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薇穿过十字路口后,脚步未停。高跟鞋踩在湿冷的地面上,发出短促的回响。她右手仍贴在胸口,那几页纸的轮廓随着呼吸起伏微微抵着掌心。街灯一盏接一盏亮着,映出她脸上未散的倦意,但眼神清明。
三十五分钟后,她走进医院东侧急诊通道。玻璃门自动开启,冷风裹着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她径直走向自助挂号机,插入身份证,选择科室:消化内科。系统跳出生日信息核对界面,她指尖顿了半秒,确认无误后点击确认。一张纸质挂号单吐出,时间显示为23:48。
她将单子折成小块塞进包内夹层,转身走向候诊区。座椅空了一半,几个病人低头刷手机或闭目养神。她挑了个靠走廊的位置坐下,背包放在腿上,手指始终搭在拉链边缘。
二十分钟过去,护士叫到她的号。刚起身,CT室方向传来轻微骚动。她偏头望去,周志远正扶着程婉从检查室走出。程婉穿米白色针织衫,脸色苍白,嘴唇几乎不见血色,一只手搭在周志远臂弯里,另一只手按着胃部。她脚步虚浮,每走几步就轻咳一声。
“远哥,我真没事了……”她声音微弱,尾音发颤,“就是老毛病,别耽误你工作。”
周志远没说话,只轻轻点头,手臂收紧了些。他穿着深灰大衣,领口露出一截衬衫,袖扣是银色菱形纹样。两人走近分诊台时,程婉忽然抬头,在人群中捕捉到贺明薇的身影。
“薇薇?”她勉强一笑,声音带了些惊喜,“你也在这儿?”
贺明薇停下脚步,目光扫过程婉的脸,又落在她被搀扶的手腕上。那手腕纤细,皮肤泛青,但指甲修剪整齐,指节没有因疼痛而发白。
“有点胃不舒服。”贺明薇平静回应,“你们呢?”
“婉婉胃出血,刚做完检查。”周志远开口,嗓音低沉,“医生说需要住院观察。”
程婉摇头:“不用住,回家休息就行。”她说着,看向护士站,“麻烦帮我拿一下报告单好吗?我记得是B超做的。”
护士应声去取。片刻后递来一张单据。程婉接过,看也没看就递给贺明薇:“你也是消化科,要不要一起看看?医生说我的胃黏膜严重充血。”
贺明薇接过单子,指尖触到纸张边缘。她垂眸扫视——设备编号空白,签章模糊,无主治医师签名。她不动声色地叠好,还回去。
“谢谢,我已经排上了。”她说完,转身走向诊室。
诊室医生三十多岁,问了几句症状,开了腹部B超检查单。贺明薇拿着单子走向检查区,在门口等待时,注意到墙上电子屏滚动名单。她的名字出现在待检列表中,编号靠后。
她没急着进去,而是折返自助打印机。输入身份证号,调阅今日所有影像检查记录。结果显示:无相关操作。再查半小时内B超登记名单,依旧没有她的姓名。
她收回视线,手指滑过包内那份伪造的B超单。妊娠8周。这个时间点恰好覆盖她重生后的周期。若这份单子流出,足以成为婚前怀孕的“证据”。
她将单子重新收好,走向B超室。检查顺利,技师未多言。结束后她未立即离开,而是站在走廊饮水机旁,看着程婉被周志远扶上轮椅。保安推着他们往住院部方向去,背影消失在电梯口。
凌晨一点十七分,她走出医院大门。夜风更冷,她紧了紧外套。打车回家途中,她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反复比对火灾赔偿协议残页上的签名笔迹与父亲早年文件样本。吻合度极高,但用印位置略有偏移——像是被人刻意调整过角度。
到家后,她洗漱完毕,正准备入睡,听见主卧门外有动静。几秒后,门把手转动。
门开。周志远站在门口,身上带着酒气,领带松开,眼睛发红。他没说话,径直走到床边,伸手掀开被角。贺明薇坐起,他却一把按住她肩膀,手掌顺势滑下,覆在她小腹上。
“别像那个孩子……”他声音沙哑,手指用力,“别再走了……”
贺明薇没动,也没出声。他的掌心滚烫,压得她皮肤发麻。他说完这句话,整个人晃了晃,靠着床沿慢慢滑坐在地,头抵着床垫,呼吸沉重。
她静静看着他,直到他意识模糊,被闻声赶来的佣人搀扶出去。
卧室重归安静。她起身,从枕头下取出手机,打开备忘录,逐字录入那句话。接着翻开档案复印件,将伪造B超单夹入其中,在页边写下一行小字:“生育议题操控,关联过往流产或死胎事件。”
她合上文件,放回抽屉暗格。窗外城市灯火未熄,楼下车道偶尔有车辆驶过,灯光扫过天花板。她躺回床上,闭眼。
几分钟后,她睁开眼,翻身下床,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私人邮箱,新建一封邮件,收件人空白。正文只写了一行字:
“98年东郊仓库赔偿协议受益人林秀兰,与程婉母女关系确认。”
她没发送,只是保存为草稿。然后退出账号,关机。
她回到床边,掀开枕头一角,确认文件仍在。指尖抚过纸张边缘,停留片刻。
楼下传来钟声,敲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