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2.
周甜离开还没一个小时，眼前总是浮现着顾青煜那副可怜模样。
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顾青煜。
意识到这点后，她烦躁地又灌了杯酒。
她在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
顾青煜一定是装的，他只是为了逃避惩罚。
周甜逼迫着自己反复想起孟宇泽受伤的事实。
本精致漂亮的容貌却被顾青煜害得成了那副样子。
这般安慰后，她心里好受了不少。
可这时，手机屏幕一亮。
是一条匿名人发来的视频。
周甜不明所以地打开。
狭窄的楼梯台间，孟宇泽站在顾青煜的面前。
不知二人说了些什么。
孟宇泽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难看起来，他突然掏出了一把锃亮的刀。
视频里的顾青煜慌张地往后撤了两步。
看见这副场景，周甜的心揪了起来，心跳声响若擂鼓。
……
整个视频只有五分钟。
周甜却还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手脚发软，呼吸急促起来。
原来是孟宇泽陷害顾青煜。
原来是她的青煜受了委屈。
视频定格在顾青煜发红蓄泪的眼眶。
周甜心里犹如针扎了的疼。
她浑身一震，猛地站起身，被桌角磕到了膝盖也浑然不知。
她疯了般地开车往回赶，一路上闯了几个红灯也不知道。
顾青煜的电话一直显示无人接通。
刺耳的忙音不断传来，周甜的心理防线也快要崩溃。
等她赶到楼下，却发现周边围着许多人，里一圈外一圈。
人声嘈杂不断。
“这小伙子家里也没个人？”
“听说他老婆出轨啦。”
“是嘛，那他老婆也太不是人了。”
“老公有心脏病还往外面跑。”
周甜失控地抓住一个人，问：“我老公人呢？”
路人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她指了指刚开走不久的救护车。
“刚刚才被带走。”
周甜转身就往车里跑，却被脚下的小石子绊倒。
狼狈地摔倒在地，泥沙沾了全身，脸上立马显现出来几道血痕。
周围议论声不断：“她不是顾氏集团的总裁吗？”
“哈哈哈哈，总裁也还能摔个狗啃泥。”
“我听说，周甜以前还捡过垃圾桶里的馒头吃呢。”
“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
“咦，好恶心啊。”
“……”
尽管她们压低了声音，但这些话还是清清楚楚地落进了周甜的耳朵里。
可她却生不出一丝怒气。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顾青煜的身影。
那时她已经饿了三天，一粒米也没有见过。
胃里一阵抽疼，双腿发软。
路过垃圾桶时，她看见了那半个脏兮兮的馒头。
她管不了那么多，抓起馒头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尽管恶臭味不断。
路人见了她这副样子，纷纷捂着鼻子一脸嫌恶地躲开。
这时，是顾青煜来到她的身边。
他穿着干净的西装，英俊帅气得不像话。
两目相对，顾青煜冲她浅浅一笑，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
“我带你吃饭好不好？”
见她呆愣，顾青煜擅自主张地夺去了她手中的馒头，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
周甜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暖，快要烫化了她的心。
顾青煜自称自己是攻略者。
周甜却不这样认为，在她看来。
顾青煜是个天使，为她而来的天使。
那段窘迫的时光里，顾青煜总会替她扫平一切的困难。
在两人相互交付真心后，周甜忐忑地向顾青煜提出了一个得寸进尺的请求。
“青煜，你愿意为我留在这个世界吗？”
顾青煜不止一次向她说过在她完成任务后会获得的丰厚奖励。
亿万钱财，长命百岁，锦鲤运气……
单拎出来一样，周甜都没有十足的底气去赌顾青煜会为自己留下来。
长久的沉默中，周甜攥紧了手，心狠狠地沉入谷底。
她抬起头，强颜欢笑，正想说些什么。
顾青煜却笑出声来，他搂住周甜说道。
“那好吧，谁让我那么喜欢你。”
“周甜，我愿意为你在这个世界留下来。”
心底迸发出欢喜，周甜开心得差点失了智。
顾青煜一直都没有变，变得是周甜自己。
变成上位者后，她有了更多的选择，比顾青煜更好的选择。
可她忘了，是顾青煜让她有了这份权力。
此时，脑中多了一道陌生且机械的声音。
【你或许不知道，青煜一直都有一次可以反悔的机会。】
【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
等我再醒来，刺眼的白。
系统在我脑海里开心地荡秋千，脸上的笑怎么也挡不住。
【青煜，你要看周甜出糗的样子吗？】
【她摔了一跤，太搞笑了。】
我弯了弯唇角，没说话。
【可青煜，为什么你不以死脱身呀。】
【这样既能让她悔恨终生，还能趁机离开。】系统问我。
“这还不够。”我轻轻回答，声音之小，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一次怎么可能够惩罚她。”
倏然，周甜闯了进来，头发凌乱，眼尾发红，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矜贵。
她无措得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只敢站在病房门口，远远地望着我。
“青煜……”周甜喊我的名字，声音沙哑。
我收回嘴角的笑意，转过去脑袋不看她。
周甜突然跪下，膝盖砸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她缓慢地挪到我面前，卑微且低声下气。
“青煜，都是我的错。”
“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但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求你了……”
几句话下来，周甜眼眶早已通红一片，她抓住我放在床边的那只手。
我终于舍得看她一眼。
“让你做什么都可以？”我饶有兴致地问她。
周甜像是黑暗中看见光明的求路人，忙不迭地点头。
我瞬间冷下脸，收回自己的手。
“那就让孟宇泽得到应有的报应吧。”
是孟宇泽毁了这一切。
周甜掏出手机，毫不犹豫地向对面吩咐着什么。
不出十分钟，病房的电视机里播报出了孟宇泽聚众违规的丑闻。
周甜小心翼翼地问我：“青煜，满意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如果你能从这里跳下去，我就原谅你。”
说着，我指了指窗户，脸上表情麻木冷漠。
周甜只愣了一秒，随即就笑了出来。
她松开我的手，冲到窗口俯身跳了下去，不带一丝犹豫。
伴随着楼下路人的尖叫声，我把自己裹紧了，蜷缩在被子里。
周甜以为我心软，可她不知道。
已经心死的人，是不会回头的。
周甜没有死成，只是断了条腿。
在我的预料之中。
毕竟病房的那层楼层并不高。
可她只在病床上躺了一天，就鼻青脸肿地来见我，一瘸一拐。
她眼里没有怨恨没有后悔，只是满怀期待地看向我，踌躇不前。
“青煜，你原谅我了吗？”
“有待考量。”我只回了她四个字。
周甜却没有被我欺骗后的怒意。
自此以后，周甜扔下了她一手创立的公司，只在我身边打转。
她请来了最好的医疗团队，就为了治好我的心脏病。
她的身边再也没有了莺莺燕燕，只留我一人。
周围人都说我好命，有这么个深情有钱的老婆。
我却只是笑笑，从不回应。
在周甜面前，我总是显得麻木呆滞。
见我不语，她总是自顾自地给我讲笑话。
可过不了多久，长时间的冷暴力使周甜崩溃了。
那夜，她趴在我床边痛哭，眼泪沾湿了半边床单，一块深一块浅。
她朝我哭诉着自己犯下的错误。
我心中发笑。
原来她也知道她有错，那为什么当初如此一本正经。
“青煜，你理理我好不好。”她恳求我。
我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她身上。
周甜眼下一片青黑，额前碎发偏长，挡住了半截眼睛。
一副颓废至极的模样。
系统骂她活该。
我也是这般觉得。
我还是不说话。
周甜双目更加猩红了，她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就往胳膊上狠狠划了一道。
血争先恐后地涌出，顺着手肘慢慢滴落在地上，绽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的绚烂血花。
这时我弯起眼眸笑出声来。
见我笑，周甜也跟着笑。
后来她就明白了，只要她伤害自己，我就会开心片刻。
她为了哄我开心，身上到处都是刀疤。
别人都说她疯了，要她去看病。
周甜却不以为然地拒绝了。
她说：“能让青煜开心，这点痛又算什么。”
在周甜尽心尽力的照顾下，我的身体机能渐渐好了起来。
周甜时常带着我去后花园晒太阳，啰里啰唆地畅想着我和她的未来。
她环着我说：“以后青煜就开家烘培店。”
“我就当名最称职的员工。”
她说着，我心不在焉地听着，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孟宇泽。
孟宇泽混进了顾家，在后花园里躲了半天。
他瞄准了时机，面目狰狞地掏出把匕首朝我刺过来。
“顾青煜，你去死吧！”
刀刃反射出亮眼的白光。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落入了一个温暖且熟悉的怀抱。
鼻尖始终萦绕着一股好闻的松木香。
血腥味慢慢蔓延开。
伴随着孟宇泽的一声尖叫声，周甜在我面前缓缓倒地。
血液在周甜身下迅速扩散开。
她始终看着我，目光澄澈而温柔。
孟宇泽被来晚的下人控制住，周甜也被人抬走。
孟宇泽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满脸凶狠，冲我大喊：“顾青煜，都是你害了我！”
“你不得好死！”
人声嘈杂间，只有我冷静地坐在原位置。
系统像是不忍于心地问我：【青煜，周甜她……】
我掸了掸裤脚上的灰尘。
“你心软了？”我问她。
“顾家的安保系统一直都很好。”
“孟宇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觉得他能够悄无声息地潜进顾家？”我反问系统，语气淡然。
这一切，也不过是周甜的苦肉计罢了。
她不想让我离开，那便想法子让我重新爱上她。
爱的第一步，那就是心疼。
系统后知后觉，被气得跳脚。
我安慰她：“是周甜对自己太狠了。”
那实实在在的一刀，看着都痛。
自从周甜为我挡了一刀后，我对她的态度软化了很多。
有时她问我些话，我甚至还能应答两声。
她做饭时，我就帮忙洗菜。
出门时，我会紧紧地挽住她的臂弯，一副极其信赖她的模样。
……
周甜快要高兴坏了。
她以为我是在慢慢接纳她。
殊不知，我只是在给她希望，然后亲手让希望破灭。
她总会在晚上睡觉时，轻轻亲吻我的脸颊。
昏暗的灯光下，周甜眸中的爱意倾泻而出。
“青煜，我爱你。”
这句话我不知听了多少遍。
周甜却还是不知疲倦地说了一次又一次。
今天的天气很好。
我不想走路，周甜就扶着我到楼下不远处的花园里。
长椅上，我依偎在周甜身边，和她一起看雪花慢慢落下。
倏然。
不知想到了什么，我看向了身旁的周甜。
“雨菲，我想去那里。”我意味不明地指了指远处。
那里我和周甜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此时雪下得正大，压弯了许多树枝。
周甜慢慢转过头，眼里全是欣喜若狂。
她天真地以为我原谅了她。
“青煜…..好。”周甜结结巴巴地回应我，高兴得连话也说不清。
“我现在就带你去。”
于是她抱着我，缓缓往那里走去。
与此同时，系统在我心里正欢呼雀跃着。
【青煜，马上你就可以回家喽！】
【开始倒计时。】
【五分钟，四分钟五十九秒，四分钟五十八秒……】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掉落在我和周甜的肩头。
周甜抽出手来为我扫去头上的雪，傻乎乎地朝我笑着，眼神温柔。
我感受着体内渐渐流失的生命力，费劲地伸出手摸了摸周甜冰冷的脸颊。
周甜笑着把脸颊往我手心里塞。
“青煜，我爱你。”她对我说，眸光亮晶晶的。
【两分钟二十一秒，两分钟二十秒……】
我弯起苍白的唇角，眼皮沉重，几乎快要睁不开眼。
“周甜。”我小声地说。
为了听清楚我说的话，周甜凑近了我。
“你要活着，我恨你，永远。”我继续说。
【五十八秒……】
嘀嘀嘀声在耳边持续地响着，倒计时还在继续着。
周甜这时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抱着我加快了脚步。
湿热的眼泪不断地滴落在我的脸颊。
周甜哭着恳求我：“青煜，不要走……”
【十，九，八……】
身体越来越轻盈，仿佛在空中飘舞着。
“周甜……”
“失我者永失。”我喃喃道。
【三，二，一。】
【青煜恭喜你。】
【作为第三百零八位宿主，您成功出色地完成了全部任务。】
【下面请您为自己而活，好好享受生活吧。】
尖锐的报警声在脑中响起。
意识消散的那一刻，我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周甜的声音。
她哭得那么伤心。
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大雪纷飞，周甜抱着顾青煜的尸体长跪不起，哀痛欲绝。
却还是没能换回来她的回心转意。
番外
顾青煜死了。
又或者说他回去了。
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那天，周甜清楚地感受到顾青煜的最后一丝气息消散。
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大街上，她抱着顾青煜的尸体，哭到手脚发麻。
但顾青煜死时嘴角是微微上扬的。
就好像他是在等待死亡一样。
他……早就不想留在这个令他伤心的世界上了。
周甜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顾青煜的那句话。
“失我者永失。”
家里没有一盏亮着的灯，周甜无所适从地打开了全部的灯。
屋里瞬间亮堂起来。
可这次却没有在等她回家的顾青煜了。
顷刻间，周甜崩溃地哭了起来。
她这时才意识到。
不是她给了顾青煜一个家，而是顾青煜给了她一个家。
可为时已晚。
周甜甚至睡不好觉，整晚整晚地梦见顾青煜。
梦里的他或动或静，但脸上的神情始终不变。
他恨恨地盯着她，质问她为什么要出轨。
为什么任由孟宇泽杀掉她的小狗。
为什么看着他发病却不救他。
……
众多问题，周甜却连一个也解释不了。
她苍白地嗫嚅了几下嘴唇，却发现自己百口莫辩。
每当这时，周甜总会从梦里惊醒过来，大汗淋漓，再也无法入睡。
她实在太想顾青煜了。
于是从不信神佛的周甜，听信了民间传言。
只要登上临佛山，便可以见到已经去世的故人。
临佛山是座巍峨的高山，台阶直入云端，鲜少有人能够徒步登上临佛山。
周甜前几天还生了场大病。
所有人都在劝她别去。
可周甜偏偏不听。
于是她拖着副病躯，硬生生地爬到了临佛山。
等登上山顶时，周甜早已没了力气，扑通一声倒在寺庙前，手上叫上全是带血的水泡。
寺庙里的方丈问她要见何人。
周甜说：“我的丈夫。”
方丈了然点点头。
再醒来，周甜看见了她朝思暮想的顾青煜。
他好像更瘦了些，头发更长了些。
他经营着家小小的烘培店。
看着顾青煜忙前忙后的样子，周甜不自觉地就发起了呆。
她眼也不眨地盯着顾青煜的身影，目光温柔而又贪婪。
直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出现。
她熟练自然地从后面环住了顾青煜的腰身，亲昵地吻着顾青煜红透的耳朵。
周甜火冒三丈，差点冲过去和她打起来。
“青煜，今天有个死捞男竟然想摸我的手。”
“我反手就躲开了。”
“你老婆我厉害吧。”那个女人凑在顾青煜的耳边撒着娇。
听完，周甜彻底愣在原地。
她突然想到自己对所有男人都来者不拒的样子。
又想到顾青煜夜夜独守空房的样子。
这一刻，周甜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
顾青煜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世一生一对人。
周甜躲在墙角，脊背深弯，眼眶隐隐发红。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只小小的手，手心里躺着一块小熊饼干。
小女孩娇滴滴的声音冒了出来。
“大姐姐，你怎么哭了呀。”
“这块饼干给你吃好不好。”
“这可是我爸爸亲手做的。”
周甜愣愣地接了过来，看着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回到了顾青煜的身边，声音可爱地喊着爸爸。
饼干混着眼泪，周甜机械般地往嘴里塞。
好咸。
周甜在心里轻轻感叹道。
从此，世上再无商圈天才周甜.
而临佛寺里多出来一个年轻的僧人，日日祈福，不知为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