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5
「你、你说什么?」
余砚脸色一白,不敢置信。
「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笑笑,眼里一片凉薄:
「重要吗?你仗着我听不见做的那些事情,自己应该心里有数吧?」
余砚握紧了拳头,怔在原地说不出话。
叶梦琪眼里闪过嫉恨,大大咧咧地开口指责我:
「看不出来啊夏禾,演技这么好,我们谁不知道你的耳朵是永久性损伤,哪那么容易就治好。」
说完,她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不会是以为只要自己不是个残废了,就能让阿砚重新喜欢你,把你当成小公主吧?啧啧,看不出来啊,夏禾心机也这么重,阿砚你可千万别上当。」
余砚眼神一亮,立刻从心虚中脱身,嘴角重新挂上得意的笑:
「梦琪说得对,夏禾,你别胡闹了,我又没说嫌弃你是个残废,何必来骗我呢?这样吧,你把话收回去,然后答应陪我们一起去哈市旅游,你骗我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这可知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被他这话惊得不行。
根本无法理解他出奇的脑回路。
挽着妈妈的手,转身离开。
而身后,不知谁突然说了句。
「我总觉得夏禾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有什么不一样的?不就是那张脸那副打扮?」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少了点什么……」
叶梦琪委委屈屈地答,「夏禾待人一直都很高傲,大概是你出现幻觉了吧。」
那人挠挠头,说道:「那大概是我看错了……」
06
隔天,余砚用叶梦琪的手机,给我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
我一个都没接。
眼看着登机时间将近,还有赶往机场的几十分钟路途。
余砚不得已,带着几人上车。
却也没忍住发来一条消息,「夏禾,你就应该涨涨教训!」
他踏上飞机时。
我和爸爸妈妈已经坐在余家老宅了。
余母挽着我的手,止不住夸:
「禾禾,真是越来越漂亮啦。」
「听你爸妈说,今年高考成绩估分得有六百往上,真是个好孩子。」
「阿姨就等着你进门,来管管余砚这个混小子。」
听着这些如流水般涌来的夸奖声。
我坐在沙发上,一时也有些难以启齿。
不知从何开始提起退婚的事。
毕竟这些年,余叔叔和余阿姨都对我很好。
生日礼物都会提前送过来,年夜饭两家人一起吃,给我的红包总是最大的。
……
等两家寒暄了会,我才表明来意。
「叔叔阿姨,我今天带着父母来,就是想把九岁那年定下的亲事给退了。」
余母一惊,匆忙来拉我,「禾禾,是不是余砚有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你告诉阿姨,阿姨帮你揍他!」
「这混小子,成天不学好,只知道惹你生气……」
我摇摇头,语调很平静:
「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也已经发现,我对余砚的感情并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更何况,叔叔阿姨,现在婚嫁自由,早年那些婚约就作废了吧。」
余母面色难看。
正欲说些什么,却被余父打断:「禾禾,你的助听器呢?」
提及这个,爸爸妈妈立马露出笑意,「已经去外地治好了,现在耳朵恢复正常了。」
余母顿时大喜,却还是不死心。
「禾禾,你要不等余砚回来再说,他也有知情权的呀。」
「你小时候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跑,还救了他一命呢,这些感情怎么可能说没有就没有了?」
我低头看着茶几上,微微荡漾的茶水。
终是坚定了态度,「阿姨,我和他都不喜欢彼此,就不要互相折磨了。」
余父叹了口气,显然知道我们一家的态度,也拦下了余母试图劝解的动作,命管家拿来婚书。
看着两份婚书被撕碎,焚烧,化为灰烬。
我也终于松了口气。
请求他们:「阿姨,这件事希望你们先不要对外说,等以后再慢慢来吧。」
两人点头同意。
可当晚,我就接到了余砚的电话。
我下意识以为,是他得知了婚约解除的消息。
不料他无奈地说:「高考志愿都能填错,你怎么这么笨?」
「要不是我留了心眼,你就要去京城读大学了。」
「禾禾,我已经帮你把志愿改回来了,梦琪的志愿也是魔都大学,她家庭条件不好,甚至付不起学费,作为同学,我们就多帮帮她……」
夏夜燥热的晚风吹过。
我只觉得浑身一凉,心彻底沉到谷底。
他……改了我的志愿?
是了,是了。
我从小就对余砚毫无保留,他知道我的喜好,知道我的爱好,自然也能背出我的手机号和身份证号码。
所以,他在志愿填报即将结束时,留了个心眼查询。
然后改掉我的高考志愿。
我甚至来不及告诉他,修改他人志愿是犯法的。
匆忙挂断电话,看着手机,发现时间已经来到23:58分,即将截止。
好在我能背出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
用尽毕生手速,在时间来到00:00之前,把志愿重新改回京城大学。
看着结果尘埃落定,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准备去微信给林诺发消息,告诉她我们能去同一所学校读书。
朋友圈却突然跳出一个消息小红点。
点进去看,才发现是叶梦琪发出来的炫耀朋友圈。
配图是,她和那日在商场的几个人,一起滑雪,一起泡温泉的合照。
配文是:「和朋友,和爱人,敬青春,敬年少。」
特别好笑的是,她悄悄艾特了我。
这幅样子,堪称明面挑衅了吧?
我扯了扯唇,打开和她的对话框,发过去一张视频截图。
「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我劝你点到为止,否则我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事。」
对话框上,备注「叶梦琪」的名字,时不时换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可我等了半天,都没收到她发来的消息。
再点进她朋友圈。
才发现,她已经把那条动态删除了。
07
高考那段时间绷得太紧。
如今松懈下来,我也约着林诺一起去云市旅游,在周边几个省份走走停停。
中途受到余砚的消息或电话,我都直接掐断删除。
我不愿意交流的行为举止,被他认定是吃醋。
「你生多久气了,还不够吗?」
「你不回消息,信不信我带叶梦琪去国外玩?」
我置若罔闻。
不语,只一味拉黑删除。
等到临近开学,便直接坐飞机去了京城。
*
而另一边,余砚忐忑地敲响我家房门,他手中还拿着亲手织好的小人玩偶——一蓝一粉,恰好是他眼中的我们。
想着我看见这东西时的惊喜模样,他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可面前大门被打开时,并没有想象中那道身影。
他下意识问:「叔叔阿姨,禾禾在家吗?」
「一个暑假没见了,我给她带了礼物,而且也快开学了,我和她一起过去。」
妈妈面色平静,淡声道:「忘记告诉你了小砚,禾禾已经去学校报道了,你不用和她一起。」
余砚一怔,却很快认定我还在生气。
他转身欲走,却被爸爸叫住,含糊提点了两句。
「小砚,有些东西,错过就是错过了。」
「开学后,夏氏会很忙,我和你阿姨没时间招待,希望你别再来打搅。」
余砚有些不解地离开,准备回家拿行李。
开门时,却发现他父母都端正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脸严肃。
他更加不明所以。
打了声招呼准备回房间,却被他爸叫住。
「你以后,别再去夏家了。」
「夏禾已经去外地读大学了,婚约一个月多前也取消了,以后你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此外再无关系。」
余砚蹙了蹙眉,下意识道:「怎么可能?爸妈你们在跟我开玩笑?」
可抬起头,看见父母冷漠的表情,他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真的。
余母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
「现在夏禾的耳朵治好了,身上最后的缺点也没了,她想联姻,有着一大把人慢慢挑选,怎么可能还能看得上我们家!」
「老余,你当时怎么就拦着我呢?夏禾这孩子心软,我提提小时候的事,再卖卖惨,她说不准就不会退亲了呀!」
余父很是不耐:「你以为劝两句有用?」
「这些年,夏氏早已经越过我们家了,夏禾好糊弄,她爸妈可是护崽的狼!你觉得我愿意退婚?还不是怕公司出问题!」
听着听着,余砚彻底愣住了。
他沉默好半晌,才问道:「她耳朵什么时候治好的?」
虽不解他突然问这个问题的原因。
余父还是答道:「老夏说,高考结束立马带去做手术了,估计有一段时间了,当时我和你妈带你回去祭祖,估计夏禾没来得及跟你说……」
余砚脑海中,不断回想起我生日当天。
他摘下助听器,对我说得那些话。
——「累赘,早就受够你了。」
——「我真希望九岁那年,你没被抢救过来,一死了之。」
以及叶梦琪答应和他约会说的话。
——「余砚,你通过我的考验了。」
——「现在我相信你不喜欢夏禾了,所以,明天我们可以约会。」
每一句话,都像针扎般戳进他肺腑,传来刺骨的疼。
余砚眼前发黑,又莫名想起那天在商场。
他带着几人去买冬装和滑雪服时,遇见了我和妈妈。
我们离开后,他身边的朋友说:「总感觉夏禾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当时一心一意安慰叶梦琪。
根本没注意到,那天的我根本没戴助听器。
08
从共同朋友口中得知,余砚在找我的消息。
我丝毫不感到意外。
或许他终于得知我耳朵治好的消息,后知后觉想起,那天在包厢我已经听见那些刺耳的话。
可这些早已不重要了。
我在京城的日子很充实,虽然军训累得像狗,晒黑了几度,却从未感觉如此轻快过。
我也加了很多社团,交了很多新朋友。
也去参加了学姐举办的联谊会,加了几个男生的微信。
因此,在女寝楼下,看见男人那道熟悉身影时,我确确实实有些意外。
我本想绕道离开。
余砚却率先看到我,迈着大步走来。
语调透着几分撒娇意味:
「禾禾,我很想你。」
「我们谈谈,好不好?」
舍友以为我们之间有关系,挤眉弄眼好一阵,率先结伴离开。
我仰头望天。
长长叹了一口气,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有屁快放,我很忙,要回去休息了。」
余砚眼眶发红,嗓音也有些发抖:
「我知道错了,我那天只是……只是被大家架在火上烤,不得已说了这些话。」
「我想着你听不到,为了面子才说的。」
「那天答应叶梦琪的约会邀请也是玩笑,我们根本没有约会……」
我笑出了声。
「只是因为这个吗?」
我认真看着他,轻声道:
「你摘下我的助听器很多次,绝对不止一次说出这样难听的话,让大家把我当猴耍了吧?」
「你说没和叶梦琪约会,难道不是一起去买滑雪服准备去哈市?既然做了,就别假惺惺把一切责任抛给别人。」
「你总说叶梦琪还小,可我比她还小一岁,你说她不容易,她至少身体健康,这些年我因为耳疾遭受多少白眼,你有为我出过一次头吗?」
我永远忘不了,高一那会。
和几个朋友一起参与辩论赛,我方完胜。
离开时,对方二辩在身后,不断嘲笑讥讽:
「一场比赛而已,谁输不起啊,至少我不是残疾人。」
「切,这种人估计连公务员都考不了吧?也就只能呈呈口舌之快了。」
我心口一痛,下意识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余砚。
他却面色冷淡地往外走,像是没听到。
我回头,鼓起勇气反驳,让他们嘴巴放干净点,换来的是几人铺天盖地地嘲笑。
而我方的所有人,都是余砚的朋友,无一人替我出头。
我只能忍着眼泪回家,发消息质问他为什么。
我还记得他那天冰冷刺骨的话。
他说:「和这种人吵架,没必要。」
「我们赢了他们,他们就想找些原因过来挖苦,你当没听见就好了。」
「正好,你把助听器摘了,不就听不见了?」
这句话,在我梦魇之时,总是环绕在耳畔。
「所以,」我叹了口气,告诉他:「你根本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叶梦琪,你只是喜欢同时掌控我们的感觉而已。」
「但我不是你获得他人掌心夸赞的工具,麻烦你别再打扰我。」
走前,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有句话我一直想说。」
「如果能重来,我绝对绝对不会救你,余砚,我宁愿你被活活烧死,因为你根本不值得我的好意。」
看着他失神地站在原地,沉默不语的样子。
我微微侧身避开他,转身上了楼。
09
隔天余砚已经不在楼下。
寝室里,经常早起锻炼的女生告诉我,「他说他要回去上学了,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
我点头道谢,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不久后,便从共同朋友的朋友圈内得知,余砚和叶梦琪恋爱的消息。
他经常发消息吐槽:
「这两个人天天如胶似漆,秀恩爱撒狗粮,真是够了。」
「听说余砚被评为校草了,也是,他骨相优越家境还优渥,怪不得能成为许多人的暗恋对象呢。」
「听说叶梦琪被嫉妒坏了。」
「对了夏禾,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对方明里暗里打探我的消息。
可我真的很忙。
我要上课,要参加社团活动,还要和舍友联络感情。
因此,每次和他聊天都是敷衍了事。
但很快,这位共同好友就发消息告诉我:「余砚和叶梦琪分手了!」
我挺惊讶。
毕竟这实在是太快了。
听完共友发来的语音才得知:
叶梦琪在入学第二个月查出怀孕。
余砚不想要,给她转了三万块钱,让她去打掉。
叶梦琪却不愿意:「你就不担心我的身体吗?如果我这次堕胎再也生不了了了呢?」
余砚却不耐烦地道:「你真当这是小说?流一次产就不能怀孕的故事少看,早点去把孩子打掉,别逼我动手。」
争执间,余砚失手推了一把。
叶梦琪当场摔下楼梯,见了血,把事情闹大了。
昏迷前,她还扯着嗓子喊:「余砚,负心汉,搞大我肚子不负责……」
还是匆匆赶来的余母留了个心眼。
花三千块,让人弄了点楼梯间的血,带去做亲子鉴定,最后发现叶梦琪腹中之子不是余砚的。
带着DNA报告进病房质问时,她抖着唇说不出话。
因为她和滑雪那几个男生都亲密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孩子是谁的。
至此,余家连一分营养费都不愿意出。
叶梦琪名声尽毁,拖着还未修养好的身体退了学,从此不知所踪。
我垂眸。
听着共友越说越激动的语音。
终究是没告诉他,这事情就是我匿名透露给余母的。
之前发消息警告叶梦琪的截图很简单。
学校器材室附近,有个摄像头差不多能拍到里面。
我托学妹去拷贝了一份,果然发现叶梦琪和其他男生有染。
后来她去外地滑雪,我看着照片其他几个男生和她的距离、眼神交流,就大概猜到他们之间必定有联系。
但这还不够。
我从不觉得做错事后,只有女方要受到惩罚。
这世界,不都是男女平等的么。
我关掉手机。
去图书馆借了几本资料,专心备考。
*
两年后,我以交换生的身份出国进修。
本硕连读,一呆就是六年。
归国那天,爸爸妈妈一起来接我。
「欢迎宝贝女儿回家!」
「禾禾,余砚已经在余氏历练几年了,你呢?」
我笑着从妈妈手中接过花。
挑了挑眉,「我也可以回公司历练,就看您二位允不允了。」
这些年,我一直都知道余砚的动向,更知道他背地里做的那些勾当。
忍耐这么久。
我也该收网了。
10
接手公司后,我接连抢了余砚好几个大单。
余氏本就不比夏氏。
加上当年他「绿毛龟」之头衔响彻全校,连大学都没读完就回家了,肚子里根本没什么墨水。
每当他去质问合作方原因,试图劝回对方时,都失败了。
「禾禾,是你在报复我?」
「八年多了,你也该消气了吧,我们聊聊好吗?」
他焦急地想要找我谈谈的同时。
我亲手提交了这几年他接手余氏后,偷税漏税洗钱的证据。
因此,余砚在机场被抓获。
我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被警方拷走。
余砚面色痛苦似乎想说些什么,我靠近两步,才听到他面色痛苦地问:「为什么?」
我直接被逗笑了,「你问我为什么?」
「那你从前侮辱我时,怎么不问为什么?」
「那你笑我是聋子时,怎么不问为什么?」
「何况,我只是举报你了而已,若你清白,怎么可能被捕?」
想拿到他犯罪的证据并不难。
近几年我资助了不少贫困山村出来的苗子,也帮助了不少大学生。
而其中一个姑娘恰好在余氏工作,向我透露了这些,仅此而已。
我从不是什么好欺负的软蛋。
辩论赛那次,我已经看清了余砚的真面目。
他伪善,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重度利己。
可我尚未成长,羽翼还未长起。
于是我忍耐,直到高中毕业后的生日聚会。
我知道机会来了。
我可以理直气壮地退婚,不再和他读一所学校。
我可以出国念书,从此和他断了联系,等待机会,将他一举拉下神坛。
事实证明,我成功了。
余砚也出局了。
听完,余砚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被铐住双手,恍恍惚惚跟着警方离开时,脚步异常虚浮。
最终,他被判处七年有期徒刑。
我给余家父母留了面子,只是蚕食了余家商业板块,并未针对余氏下手。
算是尽了最后一丝体面。
*
三十二岁这年,我已经在富豪榜上有名。
余砚也因为表现良好提前得以释放。
他说想再见我一面。
我答应了。
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内,他神色沧桑,犹豫着问我:「如果有下辈子,我不说那些话,我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我低头抿了一口拿铁。
才面无表情告诉他:「人的劣根性在骨子里,早晚会被发掘,或早或晚而已,你问这些问题,根本没意义。」
余砚苦笑一声,草草搓了把脸便离开了。
不久后,余氏申请破产。
余砚在带着父母回老家的路上,遭遇车祸。
或许是现世报吧。
他因头部遭受撞击,耳聋了。
左腿也无法再正常行走,成了个半残废。
他爸妈倒是好好的,只是有些脑震荡,养一养就好。
据那日在医院的人说:「余砚躺在病床上又哭又笑,喋喋不休着说:这是报应。」
大概是有些失心疯了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