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微走出活动室,身后的门无声合拢,将满地的镜片碎片和三个神情各异的“病友”隔绝在内。
走廊,依旧惨白,寂静。
但那种感觉,不同了。
如果说之前的走廊像一条凝固的、通往未知的苍白血管,那么此刻,这条血管仿佛被注入了某种…躁动的因子。空气不再绝对静止,隐隐有微弱的气流旋转,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金属摩擦的细微噪音,时断时续,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机械在远处缓缓启动,又或是这个世界本身的“骨架”正在调整。
灯光似乎也变得更加不稳定。头顶那排散发着惨白光线的长管灯,光芒不再均匀,某些段落会极其轻微地、高频地闪烁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墙壁的颜色似乎也更深了一些,那种白,不再是单纯的苍白,而是透着一股冷硬的、石膏般的质感。
“它要醒了……”
“走廊……要变了……”
“小心……那些‘对称’的东西……不止镜子……”
活动室里那个男人沙哑的警告,如同冰冷的蛇,缠绕在陆见微的心头。
“对称”……不止镜子。
这意味着,“对称”可能是这个区域,乃至“心象监狱”更深层的一个基础规则或者表现形式。镜子只是其中最显眼、最直接的一个应用。
而“走廊要变了”,结合此刻感知到的异常,无疑在印证着这一点。因为他暴力破解了“对称梳妆镜”,打破了某种平衡,触发了更深层的变化。
下一个关卡,或者说,这个病院场景的下一阶段考验,正在加载。
陆见微没有立刻返回自己的房间。他沿着走廊,开始新一轮的、更加仔细的勘察。
他需要在新变化完全呈现之前,尽可能多地收集信息。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墙壁上的挂画。
之前走廊两侧的墙壁也并非完全空白,偶尔会挂着一两幅印刷粗糙、内容千篇一律的风景画或静物画,和活动室里那些类似,他之前并未过多留意。但此刻,这些画似乎……变多了。
原本空白的墙面上,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一幅幅画作。风格依旧拙劣,内容依旧乏善可陈——阳光下的麦田,雾气笼罩的森林,一瓶假花,几只水果。
但数量增加了。而且,排列的位置……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
陆见微在一幅描绘着深邃走廊( ironic,在走廊里挂走廊画)的画作前停下脚步。画中的走廊几乎与现实中的一模一样,惨白的灯光,无尽的延伸感。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画框。
是实体的,冰冷的木质画框。
他尝试着,微微用力,将画框向一侧推动。
咔哒。
一声轻微的、几乎细不可闻的机括声响起。
画框,竟然被他推动了大约一厘米的距离!它在墙壁上,是可移动的!
虽然移动幅度很小,但确实偏离了原本的位置。
陆见微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可移动的挂画……在一条即将发生变化的走廊里……
这绝不可能是无意义的装饰。
他继续前行,仔细观察着每一幅画。他发现,并非所有画框都是可移动的,大约每隔五六幅,会有一幅是固定的,如同坐标原点。而可移动的那些,推动时都会发出那声轻微的“咔哒”声。
他尝试记下固定画作的内容和位置,以及可移动画作初始的位置。这需要极强的空间记忆力和观察力。
除了挂画,他还注意到了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
地砖的拼接缝隙,在某些特定的段落,会出现极其微小的、不自然的错位,仿佛两块地砖的尺寸有毫米级的差异。
灯光照射在地面上形成的阴影边缘,在某些区域,会显得略微模糊,不像其他地方那样棱角分明。
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金属摩擦声,似乎源头在……脚下?或者墙壁之后?
所有这些细节,都指向一种可能性——这条走廊的物理空间,可能并非它表现出来的那样稳定。它可能存在着视觉上的欺骗,甚至……是某种可变的拓扑结构。
“迷宫……”他低声自语。结合那个男人的警告和眼前的迹象,下一个关卡,极有可能与空间迷宫有关。
他走到走廊尽头,那扇通往活动室的深棕色木门依旧在那里。他尝试再次推开,门后却不再是那个破碎的活动室,而是一片……旋转的、模糊的、如同电视雪花般的混沌景象。一股无形的排斥力从门内传来,阻止他进入。
活动室,在他破解关卡后,似乎被“关闭”或者“重置”了。
他退回走廊,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自己的房间门还依稀可见,但感觉距离似乎比进来时远了一些。
空间,已经开始发生细微的扭曲了。
他需要回去,做好准备。
就在他转身,朝着自己房间方向走去时,经过一扇之前从未打开过的病房门。这扇门,此刻虚掩着一条缝。
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以及一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不是之前那种恐惧的哭泣,而是带着一种深深的、绝望的疲惫。
陆见微脚步顿了顿。
信息。他需要更多关于“夜间”和“走廊”的信息。
他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