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简小姐。”顾淮屿叫住准备回办公室的简汐念,“好心提醒你一句,明德小学对老师的要求,不仅仅体现在教学能力这些硬件条件。”
“所以?”简汐念实在有些搞不懂,从两人第一次碰见到眼下,他为何对自己怀有巨大的敌意。
“教师的师德更重要。”顾淮屿的目光直白,几乎直勾勾地对一个女人上下打量。
简汐念从他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不尊重,也不再有耐心同他周旋下去,“您说得对。”转而大步流星地离开。
不愉快的初遇,以及更加不愉快的再见,这是简汐念给这个男人贴的标签。
顾淮伊的电话踩着点儿打来。
“怎么样,你外甥近期表现好吗?”
顾淮屿坐在轿车后座,看不出喜怒:“忘了问。”
开车的是助理张烨,因着今天接下来还有商务安排,张烨需得一直陪同。
顾淮伊没曾想自己的弟弟如此不靠谱,“那你去干嘛了?”
“开家长会啊。”顾淮屿理所当然,看不出丝毫理亏。
顾淮伊揶揄:“你莫不是被简老师迷住了,只顾着看美女忘了正事吧。”
顾淮屿费解:“你都没去过学校,怎么知道人家长得好看。”
“还不是你外甥,我每次问他学校好玩吗,他只回答说简老师很漂亮。”顾淮伊本人爱美,更爱长得美的人,否则怎么会对自己这个臭脾气的弟弟忍让二十几年。
顾淮屿语气平平,透露出一股漫不经心的冷淡:“抽空带你儿子去医院看看眼睛。”
“嗯?简老师长得不好看吗?”顾淮伊习惯了弟弟损人的说话风格,自动提炼出重点内容。
“无聊。”顾淮屿直接挂了电话,不再继续这个没有任何意义的话题。
“你说,女人都这么肤浅吗?”
车内安静了几时,顾淮屿猝不及防有此一问。
张烨原本松弛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倏地一紧,“我不太了解女人。”
什么锅配什么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张烨此人作为顾淮屿的助理,性格上有过之无不及。
工作上极尽严苛,生活中沉闷不止,总之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古板无趣的人。
这种人作为工作拍档和下属,能省心省力。
可作为私下的朋友,相处起来只会让人崩溃,不过无所谓,顾淮屿的生活可以只有工作。
张烨的回答在意料之中,于是顾淮屿继续引导:“我的意思是,她们不论是看自己还是看别人,都喜欢停留在外表吗?”
老板既然发问了,那肯定有他的道理。
饶是张烨不太能回答上来,依旧思索再三,道:“网上都说女人是视觉动物,或许她们的性别决定了思考方式。”这个回答,典型的“张烨式”,不带任何感情,只谈理论数据。
“算了。”顾淮屿作罢,他今天也是脑子抽了,才会试图和张烨谈及女人这个话题。
“对了,你私下帮我去吕校长那儿打听一下浩森班主任的资料。”顾淮屿换了一个对张烨来说,处于舒适圈的任务。
张烨应得铿锵有力:“明白。”
简汐念这一天像是打仗一般,送走了最后一位家长,早已过了午餐时间。
办公室门口,一位长相可爱的男孩从门框探出头,样子鬼鬼祟祟。
注意到男孩的举动,简汐念放下准备用来匆忙果腹的三明治,朝门口看去:“有事吗?进来说。”
男孩有些迟疑,站在门口没有动。
简汐念走上前去,俯低身子尽量和男孩平视,“怎么了,吃饭了吗?”
男孩的脸微微泛红,像是长久的憋着一口气。
他清了清嗓,脸上一板一眼的模样活像个在审时度势的小大人,“我舅舅没有欺负你吧?”十岁上下的小男孩,尽管他已经装得很成熟,声音却难以自控糯糯的,尾音带着点没脱干净的童稚气。
说话的正是顾淮屿的外甥,明浩森。
“怎么这么问?”简汐念原本就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明浩森能这么问,她感到意外。
明浩森的嘴唇是天然的粉嘟嘟颜色,此刻许是紧张,下意识抿紧的动作以显示自己的坚定。
他说:“我舅舅这个人的嘴很毒的,尤其是面对陌生人。”小小年纪就有透彻的观察力。
简汐念在听到明浩森对那个男人中肯的评价后,嘴角轻轻往上挑,说:“没有呢,小孩子家的,别整天胡乱猜测。”摸了摸男孩毛茸茸的脑袋,心中却是莫名有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
“真的没有?”明浩森依旧不太放心。
简汐念哭笑不得,自己看起来很像任谁都能踩一脚的样子吗。
见简汐念的样子,似乎不太像刚被欺负后的神情,明浩森勉强信了这话,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都是一家人,差别如此之大,明浩森才十岁就懂怎么照顾别人的情绪,长大后一定是个体贴的暖男。
明浩森是今早才知道,替自己开家长会的是舅舅,当即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舅舅不喜欢和异性有交集,尤其是长相出众的异性,这一点没人告诉过他,是他自己通过观察摸索出的规律。
简老师长得绝顶漂亮,那就是舅舅绝顶讨厌的人。
小小的明浩森只知其一,不知更深层的道理。
大人的世界,不是只单纯讲喜恶,更多时候是利益的对冲和交易。那些他眼里上赶着围在舅舅身边的漂亮女人,哪一个不是追求金钱和虚荣,对这样的女人,顾淮屿定是不会给好脸色。
明浩森的关切,像春日里最柔和的一阵风,吹进简汐念的心里。
心中残存关于顾淮屿的恶劣印象,很快就被简汐念翻篇。经过这些年,她本身也很擅长将无关的人和事选择性忽略。
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响,简汐念盯着孩子们一一往外走,学生走完检查了一遍教室后才准备回家。
学校范围内,安全无小事。不论大小各方面都不能出错,简汐念时刻提醒自己一定要格外留意。
行至校门口时,学生几乎都已离开。
明德小学的学生大都有私家车和保姆接送,一些家庭条件普通些的小孩,更是早早就结伴乘公交车离开。
经过保安室时,值班的大叔扬着笑和简汐念道别。
“简老师,下班了。”
“嗯。”简汐念公式化应答,学校门口步行两百米就是公交站,她每天回家会固定搭乘同一班车。
经过熟悉的公交站牌时,看见一旁花台角落里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的是明德小学校服。
简汐念担心是哪个小孩身体有恙,走上前去拍了拍孩子的肩膀,男孩仰起头时,脆生生叫了一声简老师。
“明浩森,怎么还不回家?”
“等舅舅来接我。”明浩森继续低着头,在玩地上的蚂蚁。
据简汐念了解,明浩森每日上下学都是家里保姆阿姨接送。不过学生的家事,她不便打听,于是问:“舅舅还有多久呢?”
“不知道,他说快了。”
快了的意思,小孩子可能不懂,简汐念颇多理解。陈悦每次约了自己出门时,只要一催促,她保准说快了,快了。
【快了】可能是三五分钟,也可能是三五小时。
顾念着明浩森每日有人接送习惯了,突然放他一个人在此,简汐念不太放心,“那老师陪你一会儿。”
明浩森拍拍手里的泥土,扬起小脸笑得一脸灿烂,“简老师,你要吃煎饼吗?我请你啊。”
公交站的不远处,有一个煎饼摊,明浩森的目光望过去。
“谢谢你,老师不饿呢。”简汐念做不出让学生请客的事,却也不敢轻易说请明浩森吃点什么。
她深知有钱人家的孩子都养得金贵,路边摊万一吃出个好歹,孩子身体受罪不说,家长那里也交代不了。
明浩森眼里带着疑惑:“可是我看你中午都没有吃饭啊。”
简汐念呼吸一滞,再一次被明浩森的细心戳到,他的这份心思远超于他年龄该有的敏锐。
说不感动是假的,这或许就是她当初毅然决然选择做老师的初衷,孩子的心思,是最接近于人类原始的坦诚,在和孩子的相处中,不时就会收获到意想不到的触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