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国立自两年前开始,肠胃就一直不大好。
既不是什么癌又不是什么瘤,偏偏小病最磨人。
前段时间中药调理,精神刚好转些,这两日不知怎的,又突然加重了。
他吃些东西就恶心,时不时胃痛,呕吐,杨英只能换着法儿地给他做些可口暄软的食物。
周日的时候,他的好兄弟李坤来看他,见他身形消瘦,关切问:“这是怎么回事?”
“没大碍,就是肠胃的老毛病了。”
李坤感叹说:“咱们年龄大了,身上零件都退化喽。”
杨英给两人沏茶,用玻璃杯给李坤泡了杯茶叶水,又给谢国立的保温杯里添了些干枣、桂圆,这是医生建议让喝的。
“你们聊着,我做饭去。”
桌子上的保温杯崭新,漂亮,李坤一眼就看见了,问:“哟,换杯子了?”
谢国立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我儿子买的。”
李坤哈哈大笑,手指着他:“看给你得意的,旧杯子还没使坏,就赶着用新的。”
今日谢国立特别开心,他大大方方承认:“那不是看你今儿来了,拿出来用一下,让你羡慕羡慕。”
李坤从前跟谢国立是一个厂子的,后来因为一些事他从厂子里辞职了,现在靠给人打打零工生活,一大把年纪,一直没有结婚。
谢国立好几次劝他找一个,他长长嘿了一声,说:“我一人乐得自在。”
“谢国立,你这个人呐,确实遭人恨。原先娶了我们这一带最漂亮的姑娘袁宁婉,人给你生个这么帅气的儿子,后来又娶了,”他朝院里厨房看了眼,“又娶了这位,也是貌美如花的,什么好事儿都让你占尽了。”
谢国立笑着摆摆手,跟老友越聊越火热。
谢煜城回家拿东西,将摩托车停在院门外,大步跨进来,鸡笼里那只小鸡正在笼子里扑腾翅膀,他望了眼厨房,只有杨英一人。
杨英看到他,蹙了蹙眉,心里不爽,这人最近怎么三天两天回来?
走到客厅,看见李坤,谢煜城眉梢微挑,吊儿郎当地笑,“哟,李叔大驾光临,小辈有失远迎了。”
李坤精光的眼睛一亮,指着他,“这小子,天天油腔滑调的。”
“得李叔真传,不及您万分之一。”
李坤作势要起来打他,他一个闪躲溜进了屋。
不知在屋里拿了什么东西,过会儿又出来了。
见他匆忙要走,谢国立说:“不在家吃饭?你李叔来了,陪他喝两杯。”
谢煜城视线瞥见隔壁房间门开着,里面不见熟悉的小身影,想了下,弹了个响舌,嘴上道:“行,喝就喝。”
杨英端着刚炒好的一道菜摆到餐桌上,谢国立问:“时卿晌午不回来吃?”
“这两天跑野了,天天出去,说找同学,还能是哪个同学,我估计就是上次来相亲那个周晨。”
谢煜城嘴里斜斜叼着根烟,低头用打火机去点,打了两次都没打着,暗骂一声,有种想把这烂打火机扔掉的冲动。
杨英刚把饭菜摆好,突然院子里闯进一个精灵般的女孩,满头是汗。
“囡囡,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谢煜城闻声目光滑过,蓦地和她对上,两人又各自不着痕迹地移开。
“我回家吃饭啊。”温时卿走到井边洗了把脸。
这两日同学介绍接了个辅导功课的活儿,赚些零花钱。
她不想被杨英一直掌控着,也不想寄生虫一样依赖着谢国立的工资,她现在毕业了,经济独立是她脱离掌控要做的第一件事。
鬓发洗湿了,一张清丽丽娇嫩嫩的面容上挂着几滴水珠,温时卿随便拿毛巾擦了两下,便放下包坐到餐桌前。
恭恭敬敬对着李坤叫了声“李叔。”
李坤调笑小姑娘越大越漂亮了,她浅笑一声,拿起筷子低头夹菜。
谢国立和李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因为谢国立不能喝酒,谢煜城便在旁陪着喝了几杯二锅头。
温时卿左手边坐着杨英,右手边坐着谢煜城。
在他身边,她总是像个矮冬瓜,不管是站着坐着,他都比她高出许多。
有时候温时卿想,这男人肯定是瞒着自己偷偷吃什么好东西了,长得这样高。
他身上自带压迫感,强势的男性气息在她身侧,不容忽视。
吃饭时,不知怎的,她的腿总是不经意碰到他的西裤。
温时卿垂眸,看见男人那双大长腿曲着,略宽松的西裤底下是硬邦结实的大腿肌肉。
她收回视线,默默将凳子往妈妈那边挪了下。
酒桌上推杯换盏之际,谢煜城眉心很微妙地紧了一瞬,又很快松开。
饭桌很大,有道温时卿爱吃的糖醋排骨离得很远,家里有客人时,她都不会站起来去夹,只矜持地吃自己面前的菜,只是视线时不时锁在那道排骨上,像只馋嘴的小猫。
谢煜城跟李叔喝酒,两人有说有笑,趁着杨英去厨房添饭时,修长大手不动声色地将那碟排骨换到她跟前。
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做。
谢国立看在眼里,没说话。
女孩儿微红着脸,低头默默夹了块儿排骨塞进嘴里。
她想拿勺子舀汤泡米饭,目光正搜寻餐桌上的勺子,却见旁边的男人仿佛有心灵感应般不知从哪儿拿的小勺放到她碗边。
他还在偏头跟李叔聊天,手上这些不经意的小动作却做得游刃有余。
粒粒分明的大米,几勺糖醋排骨的汤汁淋上去,拌匀了,挖一大勺塞进嘴里。
女孩儿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小仓鼠一样吃得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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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饭吃罢,李叔小坐了会儿便起身告辞。
杨英见谢煜城今日回家,便趁此机会对他道:“煜城,你爸这些天肠胃又不好了,我们明天打算去海市的大医院看看。”
谢煜城看了眼父亲,眉宇透出几分担忧:“我带你去。”
谢国立摇摇头,“你好好忙你的工作,让你杨姨带我去就行。”
他说着将那个新保温杯里的茶水倒掉,用水涮了涮,收起来,将旧的拿出来继续用。
“我最近不忙,陪你去一趟。”
谢国立仍旧拒绝,摆摆手,“不是啥大问题,这一趟我就当带着你杨姨出去旅旅游,散散心。”
“行吧。”谢煜城没再坚持。
他拾掇两件衣裳骑着摩托车走了。
杨英知道他这两年不常回家,放心不少。
当晚塞给温时卿一笔钱和票,交代家里有麦乳精早上起来可以冲点喝,鸡蛋糕和一些小面包给她买了在橱柜里放着,想吃包子去东街那家新开的,皮薄馅儿大。
晌午可以到国营饭店去吃饭,晚上别吃太多,姑娘家的胖了不好看。
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温时卿困得要命,打着哈欠推她出去:“妈,我知道啦~我不是小孩儿了,你跟谢叔叔放心去吧。”
杨英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问:“囡囡,你跟周家那小子怎么样了?”
她视线滑过女儿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嘴角上扬,等她跟自己坦白。
温时卿知道她妈打得什么算盘,假使她说不行或者两人压根没谈,她妈定要唠叨一箩筐,并且再继续让她相亲,于是只撒谎应付道:“还行。”
杨英见女儿不愿跟自己提周晨送了她手表的事,便也不戳破。
“妈跟你说,他父母都是干部。我打听清楚了,家里条件确实优渥,而且就这一个儿子,你可得好好把握住。不趁着年轻貌美找一个,以后再找,那都是歪瓜裂枣了。”
“哎哟,我知道啦。”她关上门将杨英轰出去。
翌日清早,杨英和谢国立踏着晨雾出发,走到门口,杨英看了眼包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赶紧折返回屋里。
出来时,手上拿着谢国立的保温杯。
“你呀你,就知道丢三落四的。”
谢国立笑了下,“不是有你嘛,你细心就行了。”
两人亲昵地挽着手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