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颂这一手欲擒故纵，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微微垂头，带着几分被撞破的慌乱与真诚：“回皇上，臣妾见皇上时常头疼，心里一直记挂着。”
她声音越说越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下头。
“臣妾幼时曾学过一方薄荷膏的古法，对舒缓头疼很有奇效，所以才想着采些新鲜薄荷试试，若是真能做得好，或许……或许能帮皇上分忧些许。”
慕容胤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心底却像是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头两回召她侍寝，自己都头疼难耐让她在一旁按头来着。
只是上回按着按着……就变了味。
思绪一转，又想起棠颂侍寝那副大胆主动的模样，与眼前这个连头都不敢抬的小女子，简直判若两人。
他早已习惯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
也早已看透后宫里那些层出不穷，精心设计的曲意逢迎。
可眼前这人，连讨好都显得如此笨拙生涩，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倒像是带了几分真心。
慕容胤最终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随即负手转身径直离去。
棠颂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可随即小脸就垮了下来。
心里叫苦不迭。
完了，这下可真是骑虎难下。
牛皮已经吹出去了，棠颂心知这回非得把那劳什子，薄荷膏做出来不可。
否则岂不是要落个欺君之罪？
转念一想：今日她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又是精心设计姿势，又是豁出去演了那么一出，真心可鉴的戏码。
怎么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了。
今晚……
于情于理，慕容胤总该翻她的牌子了吧？
这么一盘算，她又觉得这笔买卖似乎也不算太亏。
棠颂脚步轻快地回到长乐宫，才跨进宫门，就迫不及待地吩咐听荷，取出那件最衬她肤色的浅紫色寝衣。
她早已认定，慕容胤今夜必定会翻她的牌子，就等着夜幕降临。
而此刻的养心殿内，慕容胤刚批完最后一道奏折，正揉着发胀的额角。
对长乐宫里的满怀期待一无所知。
赵高义适时端来铺满绿头牌的托盘，恭敬地候在一旁。
慕容胤的视线在盘中扫过，修长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探向棠才人那一块。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玉牌的刹那。
赵高义不知怎的手腕一颤，托盘轻轻一晃，慕容胤的手指不偏不倚，按在了旁边余美人的牌子上。
“奴才手滑！奴才该死！”赵高义吓得面如土色，当即伏地请罪。
慕容胤看着那块被误翻的牌子，眉头微蹙。
他本想换回棠颂的绿头牌，但想到君无戏言，终究还是摆了摆手：“罢了。”
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
罢了，日后有的是机会。
而长乐宫内，对这一切阴差阳错毫不知情的棠颂，正满心期待地等着凤鸾春恩车的到来。
结果等来的，却是余美人被召幸的旨意。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余美人？
棠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气得将手中的团扇狠狠摔在地上。
怎么着……
她今日在御花园那番苦心表演，全都白费了？
又采薄荷又说那么些体贴话，难道他都忘了不成？
那余美人有什么好！
是比她多长了只眼睛还是多了张嘴？！
凭什么她费尽心思，最后却让旁人捡了便宜。
棠颂越想越气，心底满是不甘：慕容胤！总有一日，定要你心甘情愿来求我的恩宠。
余美人端坐在妆台前，对镜细细描摹妆容，眼底流转着难以掩饰的欣喜与期待。
皇上已经许久未曾召幸她了。
这番突如其来的恩宠，让她恍若置身梦中，连指尖都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夜色渐深，余美人怀着难以抑制的欣喜踏入紫宸殿。
殿内烛影摇曳，映得满室生辉。
慕容胤正斜倚在龙榻边看书，余美人屏息凝神，悄悄抬眸窥视天颜。
烛光下，帝王俊朗的让人移不开眼。
她心跳加速，只觉得脸颊发烫，慌忙羞涩的垂下头去。
指尖不自觉地用力绞着衣袖，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就在她心慌意乱之际，慕容胤忽然抬眼望来。
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锐利，惊得她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藏进阴影里。
“过来，给朕按按头。”
慕容胤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余美人尚未从慌乱中回神，声音微微发颤：“臣……臣妾遵旨。”
她小心翼翼地跪坐在榻边，深吸一口气，这才伸出手。
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她的动作显得格外笨拙。
时而力道过重，按得慕容胤眉头微蹙。
时而又不得要领，指尖总是在太阳穴之外的地方打转。
与帝王如此近距离接触，让余美人越发紧张，越是想要做好就越是出错。
慕容胤眉头越皱越紧，连呼吸都带着明显的不耐。
终于，他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罢了，退下吧。”
余美人怔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
直到赵高义上前轻声提醒，她才慌忙行礼告退。
她踉跄地走出紫宸殿，脚步虚浮得几乎要站立不稳。
来时精心描画的妆容，此刻却惨白如纸，夜风一吹，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原本满怀期待的恩宠之夜，竟就这样草草收场。
从最初的欣喜若狂，到此刻无尽的失落与难堪，不过短短一炷香时间。
她尚未走远，便听得身后传来小太监，压低的议论声：
“听说今日皇上，本来属意的是棠才人。不知怎的竟翻错了牌子……”
余美人猛地顿住脚步，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心里。
原本就因自己方才的表现懊悔不已，此刻更添一重屈辱。
原来她能得到这次机会，不过是因为皇上翻错了牌子。
棠才人！
棠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