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临秦淮河而建,三层飞檐如大鹏展翅,是南京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之一。华灯初上时分,楼内早已宾客满座,丝竹之声与笑语喧哗交织,绘出一幅盛世繁华图景。
燕临渊站在对岸,远远望着那座灯火通明的建筑,心中警铃大作。黑衣人选择在此会面,要么是胆大包天,要么就是有恃无恐。
他绕到望江楼后巷,观察良久,确认没有埋伏后,才整理衣冠,迈步走向正门。
“客官几位?”门前迎客的小二热情招呼。
“天字一号房。”燕临渊压低声音。
小二脸色微变,立刻收敛了笑容,恭敬地躬身:“贵客请随我来。”
他引着燕临渊穿过喧闹的大堂,沿楼梯直上三楼。这里与楼下的热闹截然不同,走廊幽深静谧,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
“就是这里。”小二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轻轻叩门三下,而后躬身退下。
燕临渊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天字一号房是望江楼最豪华的雅间,临窗可俯瞰整个秦淮河的夜景。此时房中烛火通明,桌旁坐着一个人,正背对着他,欣赏窗外景色。
“燕公子果然守信。”那人转过身来,烛光映照着他的面容。
燕临渊瞳孔猛然收缩:“是你!”
坐在那里的,竟是日间在张记铁匠铺见过的四指人!
四指人微微一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很意外吗?我猜到你会去铁匠铺查探,只是没想到你会带着赵姑娘一起,更没想到你们会躲进染缸里。”
燕临渊心中巨震,原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监视之下。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在四指人对面坐下:“阁下费尽心机引我来此,所为何事?”
四指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为他斟了一杯酒:“先尝尝这金陵春,望江楼的招牌佳酿。”
燕临渊不动酒杯:“在下不饮酒,阁下有话直说。”
四指人也不勉强,自顾自饮了一杯,才缓缓道:“燕公子,我知道你为何调查机关系统。你梦见京城陷落,欲阻止这场灾难,可对?”
燕临渊心中骇然,这个秘密他只对极少数人说过,四指人从何得知?
“不必惊讶,”四指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这世上不止你一人知晓这个预言。‘龙潜三载,京师倾覆’,这句话在特定圈子里流传已久。”
“你们也想阻止灾难?”燕临渊试探着问。
四指人摇头,眼中闪过诡异的光芒:“不,我们要确保它发生。”
燕临渊猛地站起,袖中匕首已滑至掌心:“你们是前朝余孽!”
四指人毫不惊慌,反而笑了:“前朝?不,你搞错了。我们效忠的,是比前朝更古老、更伟大的传承。”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燕公子,你可知道南京城下埋藏的秘密,远不止一套机关系统那么简单?这座城市,是华夏龙脉的交汇点,蕴藏着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
燕临渊紧握匕首:“所以你们要摧毁京城,动摇国本?”
“摧毁?”四指人转身,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我们是要重建!重建一个真正的大同世界!明朝气数已尽,唯有破而后立,才能开启新的纪元!”
燕临渊心中冰凉。他终于明白了这些人的真正目的——他们不是要复辟前朝,而是要颠覆现有的一切秩序!
“疯子!”他咬牙道。
四指人却不以为意:“燕公子,我今日邀你前来,是给你一个机会。加入我们,以你的才智和对机关系统的了解,必能在新纪元中占有一席之地。”
燕临渊冷笑:“若我拒绝呢?”
四指人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正是博古斋的那只青铜蟾蜍。
“那就可惜了。”他轻抚蟾蜍背部的纹路,“你可知这十二蟾蜍的真正用途?它们不仅是控制机关的关键,更是开启龙脉的钥匙。我们已经集齐十一只,只差最后一只…”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撞开,赵灵儿冲了进来,衣衫染血,神色仓皇。
“燕公子,快走!这是陷阱!”她急声道。
几乎同时,窗外响起尖锐的哨声,望江楼四周突然亮起无数火把,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四指人哈哈大笑:“晚了!锦衣卫已经包围了这里!燕临渊,你勾结前朝余孽、图谋不轨的罪名,今晚就要坐实了!”
燕临渊瞬间明白了一切。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目的就是要让他背上叛乱的罪名,永远闭嘴!
“走!”他拉起赵灵儿,冲向房门。
四指人并不阻拦,只是冷笑着看他们离去:“去吧,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走廊上已经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兵刃碰撞声。燕临渊和赵灵儿转向走廊另一头,却发现窗户已被铁栏封死。
“这边!”赵灵儿推开一扇隐蔽的小门,后面是通往厨房的狭窄通道。
两人沿通道疾行,身后追兵的呼喝声越来越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燕临渊边跑边问。
“我跟踪了四指人,”赵灵儿喘息着说,“但被他们发现了,好不容易才摆脱追兵赶来报信。”
他们冲进厨房,厨子和帮工们惊恐地躲到一旁。燕临渊迅速扫视四周,发现后门已被堵死。
“上楼顶!”他当机立断。
两人沿楼梯奔上天台,夜风呼啸,吹得衣袂猎猎作响。向下望去,望江楼已被锦衣卫团团包围,火把如繁星般密集。
“无路可逃了。”赵灵儿面色苍白。
燕临渊目光锐利地扫视周围,忽然发现对面建筑的屋顶与望江楼相距不远。
“跳过去!”他指着对面。
赵灵儿倒吸一口凉气:“这太危险了!”
“比落在锦衣卫手中安全!”燕临渊不容分说,后退几步,助跑后纵身一跃。
衣袂翻飞中,他险险落在对面屋顶,就地一滚化解冲力。转身对赵灵儿喊道:“快跳!”
赵灵儿咬紧牙关,也学着他的样子跃起。但她力道稍逊,眼看就要落在屋檐边缘。
燕临渊急忙伸手拉住她,两人在屋顶边缘摇晃不定,险些一起坠落。
“抓紧!”燕临渊用力将她拉上来,两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这时,望江楼天台已出现锦衣卫的身影,箭矢破空而来。
“快走!”燕临渊拉起赵灵儿,在连绵的屋顶上奔跑。
南京城的屋顶高低错落,他们如履薄冰,时而跳跃,时而爬行,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
“这样逃不掉的!”赵灵儿喘息着说,“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可以躲藏!”
她引领燕临渊跳进一条暗巷,七拐八绕后,来到一处破旧的宅院前。
“这是我父亲生前的一处秘密工作室,”她低声道,“除了我,没人知道这里。”
她熟练地打开门锁,两人闪身而入,迅速关上房门。
宅院内蛛网密布,尘土飞扬,显然已久无人居。但厅堂中却摆放着各种奇怪的仪器和图纸,与外面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安全吗?”燕临渊警惕地观察四周。
“暂时安全,”赵灵儿点燃油灯,“但我担心四指人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这里也未必保险。”
她走到墙边的一排书架前,摸索片刻,按下隐藏的机关。书架悄然滑开,露出后面的密室。
“进来,”她招手,“这里有我父亲留下的所有研究资料。”
密室内整洁许多,墙上挂满了南京城的地图和机关图解,桌上堆满了笔记和手稿。
燕临渊一眼就被中央桌上的一座沙盘模型吸引——那竟是南京城的微缩景观,城中各处标注着红点,连起来形成一个复杂的图案。
“这是…”他俯身细看。
“南京城的机关分布图,”赵灵儿指着那些红点,“每个红点代表一个机关枢纽,而十二蟾蜍就是控制这些枢纽的钥匙。”
燕临渊仔细观察,发现红点的分布暗合星辰方位,而其中最亮的十二个点,显然对应十二只蟾蜍的位置。
“你父亲已经破解了整个系统?”他惊讶地问。
赵灵儿摇头:“只破解了一部分。父亲发现,这套机关系统不仅是防御工事,更是一个巨大的祭祀场所。”
“祭祀?”燕临渊不解。
“以整座城市为祭坛,以万民性命为祭品,”赵灵儿声音低沉,“这是古代巫术中的最高祭祀,据说可以唤醒沉睡的龙脉,获得改天换地的力量。”
燕临渊想起四指人的话,不禁毛骨悚然:“所以他们要触发机关,不是为了摧毁京城,而是为了进行这场祭祀?”
赵灵儿沉重地点头:“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需要集齐十二蟾蜍。只有十二蟾蜍齐聚,才能完全启动祭祀仪式。”
燕临渊一拳砸在桌上:“疯子!为一己之私,竟要牺牲整座城市的生灵!”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赵灵儿从密室一角取出一卷图纸,“这是父亲绘制的机关结构图,或许能找到破坏系统的方法。”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两人同时警觉,赵灵儿迅速熄灭油灯,密室陷入黑暗。
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在厅堂中徘徊。
“他们找到这里了。”燕临渊低声道,手握匕首,屏息倾听。
脚步声在书架前停下,接着是摸索的声音。显然,来人知道密室的入口。
燕临渊对赵灵儿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躲到角落,自己则潜伏在门边。
书架缓缓滑开,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
就在燕临渊准备出手的瞬间,来人突然开口:“燕公子,赵姑娘,是我。”
这声音…
“苏小姐?”燕临渊惊讶地放下匕首。
苏云袖举着灯笼走进密室,面色凝重:“我终于找到你们了。全城都在搜捕你们,锦衣卫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入口。”
“你怎么知道这里?”赵灵儿警惕地问。
苏云袖叹了口气:“赵姑娘,我与你父亲是旧识。他生前曾告诉我这个密室的存在,嘱托我在必要时保护你。”
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你父亲留给我的亲笔信。”
赵灵儿接过信,就着灯笼的光快速浏览,眼眶渐渐湿润:“真的是父亲的笔迹…”
燕临渊却仍未完全放松警惕:“苏小姐,今晚之事…”
“我知道,”苏云袖打断他,“四指人真名墨离,是前朝天机阁墨家的后人。他们这一支一直潜伏在暗处,等待启动机关的时机。”
她走到沙盘前,指着十二个最亮的红点:“据我调查,他们已经集齐十一只蟾蜍,只差最后一只——这一只。”
她的手指点向沙盘上的一个位置,那里标注着“夫子庙”。
“夫子庙?”燕临渊惊讶。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苏云袖道,“谁也想不到,最后一只蟾蜍就藏在南京城最热闹的夫子庙下。”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他们在这里!”
“包围宅院!”
苏云袖脸色一变:“不好,我们被发现了!快从密道走!”
她跑到密室一角,掀开地毯,露出一个暗道入口。
“这条密道通向秦淮河畔,那里有我安排的船只。”她急声道。
燕临渊却站在原地不动:“苏小姐,有一事我不明白。”
“什么?”
“四指人如何知道我会去望江楼?这个计划,我只告诉过你一人。”
苏云袖身体一僵,缓缓转身。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表情变得复杂难明。
“你怀疑我?”她声音微颤。
燕临渊直视她的眼睛:“我只想知道真相。”
外面,撞门声已经响起,追兵即将破门而入。
苏云袖长叹一声:“你说得对,是我泄露了你的行踪。”
赵灵儿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但苏云袖接下来的话却让两人都愣住了:
“但我这么做,是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打入他们内部。”她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上面刻着奇特的纹路,“这是墨家的信物,我好不容易才获得的。”
燕临渊审视着令牌,又看看苏云袖坚定的眼神,心中的疑虑稍减。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苏云袖催促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撞门声越来越响,木门已经开始破裂。
燕临渊不再犹豫,率先进入密道。赵灵儿紧随其后,苏云袖最后进入,并从内部关闭了入口。
几乎在入口关闭的同时,他们听见上面传来追兵冲入密室的声音。
密道狭窄潮湿,三人只能弯腰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和流水声。
出口隐藏在秦淮河畔的一个废弃码头下,一艘小船果然等在那里。
“上船,”苏云袖低声道,“我带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小船在夜色中悄然滑行,沿着秦淮河向下游驶去。两岸的灯火倒映在水中,破碎成万千光点。
燕临渊坐在船头,望着南京城的轮廓在夜色中渐行渐远,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夜的经历让他明白,自己卷入的阴谋远比想象中更加庞大和可怕。以整座城市为祭坛的疯狂计划,潜伏在暗处的古老组织,还有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关系…
但他没有退缩的余地。
赵灵儿坐在他身边,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燕临渊望着远方的城市轮廓,目光坚定:
“我在想,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场祭祀。不是为了朝廷,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这座城里千千万万的无辜生命。”
小船驶入一片芦苇荡,南京城的灯火终于消失在视野中。但燕临渊知道,这场关乎城市存亡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