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养心殿内,龙涎香的烟气袅袅升起。
大夏皇帝楚威,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
他睁开眼,只觉得神清气爽。
连日来因为户部尚书李德全贪腐案,而积压在胸口的郁结之气,都消散了不少。
那群蛀虫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着实让他头疼。
不过昨夜他已下定决心,今日早朝便要敲山震虎。
楚威蹙眉暗道:
“先寻个由头,将李德全的几个心腹贬斥出京,再一步步瓦解他的党羽。”
楚威揉了揉眉心,换上威严的龙袍。
“摆驾,太和殿。”
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楚威乘着御辇,向着皇宫的主殿行去。
然而,当他踏入太和殿,准备接受百官朝拜时,脚步却顿住了。
殿内,空旷得有些过分。
往日里站得满满当当的文官队列,此刻稀稀拉拉,像是被谁啃了一大口,少了将近三分之一。
其中不乏他每日都能见到的熟面孔,好几位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
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诸位爱卿,今日为何如此多的人缺席早朝?”
楚威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带着一丝不易察明的情绪。
殿下,百官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混合了惊恐与茫然的神情,无人敢出声回应。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中,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大殿。
此人身上的官服歪歪扭扭,头上的官帽都跑丢了。
是京兆尹。
“陛下!陛下!出大事了!”他扑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面色惨白如鬼。
楚威的心猛地一沉。
“讲!”
京兆尹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份奏报,双手举过头顶,声音带着哭腔。
“回……回陛下,从昨夜子时到今晨卯时,京中……京中共有三十七名官员,被发现……死于家中!”
“上至吏部侍郎、兵部右侍郎,下至各部主事、郎中……全家上下,无一活口!”
“更是被歹人残忍割去左手拇指”
轰!
此言一出,整个太和殿炸开了锅。
殿上的官员们再也绷不住,一片哗然,惊恐的议论声嗡嗡作响。
“什么?三十七名京官一夜被屠?”
“真是骇人听闻,京城重地,竟然发生如此惨无人道的命案!陛下,一定要彻查啊!”
“三十七名官员悄无声息的死了,若不及时找出凶手,咱们的性命…………”
“陛下,屠杀百官,无视大夏,无视陛下威严,请陛下严查!”
“肃静!”
楚威一声怒喝,殿内瞬间恢复了死一样的安静。
他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滔天的怒火在胸中翻涌。
“禁军统领何在!大内密探何在!”
“给朕查!彻查!朕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天子脚下,行此灭门之事!”
“臣领旨!”
两名脸色阴沉的官员上前领旨,大步流星的离去。
“退朝!”
楚威端坐龙椅,注视着一个个离去的官员。
他双手紧紧的抓住扶手,手背青筋暴露。
垂眸看着摆在御案上的奏折,看着那一个个死去的官员名录,心中念头百转。
“死的大都是李德全一脉。”
“是杀人灭口,还是剪除异己,栽赃陷害?”
“如此手笔,非常人所有!”
“难不成是自己那几个为了储位争得头破血流的儿子?”
“是太子,还是三皇子?”
“此事做得太过火了!”
…………
调查立刻以雷霆之势展开。
禁军封锁了所有案发府邸,无数密探如水银泻地般渗入京城各个角落。
然而,所有汇总上来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果。
所有府邸,门窗完好,没有丝毫强行闯入的痕迹。
所有死者,无论官员本人还是家眷护卫,皆是一击毙命。
伤口利落,现场甚至没有多少挣扎打斗的迹象。
干净得,仿佛行凶的不是人,而是索命的鬼神。
御书房内!
楚威看着一份份密报,手脚渐渐发凉,哑声低喃:
“如此骇人听闻的手段,即便是朕的儿子,也万万不能!”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如此势力若不拔除,朕寝食难安!”
就在这时,一个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消息传来。
大内密探统领王洋跪在他面前,声音压得极低:
“陛下,经过比对,昨夜死的三十七名官员。”
“其中二十四名,全都在您前些日子让微臣暗中调查的李德全贪腐案的嫌疑名单上。”
“剩下十三名,微臣此次调查,也都在其府邸中发现同李德全来往密切的书信!”
“三十七名官员,皆是李德全一派党羽!”
楚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双眸颤动。
那份名单,是楚威凭着多年的帝王直觉,私下里圈定出来的。
除了他自己和身边最亲信的掌印太监王德福,绝无第三人知晓!
“陛下……天牢那边也传来消息…….”
王德福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明显的颤抖:
“主犯……户部尚书李德全,昨夜也死在了牢里,死状……死状极惨,仵作查验,死前受尽了酷刑。”
楚威的身体晃了晃。
他刚把李德全押入天牢,准备对其党羽动手。
就有人用这种血腥残暴的手段,来‘替’他分忧解难。
是谁?
是谁能窥探到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更是做的如此完美!
将他知道和不知道的涉案奸佞,连根拔除!
这种感觉,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鬼影,正贴在他的身后。
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洞穿他的思想。
楚威双眼猩红,沉声道:
“彻查天牢!”
“给朕查!不要放过蛛丝马迹!”
“朕要知道这一切到底是谁做的!”
王洋神情惶恐,浑身冷汗直冒。
他明白楚威内心所想。
也知道若查不出个结果。
他的项上人头不保!
一个时辰后,一份来自天牢的审讯记录,被送到了他的御案上。
王洋不可思议道:
“陛下,天牢一个负责夜间巡逻的狱卒,在微臣反复盘问下,无意间提到了一句。”
“他说,昨夜一更天左右,他好像看到一个穿着素白衣袍的少年,在一群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衣人簇拥下路过天牢。”
“那个少年狱卒有点印象,似乎是…….九皇子,楚休。”
那个被所有人都遗忘在冷宫的九皇子楚休?
“荒谬!”
楚威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两个字。
王洋垂头看地,不敢吭声!
他也不敢相信!
楚休?
那个陛下十几年都未曾正眼瞧过,据说身中奇毒、一步三喘的病秧子?
楚休怎么可能有这等神鬼莫测的手段?
楚威起身踱步,神情不停变换,脑海中天人交战:
“怎么可能是小九那个废物!”
“这一定是巧合,或者谁故意放出的烟幕,栽赃到一个最不可能的人身上!”
“想把京城的水搅浑,让朕毫无头绪!”
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迎风疯长,瞬间便长成了参天大树。
楚威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养心殿里,脑中一片混乱。
良久,楚威深吸口气,凝重道:
“摆驾冷宫!”
他必须亲自去看一眼。
他要亲眼确认,那个被他忽视了十几年的儿子。
究竟还是不是他印象中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奴这就安排!”
王德福立马领命!
御驾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冷宫外。
楚威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便服,只带了王德福一人。
踩着满地的落叶,一步步走向那座记忆中早已破败不堪的宫殿。
他的心,前所未有地悬着,既恐惧,又带着一丝自己都说不清的期盼。
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他来到那扇熟悉的却陌生,窗纸早已破烂的窗前。
他悄悄凑过去,透过窗棂的缝隙,向里望去。
屋内,那个他印象中总是蜷缩在床上咳嗽的儿子,此刻正端坐在桌前。
楚休的脸色虽然依旧惨白,却神情专注而满足,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精气神。
他正用一块布,细心地擦拭着一双布鞋。
那双鞋的鞋底和鞋帮上,还沾着些许尚未干透的、暗黄色的泥土。
察觉到窗外的动静,楚休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楚威窥探的视线。
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纯粹而欣喜的笑容,灿烂得如同窗外的朝阳。
“父皇?”
他的声音清朗,充满了活力,带着一丝受宠若惊的雀跃。
“您怎么来了?是来看儿臣的吗?”
楚威站在窗外,看着儿子那张纯真无邪的笑脸,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