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一夜未眠。
“接生婆”、“十六年前”、“皇上要知道真相”——这些词语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安的线索网。
如果金梅的身世与皇室有关，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为何皇帝会微服私访至金府，又为何特意点名要他在宫宴上出席。
晨光熹微时，他已有了计划。
“金玉，”他唤来丫鬟，“我记得府中有位老嬷嬷，是在父亲小时候就伺候着的？”
金玉点头：“小姐说的是容嬷嬷？她如今在城外的别庄养老，王爷念她年事已高，特许她不必在府中当值。”
“备车，我要去探望她。”林澈起身，无视金玉惊讶的表情，“就说我病愈后想去寺庙上香还愿，顺路探望故人。”
金玉犹豫道：“小姐，王爷吩咐过，您出门需得他同意…”
“那就不要让人知道。”林澈直视着她，“金玉，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金玉看着自家小姐眼中罕见的坚决，终于点头：“奴婢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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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别庄隐在一片竹林中，清幽僻静。容嬷嬷见到金梅来访，惊喜交加。
“小姐怎么来了？老身听说您前些日子病得重，如今可大好了？”
林澈打量着眼前的老妇人。她约莫六十岁年纪，头发花白，但眼神清亮，举止间仍可见昔日在王府当差时的规矩。
“劳嬷嬷挂心，已无大碍。”他示意金玉将带来的礼物奉上，“今日去寺庙还愿，顺路来看看嬷嬷。”
寒暄片刻后，林澈状似无意地问道：“嬷嬷在府中四十余年，可知道十六年前，父亲是从何处救起我的？”
容嬷嬷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茶水险些洒出。
“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林澈轻叹一声：“前几日病中，总梦见海上漂泊的景象，心中不安。嬷嬷若知道什么，还请如实相告。”
容嬷嬷犹豫良久，终于低声道：“此事王爷严令禁止谈论，但小姐既问起…老身只知道，当年王爷是在往江南的商路上，在东海海域发现小姐的。那时您才两个月大，漂在一条破旧的小船上，奄奄一息。”
“当时船上可有什么特别的物事？”
容嬷嬷皱眉回想：“似乎有一块绣着‘林’字的锦帕，但年深日久，老身也记不真切了。”
林澈心中一动。林，正是他前世的本姓。这是巧合，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父亲可曾追查过我的身世？”
“查过，但线索到江南的一个小渔村就断了。”容嬷嬷压低声音，“据说那村里当年确有一户林姓人家生了个女婴，但不出半月就举家搬迁，不知所踪。”
林澈若有所思。这一切太过巧合，更像是有人故意抹去痕迹。
辞别容嬷嬷，在返回马车的路上，林澈忽然停住脚步。
“金玉，你去告诉车夫，我突然想去城南的绸缎庄看看，让他先回府吧。”
金玉惊讶：“小姐，那咱们怎么回去？”
“走走也好，整日闷在府中，不利于养病。”林澈说着，目光扫过街角一闪而过的身影。从出府起，他就察觉有人跟踪。
金玉虽疑惑，还是依言前去传话。林澈趁机转入一条小巷，果然听见身后脚步声急促起来。
拐过两个弯，他猛地停步转身。一个身着灰衣的汉子来不及躲避，尴尬地站在原地。
“谁派你来的？”林澈冷声问道。
那汉子显然没料到会被发现，支吾道：“小姐误会了，小的只是路过…”
“是父亲，还是皇上？”林澈逼近一步，眼神锐利。
汉子面色微变，后退半步：“小的不知小姐在说什么。”
林澈不再多问，转身快步离去。他知道，无论是谁派来的眼线，自己的行为已经引起注意。
—
回到金府时，已是午后。让林澈意外的是，金焕正在他房中等待。
“父亲？”他心中警惕，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金焕面色凝重：“梅儿，今日去上香，可还顺利？”
“托父亲的福，一切顺利。”林澈乖巧应答，心中却知金焕必有下文。
果然，金焕沉吟片刻，道：“三日后宫宴，为父接到消息，届时皇上可能会宣布一件与你有关的事。”
林澈心头一跳：“与我有关？”
金焕点头，眼中满是复杂：“梅儿，你可知道为何皇上对你格外关注？”
林澈沉默等待下文。
“十六年前，宫中曾有一桩秘事。”金焕压低声音，“当时的林贵妃——也就是现在的林皇后，诞下一对双胞胎女儿。但其中一女出生不久便夭折，此事被严密封锁，知情者寥寥无几。”
林澈脑中嗡的一声，许多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林贵妃、林姓、同时出生的女婴、接生婆、偷梁换柱…
“父亲是说，我可能是…”他艰难地开口。
金焕长叹一声：“皇上初见你时，就觉你与林皇后年轻时容貌极为相似。加之你被救起的时间、地点，都与当年的事吻合…”
“所以皇上要确认我的身份？”
“宫宴当晚，林皇后也会在场。”金焕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若她认出你来…”
林澈终于明白那日皇帝眼中复杂神色的含义。若他真是当年那个“夭折”的公主，那么这场宫宴，就是认亲的场合。
但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
“父亲，”他轻声问道，“若我真是公主，对您是福是祸？”
金焕苦笑：“福祸难料。一方面，皇上可能会因愧疚而厚待你我；另一方面，你将成为各方势力的焦点，尤其是…可能会影响目前的皇储之争。”
林澈了然。一个流落民间的公主突然回归，势必打破朝堂现有的平衡。
待金焕离去后，他独自站在窗前，沉思良久。
夜幕降临时，他唤来金玉：“帮我准备笔墨。”
“小姐要写字？”
林澈微微一笑：“不，我要画一幅画。”
他铺开宣纸，提笔蘸墨。不是花鸟虫鱼，也不是山水人物，而是一张精细的路线图——从金府到京城各处的暗道、小巷，乃至几个鲜为人知的出城路径。
作为一名商业精英，他习惯在任何情况下都准备退路。而现在，直觉告诉他，他很快就要用上这些退路了。
最后一笔落下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林澈迅速卷起图纸，吹熄蜡烛，悄声移至窗边。
月光下，一道黑影迅速掠过庭院，消失在夜色中。
他握紧手中的图纸，眼神渐冷。
棋局已开，下一步，该他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