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的钟声还在余音里回荡,食堂却已经被人群填满。铁盘与铁勺碰撞发出的叮当声此起彼伏,却没有掩去空气里那股异样的紧张。每个人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机械,像是在完成一场被迫参与的仪式。
洛书洵端着餐盘,缓缓走进来。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饭菜上,而是扫过一张张面孔。那些目光或躲闪、或冰冷、或探究,却无一例外地在他靠近时短暂停顿,仿佛确认某种隐形的标记——“他不再只是病人”。
胸口的小镜子在衣襟下微微发热,所有人的纹路在他的眼底浮现,每一条都随情绪波动而起伏不定。他看见有人在紧张中咬牙,纹路骤然收缩成凌厉的线条;有人眼底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纹路像是燃起的火焰;还有人依旧空洞,纹路却暗沉得近乎凝固。
他在心里默默推算:谁可能会成为潜在的同盟,谁可能随时倒向老大。
突然,一个高瘦的病人经过时,手肘不经意间撞在他的餐盘边缘。汤汁溅出几滴,落在地上,声音轻得几乎不可闻。可在那一瞬,洛书洵清楚地看见,那人的纹路骤然一收,像是在期待某个信号。
——试探。
洛书洵没有停顿,只是淡淡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将餐盘放到靠窗的位置。阳光从窄长的窗户斜射进来,把餐盘上稀薄的汤水映照得像一圈浅浅的光晕。他坐下,静静地等待,仿佛下一秒就会有风暴席卷而来。
果然,低沉的窃窃私语开始蔓延。有人刻意压低声音,却依旧在传播:
“他说他是旅行者……”
“老大是守门人……那我们算什么?”
“如果老大说得是真的,那我们暴露出来,不是更危险吗?”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洛书洵没有去压制,他反而任由这些声音扩散。他清楚,这是他在大厅中埋下的种子,如今正在发芽。怀疑与动摇,就像锋利的裂缝,一旦出现,就会不断蔓延,最终把整块石板彻底撕裂。
但与此同时,他也察觉到另一股力量在悄然聚拢。那是属于老大的阴影——有几双目光异常一致,冷静而审视,像是在等候命令。他们并没有被言语动摇,反而在暗处环绕,逐渐形成一个看不见的包围圈。
洛书洵垂下眼帘,心口的小镜子愈发炽热。
他明白,午餐并不只是午餐,这是风暴前的静场。
而属于他与老大的那盘棋,已经真正开始落子了。
食堂里的气氛正悄然倾斜。人心的涟漪像细小的裂缝,正在表面下蔓延。
忽然,一声清脆的铁链声打破了这种暧昧的平衡。
老大的身影出现在食堂的入口,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大步流星,而是缓慢而从容地走进来。铁链在他脚边拖曳,每一步都像在敲击所有人的神经。
病人们的低语瞬间噤声。有人低下头,手指死死扣住餐盘边缘,指节泛白。那股刚刚滋生的躁动,在铁链的余音里,迅速冻结。
老大的目光在食堂中一一扫过,不急不缓,却让被他看过的人心里发凉。
“旅行者?”老大终于转过视线,目光直直锁住洛书洵,“你觉得凭借几句挑拨,就能动摇这座牢笼的秩序?你太小看‘规则’了。而且,我不想等了,就现在吧。”
他猛然抬起铁链,链身像蛇一样在空中蜿蜒,狠狠砸在食堂正中的一张空桌子上。桌脚瞬间断裂。那张桌子周围的病人们吓得连忙后退,跌坐在地上。
“这就是规则的代价。”老大的声音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任何胆敢妄想突破的人,都会被我——守门人——亲手撕碎。”
食堂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恐惧,重新汇聚到老大的身上。
洛书洵感受到胸口的小镜子在急促地震颤,似乎正因为老大的存在而警示。他目光一凛,却依旧稳稳坐在原位,没有退缩半步。
老大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以为挑起他们的欲望,就是掌握了主动?不,你只是让自己站在刀刃上。”
他缓缓抬手,铁链指向洛书洵,语气冷酷至极:
“既然你自称旅行者,那就让我来检验一下,你是否有资格离开这座牢笼。”
老大眼神骤然冷到极点。他抬手一挥,铁链瞬间盘旋而起,在半空中划出冰冷的弧线,发出嘶嘶声,如同毒蛇吐信。
“旅行者……你知道守门人的真正职责是什么吗?”
洛书洵紧紧握住胸口的镜子,呼吸急促。铁链上的寒意远远扩散,像是已经锁定了他。
老大一步步逼近,声音沉重,带着无法抗拒的威压:“守门人只有一种权力——关门。你们所谓的身份印记,本就是这扇门外的烙痕,而我能做的,就是剥夺它。剥夺之后,你将立刻被病院吞噬,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随着话音落下,铁链猛地坠地,整个大厅像被扯动的钟摆般轰然一震。病人们的心脏同时抽紧,眼神在恐惧与贪婪之间来回游移。
洛书洵胸口的钥匙剧烈颤动,光芒疯狂闪烁,似乎在本能地抗拒这股力量。
“你竟妄想自己能掌握这座牢笼的钥匙?”老大冷笑,铁链骤然抽出,直奔洛书洵胸口而来,链身每一次颤动都像在撕裂空气。
“那我就当众,把你的印记剥下来,让他们亲眼看看所谓‘旅行者’会落到什么下场!”
铁链疾速袭来,气流被切割得发出尖锐的啸声。
铁链在半空猛地绷直,带着破碎空气的尖啸,像一条嗜血的巨蛇扑向洛书洵。
那一瞬间,大厅内所有病人同时屏住呼吸。谁都明白,若是铁链真正击中,那年轻人胸口的印记将被彻底剥离,下一秒,他就会消失在这座病院无底的深渊中。
洛书洵被逼得连退数步,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胸口的镜子剧烈颤动,光芒急促闪烁,像在为即将熄灭的火种挣扎。
铁链终于落下。
——轰!
一声惊雷般的巨响在大厅炸开,铁链结结实实地砸在洛书洵胸口,可就在即将触及到洛书洵身体的刹那,一道刺目的光从镜子中炸裂,化作一面透明的屏障。
铁链与屏障相撞,火星般的光屑飞溅,仿佛有成千上万双无形的手撕扯空气。病人们被冲击力震得踉跄倒退,许多人甚至跪倒在地,捂住耳朵痛苦尖叫。
洛书洵胸口被压得发疼,整个人几乎被钉死在墙壁上,骨头发出细微的裂响。可他死死抓着镜子,眼神中没有丝毫退缩。
老大眼神微变,声音低沉:“。。。你能抵抗剥夺?!”
洛书洵喉咙一甜,吐出一口血,笑容却更冷:“守门人能关门,但我掌握的。。。是开门的力量。”
他猛地用力扯下镜子,用力一挥。身前的光芒瞬间暴涨,化作一道锋锐的光刃,直直切向铁链。
“咔嚓——!”
铁链的一个环节被强行斩断,碎裂的残片坠地,发出沉闷的回响。
病人们齐声惊呼。有人眼里燃起渴望,有人吓得浑身颤抖。身份的秘密,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老大脸色阴沉到极点,猛然收紧铁链,断裂处瞬间生出新的环节,冷声咆哮:“你以为这就是胜利?!”
话音未落,铁链再度横扫而出,带起狂暴的气流,将数张桌椅尽数碾碎。洛书洵被震得踉跄,膝盖几乎跪下,但手中的镜子依旧在发光,勉强撑起一道摇摇欲坠的屏障。
每一次冲击,他都觉得自己胸腔要被震碎,血液在体内翻涌。可他没有退,他眼神死死锁住老大,低声喃喃:
“父亲把钥匙交给我……就是为了今天。”
下一瞬,他将全部力量注入 手中的镜子。屏障轰然化作一道光波,将铁链生生震退。
老大被逼得后退半步,眼神第一次露出真正的凝重。
大厅陷入死寂,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火药味。
洛书洵单膝跪地,气息紊乱,血从嘴角不断滑落,可他依旧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坚决:
“我和你的对决,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