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道台上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道一宗外门激起了层层涟漪。韩赋以区区先天一重修为，凭借精妙绝伦的“小五行蕴灵阵”，不仅让先天三重的李炎颜面扫地，更在众目睽睽之下，隐隐与悟性惊人的穆婉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阵道天才”之名，不胫而走。
以往那个“混世魔王”、“炼丹炸炉的废物”形象，在众多外门弟子心中迅速崩塌、重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神秘、低调、却拥有惊人阵道造诣的全新形象。不少当日亲眼目睹那场论道的弟子，再提起韩赋时，语气中已带上了几分敬畏与好奇。
韩赋的弟子居所，一改往日的门可罗雀。接连数日，都有弟子慕名前来，或是探讨阵道疑难，或是询问那“小五行蕴灵阵”是否出售，态度恭敬，与之前判若两人。
对此，韩赋并未表现得过于热络，也未刻意拿捏。对于真心求教者，他择其要点，稍加点拨，往往能令对方茅塞顿开，感激而去。对于询价者，他则明确表示，此阵制作不易，耗神费力，暂时无意大量出售，但若有特殊需求，可酌情定制。
物以稀为贵，他深谙此理。保持一定的神秘感和稀缺性，才能让他的“阵道”价值最大化。
这一日，黄昏时分，访客渐稀。
韩赋正于院中青石阶上静坐，默默运转《临字秘》，淬炼神念，巩固先天一重的境界。夕阳余晖将他身影拉长，镀上一层暖金色，显得沉静而专注。
一阵极轻微的、几乎融于风声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韩赋缓缓睁开双眼，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开口：“穆师妹大驾光临，可是来催问那赤焰草之事？”他神念敏锐，早已感知到那股独特的、带着凛冽与灼热矛盾的气息。
穆婉婷一袭红衣，静立院门处，并未踏入。夕阳映照下，她清丽绝伦的容颜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寒，多了几分柔和的暖意，只是眼神依旧清澈而疏离。
“并非催问。”她声音清冷，却少了往日的锋锐，“那日论道台上，你的阵法……很不错。”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承认韩赋的能力。
韩赋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随即化为平和的笑容：“师妹过奖，侥幸之作，不足挂齿。还要多谢师妹当日出言指点，否则李师兄怕是要在那阵外耗到力竭了。”
他这话说得巧妙，既承了情，又将穆婉婷的“指点”定性为不忍同门过度消耗，而非刻意帮他。
穆婉婷眸光微动，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维护之意，心中那丝因前身而产生的芥蒂，似乎又淡去了几分。她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最终还是直接道：“我观你那阵法，五行轮转，圆融自洽，于调和灵气、营造特定环境颇有奇效。不知……此阵可能应用于火属性灵植的培育？尤其是，需精微控制火候，避免燥烈伤及灵植根本的情况？”
她终于问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那日论道台上，韩赋阵法展现出的精妙控灵能力，让她看到了解决自身培育难题的一线曙光。
韩赋心中了然，知道鱼儿已经主动游近了。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师妹培育的，恐怕不止是赤焰草吧？若我所料不差，应是某种对火灵气要求极高，且需与其他属性灵气保持微妙平衡的稀有灵植？”
穆婉婷娇躯微不可查地一震，看向韩赋的目光陡然锐利了几分，带着审视与警惕。她确实在秘密培育一株更为珍贵的“地心火莲”，此事连她师尊都未必清楚，韩赋如何得知？是猜的，还是他看出了什么？
韩赋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微微一笑，解释道：“师妹不必疑虑。我观师妹周身火灵虽盛，但气息流转间，隐有一丝极淡的土、金之气与之交融，若非对五行感知极其敏锐，绝难察觉。而需同时引动并平衡火、土、金三气的灵植，范围便小了很多，地心火莲正在其列。”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尽显他对五行生克的深刻理解与敏锐感知。穆婉婷眼中的警惕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眼前这个韩赋，心思之缜密，见识之广博，与她记忆中那个只会惹是生非的皮猴子，简直判若两人。
“你猜得不错。”她不再隐瞒，坦然承认，“确是地心火莲。此物于我至关重要，然其培育极难，火候稍有不慎，便前功尽弃。你那‘小五行蕴灵阵’虽妙，但用于地心火莲，恐怕力有未逮。”
“小五行蕴灵阵，确实只是基础。”韩赋点头，话锋随即一转，“但阵法之道，存乎一心。若能在其基础上，强化火灵汇聚与调控之能，同时稳固土、金二气作为根基，辅以特殊材料承载……未必不能构建出一个专为地心火莲打造的‘微型灵圃’。”
“微型灵圃？”穆婉婷眸中亮起惊人的神采，“你能做到？”
“不敢说十成把握，但有七分可能。”韩赋语气沉稳，带着令人信服的自信，“不过，此类定制阵法，需根据灵植具体状况、生长环境精细调整，耗费心神与材料远非普通阵基可比。”
“需要什么材料，你尽管开口。”穆婉婷毫不犹豫，“只要我能找到。至于酬劳……”她顿了顿，看着韩赋，“除了抵偿那株赤焰草，我可额外付你灵石，或者，你若在修炼上有何疑难，只要不涉及宗门核心之秘，我或可为你解答。”
她身为宗门天骄，又是内门弟子，在修炼见解和资源渠道上，确实有她的优势。这个条件，不可谓不优厚。
韩赋要的，正是这个机会。他需要的不仅仅是灵石，更是与穆婉婷这等核心弟子建立联系，获取更多信息和资源的渠道。
“师妹爽快。”韩赋笑道，“材料清单我稍后整理给你。至于酬劳，便依师妹所言。不过，韩某更希望，若此阵有成，师妹能允我观摩地心火莲生长之态，以验证阵法成效，完善阵道。”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穆婉婷略一思索，便点头应下：“可。”
两人三言两语间，便达成了一项远超最初“债务”范畴的合作。一种基于能力和利益互惠的、全新的关系，悄然建立。
“还有一事，”穆婉婷忽然想起什么，神色略显凝重，“李炎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你此次让他颜面大失，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虽在宗门内他不敢明目张胆如何，但需提防他暗中使绊子，或是借助家族势力在外寻衅。”
韩赋闻言，神色不变，只是眼中掠过一丝冷意：“多谢师妹提醒。宗门之内，自有规矩。宗门之外……”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他若真敢来，我自有手段应对。”
道门师兄弟，在宗门内可以争，可以斗，那是磨砺。但出了宗门，面对外敌，便需一致对外。这是底线。李炎若真敢勾结外人对付同门，那便是触犯了宗门大忌，自有门规处置。而韩赋，也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穆婉婷看着他平静却自信的神情，心中莫名一定。眼前的韩赋，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你心中有数便好。”她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师妹留步。”韩赋忽然叫住她，自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巴掌大小的玉盒递过去，“此物赠予师妹，或对平日修炼、静心悟道略有裨益。”
穆婉婷微微一怔，接过玉盒，入手温润。她打开一看，里面并非什么珍贵丹药或灵材，而是三块小巧玲珑、色泽青翠的玉石，摆成了一个简易的三才阵势，玉石表面刻有极其细微、却蕴含宁静道韵的纹路。刚一打开，便有一股清心宁神的凉意散发出来，让她因火灵根而略显躁动的气息都平和了几分。
这是韩赋利用边角料和《临字秘》的感悟，随手制作的“清心宁神阵”，虽不入品阶，却匠心独运，正合她所需。
“这是……”
“一个小玩意，清心静气之用，算是答谢师妹方才的提醒。”韩赋微微一笑。
穆婉婷看着手中这精巧的阵势，又抬眼看了看韩赋那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庞，冰封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荡开了一圈极轻微的涟漪。她默默合上玉盒，握在掌心，那冰凉的触感竟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温暖。
“……多谢。”她低声道，声音比往常柔和了少许。随即，不再停留，红衣飘动，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清冷，却似乎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寒意。
韩赋看着她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嘴角微扬。
合作的第一步，达成。不仅解决了债务危机，更与这位宗门天骄建立了初步的联系。
他抬头望向天际最后一丝晚霞，眼神深邃。
李炎的威胁，他并未放在心上。跳梁小丑而已。
真正的挑战，在于不断提升实力，在于探索这个广袤的修真世界，在于……追寻那虚无缥缈的长生大道。
而阵道，将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剑，最坚实的盾。
他转身回到屋内，准备开始为穆婉婷的地心火莲，设计那份独一无二的“定制方案”。
夜色渐浓，陋室之中，灯火如豆，映照着少年专注而坚定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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