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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接下来的日子,李维·冯·海因里希如同人间蒸发般,从皇家魔法与骑士学院那片充斥着青春活力、魔法辉光与骑士呐喊的喧嚣世界里彻底消失了踪迹。他不再出现在图书馆那个洒满阳光、堆满厚重典籍的僻静角落,不再在莉莉丝·冯·梅耶返回精致宅邸的必经小路上制造“偶遇”,甚至放弃了在学院杂务处接取那些能换取几个铜板、勉强糊口的清扫工作。他所有的活动轨迹,完全收缩、凝聚到了学院外墙那片鱼龙混杂的平民区边缘,那间新租下的、低矮、阴暗、墙壁斑驳且常年弥漫着一股霉烂与陈旧气息的旧房子里。

这间被他半自嘲、半期许地命名为“海因里希魔导工坊(临时)”的狭小空间,成了他临时的堡垒、实验室,也是他与这个陌生世界搏斗的最前线。屋内空气浑浊,混杂着新鲜竹屑的清香、炭粉的焦灼味、潮湿泥土的腥气、以及他为了试验消毒效果而尝试的各种廉价草药(结果大多以失败告终)散发出的古怪苦涩味。地上杂乱无章地堆满了采购来的、堪称寒酸的原材料:长短粗细不一的竹筒像柴火般垒在一旁,大大小小的粗砂、细沙、鹅卵石分堆存放,成袋的木炭块黑黢黢地占据着角落,各种粗糙的麻布、棉布边角料散落得到处都是。墙壁上,贴满了他用烧黑的木炭条在捡来的废羊皮纸或粗糙草纸上画满的草图和数据——滤层厚度比例、不同水质下的流速记录、进出水浊度的直观对比符号、还有各种突发奇想又被打叉否决的古怪结构设想。

李维整个人如同着了魔,全身心地扑在了便携式净水器的研发和迭代优化上。他头发油腻打绺,多日未认真梳洗;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那是熬夜测试和焦虑思考留下的痕迹;原本还算修长的手指,如今沾满了洗不掉的炭黑、干涸的树胶和泥土,指甲缝里塞满了污垢,手背上还有几处被竹篾划破的细小伤口。此刻的他,褪去了最后一丝贵族少爷的矜持,活脱脱一个沉浸在自我世界里、不修边幅、近乎走火入魔的底层工匠。

然而,他这种近乎闭关锁国式的全神贯注和突然从社交圈中“消失”的行为,却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不经意间,于那些与他命运产生交集的、位于不同阶层和立场的人们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折射出各自复杂的心思。

* 莉莉丝·冯·梅耶:担忧、失落与初萌的牵挂

莉莉丝是所有人中最先敏锐地察觉到李维“失踪”的人。连续两天,在她习惯的时间段,抱着厚重的魔法理论书来到图书馆那个熟悉的、靠近废旧卷轴区的靠窗位置时,迎接她的只有空荡荡的桌椅和从窗户斜射进来的、显得有些寂寥的阳光。起初,她以为李维是伤势未愈需要休息,或者临时有其他琐事缠身。她甚至体贴地想,他或许是在为那十枚金币的“投资项目”进行前期准备,不便打扰。

但第三天、第四天,那个固定的座位依然空空如也,甚至连一句通过仆役传递的口信都没有,她心中那份原本细微的不安,开始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般,缓缓扩散开来,最终化作一种清晰的担忧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淡淡的失落。

那种感觉颇为奇妙,就像是你习惯了每天清晨窗外会有鸟儿鸣叫,突然有一天万籁俱寂,你会觉得整个早晨都缺了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她已经习惯了在那个时间点,看到李维带着那种混合着些许疲惫、却又总是对她展露温和(在她看来无比真诚)笑容的脸庞出现;习惯了一起低声讨论那些枯燥却有趣的魔法能量本质问题,听他提出那些角度刁钻、让她耳目一新的“李氏猜想”;更习惯了……感受他对自己那份毫不掩饰的、仿佛她是他在黑暗世界中唯一灯塔般的依赖和信任。这种被需要、被重视的感觉,对于长期处于家族边缘、在学院也几乎独来独往的莉莉丝来说,如同甘霖般珍贵。

“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莉莉丝坐在自己闺房那扇镶嵌着彩色玻璃的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沥沥、带着深秋寒意的雨水打在凋零的玫瑰花瓣上,心里乱得像一团纠缠的丝线。“是伤势恶化了?那天看他明明好些了……还是……理查德学长那些人,又去找他麻烦了?”各种不祥的猜测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让她坐立难安。

她萌生过去找他的念头,去学院里传闻中他那间条件极差的储藏室看看。但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就被少女的矜持、内向的性格以及对未知环境的怯懦给压了下去。她从未主动去男生的住处寻找过谁,这在她所受的贵族教育里是极其失礼且轻浮的行为。他会不会觉得我太不矜持?太……缠人了?万一撞见什么尴尬的场景怎么办?而且,他那里的环境……她隐约听说过一些,似乎非常糟糕,这让她有些畏缩。

这种进退维谷的纠结和日益加深的担忧,像一只无形的小手,轻轻揪着她的心尖。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对李维的动向,远比想象中要在意得多。那份由最初的好奇、到深入的同情、再到因“共患难”而产生的强烈共鸣,以及些许朦胧难言的情愫所交织而成的情感,在这短暂的、毫无征兆的分别中,非但没有淡化,反而像被雨水浸泡的种子般,悄然生根发芽,变得愈发清晰和强烈。她最终下定决心,如果明天再没有李维的任何消息,她就鼓起勇气,让沉默可靠的老管家福伯以她的名义,去学院里 discreetly(谨慎地)打听一下李维·冯·海因里希子爵的近况。

* 索菲亚·冯·伯恩哈德:冷静审视下的权衡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索菲亚·冯·伯恩哈德是在一次前往魔法塔高层、专供优秀学员使用的高阶魔法藏书区的路上,偶然听到两位低年级的、家世相当的贵族女生凑在一起低声议论时,捕捉到关于李维的消息的。

“哎,你最近在学院里看到那个破落户子爵了吗?就是那个李维·冯·海因里希?”一个穿着鹅黄色裙子、声音略带尖细的女孩问道。

“哦,他呀!”另一个穿着淡绿色裙子的女孩撇了撇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好像好几天没见着人影了,估计是上次被理查德学长的人当众教训得太惨,没脸出来见人了吧?要我说也是活该,不自量力。”

“就是,一个空头子爵,还整天做些不切实际的梦,想着讨好梅耶家那个小丫头就能翻身?真是笑话……”

索菲亚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法师袍,怀抱着一本厚重的古代符文研究典籍,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如同覆盖着阿尔卑斯山冰雪般的清冷表情。她对此并不感到意外,甚至觉得这是李维目前最明智的选择——躲起来,减少在公众场合的出现频率,降低存在感,避免继续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同时也算是间接减少了给伯恩哈德家带来的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识时务,是弱者生存的基本法则。

然而,当她回到自己那间整洁、安静、弥漫着淡淡墨香和魔法熏香气息的单人宿舍,坐在铺着柔软天鹅绒垫子的书桌前,准备进入每日例行的深度冥想时,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李维那张虽然总是带着憔悴和落魄、但眼神深处却似乎总藏着一丝不肯服输的执拗劲头的脸孔。她想起了他捣鼓出的那个能自动加热的、粗糙却思路奇特的杯子,更想起了他在创新展上,面对霍恩海姆教授和众人目光时,侃侃而谈那些关于“能量转换”、“魔导工学”等离经叛道概念的场面。

“这家伙……真的会甘心就这么一直像只地鼠一样躲在地下,直到三个月期满,然后认命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吗?”索菲亚微微蹙起修剪精致的眉毛,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滑的桌面。以她之前对李维那有限的、但印象深刻的观察来看,那似乎不是一个会轻易向命运低头的人,尽管他的挣扎方式在她看来充满了可笑和徒劳的色彩。

她的思绪不由得飘远,回到了这桩令人厌烦的婚约的起源。几年前,父亲,伯恩哈德伯爵,为了在王国复杂的政治格局中巩固与一位当时颇有军功和上升潜力的子爵——老海因里希——的关系,提出了联姻的意向。家里三个孩子,大哥卡尔是无可争议的继承人,联姻对象自然轮不到他。那么,人选就在她索菲亚和妹妹艾莉西亚之间。当时,索菲亚正痴迷于魔法世界的奥妙,一心想要成为像她的导师那样强大的、能够触摸规则本源的法师,她极度抗拒这种为了家族利益而牺牲个人未来和理想的政治婚姻,视其为枷锁。而比她小两岁、当时才刚刚显露出少女风姿的艾莉西亚,那个看似柔弱、需要保护,实则内心有着惊人韧性和牺牲精神的妹妹,在某个月色清冷的夜晚,轻轻敲开了她的房门,用那双和母亲一样美丽的碧蓝眼眸平静地望着她,声音轻柔却坚定地说:“姐姐,让我去吧。你的魔法天赋比我好太多,你应该有更广阔的天空,去追求你的梦想。我……我没关系的,我能应付。”

那一刻,索菲亚的心情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有瞬间松了一口气的庆幸——枷锁被移开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对妹妹深深的、难以言喻的愧疚和心疼。她知道,艾莉西亚并非心甘情愿,那双平静眼眸深处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她只是为了成全姐姐的理想,主动扛起了这份责任。也正是从那时起,索菲亚对艾莉西亚多了一份近乎纵容的宠溺和回护,同时,也对那桩婚约以及婚约的另一方——海因里希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排斥、轻视和一丝……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基于家族责任感的微妙情绪。如果……如果当初站出来承担的是自己,那么现在需要面对李维·冯·海因里希这个“烂摊子”的,就是她索菲亚了。想到这里,她心底竟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庆幸,冰封般的面容上有瞬间的松动,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复杂的情绪所取代,那是对妹妹的愧疚,以及对这无奈现实的冷漠接受。

“艾莉西亚为他牺牲了可能的自由和选择,若他最终被证明是个彻头彻尾、毫无希望可言的废物,婚约解除,艾莉西亚固然能得到解脱,但难免也会在一些刻薄的人口中,成为‘被这样一个废物拖累多年’的谈资,虽无损根本,终究难听。若他……万一,有那么一丝渺茫到近乎可笑的可能性,能折腾出点样子,哪怕只是能勉强自立,不再需要依靠伯恩哈德家的施舍过活,对艾莉西亚的名声,也算是个稍微好看点的交代吧?至少证明她当初‘牺牲’所换来的,并非完全是一场笑话。” 这种极其现实、甚至可以说有些冷酷的利益权衡,在索菲亚清晰理智的脑海中盘旋。她决定,再静观其变一段时间。如果李维的“消失”真的只是彻底的逃避和放弃,那她或许该开始考虑,如何推动家族以最体面、对艾莉西亚伤害最小的方式解除这份婚约了;但如果他是在酝酿什么……尽管她对此不抱任何希望,但出于一种难以解释的好奇心和对“变数”的本能关注,她并不介意在某个“恰当时机”,“偶然”地再提供一点无关紧要的、不会牵连到伯恩哈德家的“便利”或信息。毕竟,观察一场蝼蚁如何挣扎求生,有时也能为枯燥的魔法研习带来些许别样的思考。

* 艾莉西亚·冯·伯恩哈德:彻底的漠然与一丝预设内的解脱

与姐姐索菲亚内心那些复杂的权衡和算计截然不同,艾莉西亚·冯·伯恩哈德对李维的“消失”表现出的是完全的、彻底的、如同对待窗外飘过的一片无关云彩般的漠不关心。

这天清晨,贴身侍女在为她梳理那一头如同金色瀑布般柔顺亮泽的长发时,或许是出于无聊,随口提了一句:“小姐,说起来,好像有好几天没在学院里见到那位海因里希子爵了呢。”

艾莉西亚正优雅地坐在梳妆台前,对着一面镶嵌着无数细碎珍珠、边框由大师雕琢的银镜,试戴一副新到的、由远东风之国商人带来的、水头极好的翡翠耳坠。闻言,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纤长的手指轻轻调整着耳坠的位置,欣赏着翡翠那抹沁人心脾的绿色在她白皙耳垂旁摇曳生姿,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天下午茶点心的口味:“哦?是吗?没注意。”

对她而言,李维·冯·海因里希这个人的存在与否,就跟花园里某朵玫瑰开了又谢了一样,引不起她丝毫的情绪波动。距离那个三个月的约定已经过去一半,时间在她这里平稳而优雅地流逝着。她既不期待李维能创造什么惊天动地的奇迹(那在她看来纯属天方夜谭),也不担心他会耍什么无赖手段(在伯恩哈德家的绝对实力面前,任何小动作都是徒劳)。在她预设的剧本里,最好的结果,就是他识趣地在期限届满时主动提出解除婚约,伯恩哈德家出于“仁慈”给予一笔足以让他安静离开的补偿;次一点的结果,就是他认命入赘,成为一个有名无实、可以完全被她无视、圈养在家族角落里的“丈夫”,就像对待一件不合时宜的旧家具。

她甚至已经冷静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考虑过婚后可能面临的最坏情况——比如,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如果胆敢提出同房的要求该怎么办?结论是清晰而冷酷的:他不敢。一个需要完全依靠伯恩哈德家生存的、懦弱无能的赘婿,有什么资格触碰她高贵的身体?她有一百种方法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安分守己。想到这里,她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居高临下般轻蔑的弧度。牺牲?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这份“牺牲”能为家族的稳定和未来尽一份力(尽管她内心深处对父亲这种完全基于利益考量的联姻策略并非完全认同),只要姐姐索菲亚能因此获得自由,去追求她那璀璨的魔法之道,那么这点个人的不适和……可能的恶心感,她可以忍受。这是身为伯恩哈德家女儿的责任和宿命。

* 理查德·范·奥斯汀:疑惑、不爽与阴魂不散的猜忌

理查德·范·奥斯汀这几天的心情,本来如同阿尔方斯王国晴朗的秋日天空,万里无云。那个碍眼的、像苍蝇一样整天在艾莉西亚小姐附近嗡嗡作响的破落户李维消失了,他感觉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训练场上挥剑时都觉得斗气运转更加圆融自如。他甚至觉得,艾莉西亚小姐最近看他的眼神(这很大程度上可能源于他过度膨胀的自我感觉)都似乎比以往柔和了几分,带着一丝……欣赏?(当然,这更可能是他的幻觉)。

但渐渐地,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开始像水底的暗流般悄然涌动。那家伙……怎么就突然这么安分了?这不符合他对李维那种“打不死的小强”似的、令人极其厌恶的韧性的认知啊?按照常理,上次虽然挨了揍,但最后有梅耶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妞跳出来解围,他应该更加得意忘形、变本加厉地纠缠艾莉西亚小姐才对?怎么反而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缩起脑袋躲起来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刀疤!”在一次高强度的骑士对抗训练间隙,理查德挥退了对练的同伴,用毛巾擦着汗,叫过自己那个脸上带疤、忠心耿耿的头号马仔,拧着粗黑的眉毛,语气不善地问,“那小子最近在干嘛?真他妈躲起来当缩头乌龟了?”

刀疤脸挠了挠脑袋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也是一脸困惑:“少爷,我也觉得奇怪。兄弟们按您的吩咐,特意去他常去的几个地方盯了几天,连个屁影都没见着。后来花了点小钱,从学院里一个负责那片区域杂役的老头那儿打听到,那小子好像在外面平民区那边,租了间破得不能再破的房子,整天关在里面,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名堂。”

“租房子?关起门来?”理查德眯起眼睛,闪烁着怀疑和警惕的光芒,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腰间佩剑的剑柄,发出沉闷的嗒嗒声,“他能有什么正经事可干?就他那点能耐,难道还能闭门造车,修炼成高阶骑士或者大魔法师不成?呸!肯定是又在捣鼓他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破烂玩意儿!”他想起了那个在创新展上丢人现眼的加热杯,嘴角撇得更厉害了。

“老鼠舔猫逼——纯粹是找刺激!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理查德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浓痰,用上了他从市井底层学来的、极其粗鄙的比喻,“上次主动挑事挨了揍,看来是没把他打醒,还不长记性!真是给脸不要脸!给我继续盯紧了!加派人手!我要知道他每天到底在干什么,见了什么人,买了什么东西!我倒要看看,这个废物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一旦发现他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或者找到他落单的机会,立刻向我汇报!”他绝不允许任何可能影响他在艾莉西亚心中完美形象、或者让那个该死的破落户有哪怕一丝一毫翻身可能的苗头出现。李维的沉寂,非但没有让他放松,反而让他更加警惕和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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