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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郡守府的偏院种着几株蜡梅,寒风吹过,落了一地碎金似的花瓣。苏沐蹲在石案前,将从魏国死士身上搜出的令牌与李嵩府中抄出的密信一一比对,指尖划过信上“新郑异动,可借张府之力”的字样,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密信,都用了魏国宗室的火漆。”张平站在一旁,声音凝重,“看来李嵩不只是贪墨,是真的想勾结魏国,在颍川搞出乱子,好趁机夺权。”

苏沐没说话,只是将令牌翻转过来,背面刻着的“鬼”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是魏国“鬼卫”的标记,专司刺杀与颠覆,当年韩国的上卿就是死在他们手里。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张良披着件素色披风走进来,少年身姿又挺拔了些,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郁。他刚从墨家据点回来,手里还攥着一卷从死士身上搜出的舆图,上面用朱砂圈着新郑周边的布防,标注详尽得惊人。

“这是你从货栈地窖找到的?”张良将舆图摊在石案上,目光落在苏沐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连秦军的粮草中转站都标得清清楚楚,魏国怎么会有这么详细的图?”

苏沐指尖微顿:“或许是李嵩提供的。他在郡府任职多年,接触这些不难。”

“是吗?”张良的目光忽然锐利起来,像出鞘的剑,“可我在墨家据点看到的秦军布防图,与这张几乎一模一样。连南河渡口的水位变化,都标注得分毫不差。”

石案上的烛火噼啪响了一声,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张平察觉到气氛不对,刚要开口打圆场,却被张良打断:“苏沐,你从哪里得到的秦军布防图?”

苏沐抬眼,对上少年清亮的眸子,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下探究与怀疑。她忽然明白,从西仓救人时他那句“你似乎对秦国很了解”,到如今拿着舆图追问,少年心里的疑云,早已攒了许久。

“是墨家提供的。”苏沐语气平静,将令牌推到他面前,“墨矩说,他们在秦军里有眼线。”

“墨家的眼线?”张良拿起令牌,指尖摩挲着那个“鬼”字,“可这鬼卫的令牌,与墨家的木牌材质相同,都是南阳的阴沉木。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苏沐的心猛地一沉。她竟没注意到这一点——阴沉木虽不罕见,但同时出现在魏国鬼卫与墨家信物上,绝非偶然。

“或许……只是巧合。”她的声音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巧合?”张良摇头,目光扫过石案上的密信,“李嵩的密信里说‘借张府之力’,可张府当时正因合纵案被郡守盯着,自身难保,他凭什么觉得能借上力?除非……他知道张府有能破局的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苏沐身上,像剥茧抽丝般,一点点揭开那层“寒门孤女”的伪装:“你知道秦税的弊端,懂新郑的街巷布局,能看透财政的漏洞,甚至能预判秦军的动向。这些,真的是一个乡野孤女能‘听来’的吗?”

石案上的蜡梅瓣被风吹起,落在密信上,遮住了“张府”二字。苏沐看着少年眼中的怀疑,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她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没料到张良的观察竟如此细致,连那些被她刻意用“听来的”“碰巧记着”掩盖的破绽,都被他一一记下。

“良儿,不得无礼!”张平沉下脸,“苏姑娘为张府做了多少事,你都看在眼里,怎能……”

“父亲,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张良的声音带着一丝执拗,“她是谁?为什么懂这么多?那些秦军布防图,真的是墨家给的,还是……”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再明显不过——还是她从别的渠道得来的?甚至,她本身就与秦国有着某种联系?

这个疑问像根刺,扎在张良心头。他想起苏沐总能在关键时刻拿出最精准的情报,想起她面对秦兵时异于常人的镇定,想起她看着秦军布防图时那仿佛亲历过的熟稔……种种疑点串联起来,让他不得不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苏沐看着少年眼中的挣扎,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疲惫,几分无奈:“公子想知道什么真相?”

“你到底是谁?”张良追问,声音微微发颤,“你不是乡野孤女,对不对?你的见识,你的手段,根本不是一个孤女能有的。”

寒风卷着蜡梅香穿过偏院,吹得烛火剧烈摇晃。苏沐沉默了片刻,缓缓站起身,目光越过张良,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我是谁,很重要吗?”她轻声道,“重要的是,我救过张府的人,帮过公子,挡过秦军,也没让魏国的阴谋得逞。这些,难道不比我的来历更重要?”

“重要!”张良的声音陡然拔高,“因为我信你!”

少年的脸颊涨得通红,眼神却亮得惊人:“我信你说的‘民心是根基’,信你为老妇人救孙儿的善,信你以地形为饵的智。可若连你的来历都是假的,我信的这一切,又算什么?”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砸在苏沐心上。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做对的事,却忘了“信任”二字,从来都建立在真诚的基石上。她用一个又一个谎言掩盖身份,终究还是伤了那个最信任她的人。

张平看着僵持的两人,叹了口气:“良儿,苏姑娘若要害我们,不必等到今日。她的来历……或许有难言之隐。”

张良没有看父亲,只是死死盯着苏沐,像在等一个能让他信服的答案。

苏沐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归于平静:“我不能告诉你我是谁,也不能说我从哪里来。”她从怀里掏出那枚墨家的“非”字令牌,放在石案上,“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与秦国无关,与魏国无关,我做的一切,只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

她拿起那卷舆图,指着上面的新郑城:“公子觉得,一个心怀叵测的人,会费尽心机画出这么详细的逃生路线吗?会在秦军布防图上标注出哪里有水源、哪里能藏人吗?”

张良的目光落在舆图边缘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上——“此处有枯井,可藏三人”“此巷窄,秦兵难追”,确实不像是为颠覆者准备的,更像是给百姓留的生路。

他的眉头缓缓松开,眼神却依旧复杂。

“我知道这些还不够。”苏沐看着他,“但公子可以慢慢看。时间会证明,我从未想过害任何人。”

说完,她转身走出偏院,蜡梅瓣落在她的披风上,像撒了一把碎金。

张良站在原地,看着石案上的令牌与舆图,指尖微微发颤。他想追问,想弄个水落石出,可想起苏沐在西仓救下孩童时的眼神,想起她为张府安危彻夜不眠的模样,那些质问的话,终究是说不出口。

“或许……你说得对。”他低声对父亲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该给她时间。”

张平拍了拍他的肩,没说话。有些事,确实急不来。

偏院外的长廊上,苏沐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摇曳的烛火。她知道,张良的怀疑不会就此消失,这道裂痕,需要很久才能弥补。

但她不后悔。有些秘密,关系到她的生死,甚至关系到更多人的命运,绝不能说。

寒风呼啸而过,吹落了最后一片蜡梅瓣。苏沐握紧了袖中的短匕,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心里却异常清醒。

前路漫漫,她能依靠的,从来都不是别人的信任,而是自己的选择。只要她走的路是对的,总有一天,所有的疑问都会烟消云散。

她转身,迎着寒风,一步步走向夜色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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