌上,为了我的作品权益,与精明的画商据理力争,游刃有余。

但无论在外取得多大成就,他总会找各种让人啼笑皆非的理由来我的工作室“蹭饭”。

有时是“偶然买到一块顶级帕尔玛火腿,一个人吃不完”。

有时是“新学了一道菜,求苏老师指点”。

在各种各样的借口下,他系上围裙,在厨房里笨拙却认真地帮我洗菜、切菜,侧影依旧带着初到异国时的少年气。

他身上始终保留着我们最初相见时那份赤诚。

好友来工作室小聚,看到他熟练地在我厨房里忙碌,便压低声音打趣我:

“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啊。”

我只是莞尔一笑,并未当真。

因为我的人生,从此由我主导,爱情于我而言,只是生活的调味剂。

国内。

贺岩庭自从离婚后,工作生活陷入了一团糟。

当初他本来想去找我,但崔萌萌闯下了大祸,哭着来找他。

因为过于想要证明自己比我强,崔萌萌私下一直在找捷径。

在急功近利中,栽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那是个空壳公司,一开始让她尝些甜头,让她以为签下了证明自己能力的大单。

却不知那是吸干公司流动资金的陷阱。

骗到钱后,空壳公司注销跑路,巨大的财务窟窿赫然显现,曾经稳健的公司连发工资都成了困难。

以前,我虽然不在公司专职上班,但所有重要合同都会在我眼下过一遍,细心揪出问题。

我离开后,贺岩庭以为公司还会一如既往的稳定发展,过于信任崔萌萌。

一时大意,造就巨大隐患。

现在不仅工资发不出来,以前我在时给员工们发的福利和最基本的关怀也都没了,优质员工纷纷离职。

那些我曾细心维护的客户太太们,在茶余饭后想起我,拨通电话,听到的却是我已经离婚的消息。

她们在唏嘘中,自然而然地为我打上了“受害者”标签。

而贺岩庭,则成了她们口中忘恩负义的“陈世美”。

那些曾经稳固的合作关系,在太太们不经意的枕边评价中,悄然出现裂痕。

客户老板们想起贺岩庭,更多的印象也是他有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太太。

可连这么优秀的太太都被他辜负了,跟这种忘恩负义的男人合作还有什么必要呢?

渐渐的,公司彻底走向衰败,再无回转余地。

崔萌萌虽然是罪魁祸首,但她怀了贺岩庭的孩子,贺岩庭不得不养着她。

大手大脚惯了的崔萌萌,骤然被掐断了经济来源,满腔虚荣化成了怨气。

她将一切不如意都归咎于贺岩庭,用最尖酸刻薄的语言刺向他。

最终逼得贺岩庭对他大打出手,身下渗出鲜血,孩子差点被打掉。

他恐慌的跪倒在地,想起曾经,我为他流过一个孩子。

如今,崔萌萌肚子里这个,竟成了他在世上的唯一骨血。

公司彻底破产,贺岩庭欠了一屁股债,只能把房子卖掉,和崔萌萌一起租了个老破小。

孩子出生之后,两人的生活并没有好起来,反正压力更大。

昔日的激情早已腐烂成最深的厌恶。

为了一点奶粉钱,为了一顿饭的咸淡,两人都能大打出手,互相辱骂,吵得邻居经常报警。

阴暗潮湿的小房子里,唯一算得上家当的是那台旧电视。

那是我当年结婚时带的嫁妆,贺岩庭终究是没舍得卖。

那天两人刚刚争吵完,贺岩庭看到电视新闻里,我正在国外一场艺术沙龙上,被一众才华横移的艺术家们簇拥在中心。

一袭简约的丝绸长裙,衬得我身姿优雅,言笑间自信从容。

那是我本该有的人生,是曾为他亲手放弃的星辰大海。

贺岩庭像被钉在了屏幕前,瞳孔因嫉妒和悔恨而剧烈收缩。

那个曾经甘愿为他敛去光芒、洗手作羹汤的女人,如今耀眼得让他不敢直视。

巨大的落差像一只手攥紧了他的心脏,他跪在电视前,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末末……是我错了,是我错把珍珠当鱼目,是我瞎了眼。”

一旁,刚挨过打、鼻青脸肿的崔萌萌正一手抱着哭闹的孩子,一手在油腻的灶台前忙碌。

这迟来的、为另一个女人流淌的忏悔,让她挤压许久的怨恨、委屈与不甘彻底爆发。

她眼神空洞地放下孩子,默默走向厨房。

再出来时,手里握着一把菜刀,一步步朝着那个跪在电视前痛哭流涕的男人走了过去。

8

我的个人画展“新生”在阿诺河畔的一座画廊盛大开幕。

展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我身着简单的黑色礼服,与来自世界各地的评论家、收藏家们从容交谈。

这些作品,不再是为了迎合市场或某个人的喜好,它们只终于我内心的风景。

有挣脱束缚的决绝,有沐浴新生的喜悦,还有对未来无限的憧憬。

接受完最后一家艺术报刊的采访,我稍感疲惫地舒了一口气。

黎阳穿过人群,手中端着两杯香槟,自然地走到我身边。

他穿着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褪去了最后一丝少年青涩,眉眼间是沉稳的英气。

唯有看向我时,眼底那份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暖意,依旧如初。

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暖意,却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将一杯酒递给我,轻声说:“末末,你是天生的星辰,本就该在这里闪耀。”

他的爱慕,是明媚而健康的,像午后的阳光,温暖着我,从不试图将我捆绑。

我看着他,有种莫名的欣慰。

“黎阳,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时的样子吗?”

黎阳轻笑,侧头看我:“怎么会忘,紧张得差点同手同脚,找你要个联系方式,都要在心里练习好几遍。”

我揶揄地看了他一眼,“现在变了很多嘛。”

他目光变得深沉而专注:

“因为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仰望你的男孩了。”

“我努力奔跑,不是为了追上你,而是为了能像现在这样,真正地理解你,然后……站在你身边。”

是啊,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从他第一次在画展上为我解围,到如今能在艺术论坛上独当一面;

从他笨拙地找我要联系方式,到如今能精准大胆地说出我每幅画作的深意。

这个男孩早已长成了能与我对视的男人。

我也变了很多,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他人而活的“贺太太”、“贤内助”。

我的重心,是我的画笔,我的课堂,和我脚下这片给予我无限灵感的土地。

傍晚,送走了宾客,我和几位挚友坐在工作室的露台上,喝着红酒,享受着微风。

一位朋友偶然提起,似乎在国内新闻上看到了贺岩庭的消息。

他过得十分不堪,被女友连砍三刀,造成终生残疾,而那位女友也亲手被他送进了监狱。

我只是轻轻晃动着杯中的红酒,目光投向更遥远的星空。

那个名字,连同与他有关的一切,早已像褪色的旧照片,模糊不清,再也惊不起一丝涟漪。

我语气平和,如同在听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

“是吗?真是世事无常。”

露台的灯光温柔,我看见黎阳的指尖在酒杯上轻轻收紧,又缓缓松开。

他看似随意地换了个坐姿,手臂不经意地靠近了我的身侧。

这个小动作让我想起他在飞机上,第一次鼓起勇气坐在我身边时,也是这么小心翼翼。

我主动握住他的手,给予他回应。

他的手掌微微一颤,随即温柔地翻转,将我的手指牢牢握在掌心。

这个动作他等了太久,以至于指尖都带着克制不住的轻颤。

“黎阳,明天陪我去圣米尼亚看日出吧,听说,那里的晨光很美。”

“好。”

远处,佛罗伦萨的钟声悠然响起,惊起几只白鸽。

关于贺岩庭的只言片语,再也惊不起半点涟漪。

毕竟,我的舞台在这里,我的人生画布,也即将涂上新的色彩。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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