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晨曦微露，驱散了些许夜的寒意，却驱不散笼罩在大炎军阵之上的凝重与焦虑。
一夜过去，篝火渐熄，只余青烟袅袅。
士兵们倚着盾牌，抱着长枪，在军官的低喝声中勉强振作精神，轮换值守。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眼底深处藏着对未知的恐惧和对故乡的茫然。
即便是最精锐的羽林卫，甲胄也不再如阅兵时那般光亮，沾染了尘土与露水。
中军大帐内，气氛更为压抑。
李玉几乎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血丝，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他听着各部尚书近乎绝望的禀报。
面色沉静如水，唯有微微蹙起的眉头显露出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陛下！”
户部尚书钱益谦的声音带着哭腔，跪伏在地。
“臣罪该万死！”
“营中存粮，即便即刻施行最严苛的配给，一日一粥，也……也仅能再支撑四日！”
“二十万百姓……已有老弱妇孺因惊惧饥渴而昏厥……若再无补给，恐……恐生大乱啊！”
他的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身体因恐惧和无力而微微颤抖。
工部尚书接着奏报，声音干涩：
“陛下，臣带人连夜勘察，我等降临之地，土质坚硬异常，未见活水溪流。”
“仅有的几处低洼渗水，混浊不堪，恐有毒瘴，不敢轻用。军中储水已消耗近半……”
兵部尚书沈文渊的脸色同样难看：
“陛下，军心浮动。”
“士卒皆知粮水将尽，恐慌情绪蔓延。”
“虽各级将校竭力弹压，然若迟迟不见生路，只怕……只怕军法亦难约束……”
太医署令也颤巍巍地开口：
“陛下，伤患虽不多，然药材奇缺。”
“更堪忧者，此地气候、环境皆与故土迥异，已有不少士卒百姓出现水土不服之症，呕吐、腹泻者众，长此以往，恐生疫病……”
一个个噩耗，如同沉重的巨石，接连砸在李玉的心头。
三十万人！不是三十万军队，而是三十万张需要吃饭喝水的嘴！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统治者崩溃的数字。
缺粮、缺水、缺药、军心不稳、民心惶惶……任何一个问题处理不当。
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链式反应，让这支穿越时空的庞大队伍从内部土崩瓦解。
帐内文武重臣皆屏息垂首，不敢直视皇帝。
绝望的气氛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们习惯了朝堂争斗、边疆烽火，却从未面对过如此诡异而致命的生存危机。
李玉沉默了片刻，目光缓缓扫过帐下众臣。
他看到的是恐惧、是茫然、是听天由命的颓丧。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依旧保持着令人心安的沉稳：
“众卿所言，朕已知晓。情况确乎危急，然，尚未至绝境。”
他的话让众臣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尔等可知，昨日那‘天音’为何能呼朕之年号？”
李玉缓缓道，目光锐利。
“非是鬼神，亦非天意，乃是因为，对方亦是人，且是知晓我大炎历史之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知晓……我朝历史？”
“这……这如何可能？”
李玉没有解释“历史”对于对方意味着什么，继续道：
“他们言语虽异，却尝试沟通，而非立刻驱使铁鸟巨兽扑杀我等。此其一。”
“其二，昨日朕制止弓弩手射那小型铁鸟，对方亦未借此发难，反而击落铁鸟，显亦有克制之意。”
他站起身，走到帐中，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非蛮荒嗜杀之族，乃似……一秩序井然之陌生大国。”
“其力虽强，似有章法。此，便是我等之生机所在。”
沈文渊迟疑道：“陛下之意是……与他们……交易？”
“非是交易，是求生。”
李玉纠正道。
“我等有所需——粮、水、药。对方必有所求——我等之来历，我等之知识，甚至……朕。”他指了指自己，“这便是筹码。”
“然……与虎谋皮，恐……”有老臣担忧道。
“若非如此，莫非坐以待毙？”李玉反问，语气陡然转厉，“眼睁睁看着将士饿毙？看着百姓渴死？看着我大炎最后一点元气，无声无息湮灭于此异土荒郊？！”
众臣皆默然低头。
“朕意已决。”李玉斩钉截铁，“待对方再来沟通，朕会亲自与之交涉。眼下，诸卿要务：”
“沈尚书，严令各军，维持阵型，保持警戒，但绝不可先行挑衅！凡有违令躁动者，立斩！军心，绝不能乱！”
“钱尚书，立刻重新核定所有存粮饮水，施行最严配给，优先保障伤患与值守将士。”
“组织人手，继续寻找一切可能的水源，哪怕是一滴露水，也给朕收集起来！”
“工部，加快清理稳固可用屋舍，安置老弱妇孺。”
“太医署，尽力救治伤患，对水土不服者，先用现有药材稳住病情！”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将庞大的生存压力分解为具体的任务。
皇帝冷静的态度和清晰的思路。
像是一根定海神针，让慌乱的重臣们终于找到了主心骨。
“臣等遵旨！”众臣齐声应诺，虽然前景依旧黯淡，但至少有了努力的方向。
众臣退去后，帐内只剩下李玉和几名贴身内侍。
他走到帐边，掀开一角，望向远处那道现代化的钢铁封锁线。
朝阳的光芒洒在那些冰冷的装甲车上，反射着刺目的光。
他知道，接下来的谈判，将异常艰难。
他必须扮演好一个“震惊但睿智、警惕却寻求生存”的古代帝王。
既要获取生存物资，又不能暴露自己太多的底牌，尤其是……他来自未来的灵魂这个最大的秘密。
“粮食……水……”他喃喃自语。
他甚至能想象到，对方提供的食物和清水。
对于他的子民而言，可能是前所未见的精致包装和纯净口感。
但那里面，是否藏着这个世界独有的、他的臣民毫无免疫力的细微之物？
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风险。但不冒险，就是立刻死亡。
生存的重担，沉甸甸地压在他年轻的肩膀上。
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目光变得愈发坚定。
为了这三十万人，他必须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