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意已决,不必再多言!”沈重山不再看那对母子,转身搀扶起傅窈,语气心疼,“走,我带你回偏院找大夫好好医治。”
傅窈轻轻抽了抽鼻子,低声道:“多谢侯爷。”
傅窈原本不想让母亲看见自己受伤的模样,但转念一想,还是顺从地跟着永安侯去了偏院。
柳绾一见女儿满脸是血,吓得魂飞魄散,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窈窈!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娘,我没事,您别着急。”傅窈赶忙上前搀住她,“是女儿自己不小心摔的。”
“你还骗娘。”柳绾忍不住落下泪来,“都是娘没用,我这就带你走,离开侯府,再也不让人欺负你。”
“婠婠,你别这样。”沈重山见心上人哭得梨花带雨,顿时心软,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安抚,“都是我的错,没能护好你们母女。”
“我向你发誓,从今往后,谁要是再敢动窈窈一根头发,我绝不轻饶!”
柳绾孤身飘零半生,如今唯一的依靠便是眼前这个男人。
她呜咽着伏在他怀中,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傅窈很有眼色地退出了房间,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平心而论,沈重山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
当年他也不过是个乡野出身,全凭自己在军中一刀一枪拼杀,才得帝王青眼,封侯拜将。
除了战功赫赫,他相貌更是英武不凡,这才被许梦月一眼相中。
只是那时的沈重山一心扑在军务上,根本无心成家,许梦月便在一次宴席上,在他茶盏中下了药。
两人有了肌肤之亲,为全女儿家声誉,他不得不担起责任,娶她过门。
成亲后,他大多时间驻守边境,许梦月那一次便有了身孕,诞下一对双生子。
这些年来,他对这位发妻并无男女之情,却始终给予应有的尊重和体面。
直至遇见她母亲,才第一次尝到了心动的滋味。
前世她母亲不争不抢,只求一方安宁,却依旧逃不过被人毒害的命运。
既然如此,这一世倒不如手一搏,与那许梦月斗上一场。
看看最终,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傅窈回到自己房中,仔细洗净完脸上血污,坐在了镜前。
那道伤口原本已经结痂,却被她刻意重新划开,此刻皮肉外翻,看着颇为骇人。
她不在意是否会留疤。
从前她需要凭借这张脸去引诱沈修竹,可现在,她只想依靠自己的谋算,一步步踩着侯府这些人为自己踏出一条生路。
伤口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从怀中取出那只谢池所赠的白玉小瓷瓶。
拔开瓶塞,一股清幽药香缓缓散出,只轻轻一嗅便觉神清气爽。
她用指尖小心翼翼蘸取些许药膏,均匀涂抹在伤口上。
一丝清凉迅速蔓延开来,有效缓解了方才的火辣痛楚。
谢池。
想起那双噙着几分戏谑的狭长眼眸,傅窈心中不禁泛起波澜。
接连两世,她都受了那男人的恩情。
今后若有机会,一定偿还。
……
夜色渐浓。
傅窈洗漱妥当,正要歇息,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窈窈,可睡下了?”
傅窈呼吸一颤。
是沈修竹的声音。
她迅速调整好情绪,“正要歇息,兄长有什么事么?”
“也没什么,就是得了几瓶上好的愈伤药给你送来。”
外面夜深露重,他特地来一趟,傅窈没有理由闭门不见。
“兄长稍候,我披件外衣就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
沈修竹抬眼望去,不由微微眯起了眼。
此时的傅窈与平日明艳娇俏的模样截然不同。
青丝半绾,一身素白衣衫,衬得她愈发纤弱楚楚,竟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之美。
只可惜额上那道伤痕实在刺目,生生破坏了这份完美。
他将手中药瓶递去,语气温和:“早晚各擦一次,伤口莫要沾水,也避着些风。”
傅窈伸手接过。
这药虽也算珍贵,但有了谢池所赠的玉髓膏珠玉在前,相比之下难免逊色。
“多谢兄长。”
“你我兄妹,何必见外。”沈修竹眸光渐深,“耀年这次确实过分了些,不过窈窈,他虽鲁莽,却也不是全无分寸之人。”
傅窈心知那点算计瞒不过他,索性抬眸望去,眼中蓄起一汪泪水:“二哥向来不喜欢我,从入府至今,羞辱践踏早已是家常便饭。”
“可我自问从未做错过什么,凭什么就该被人踩在脚下?”
沈修竹原本确实恼她算计沈耀年,可对上这双含泪的杏眸,那点不悦竟莫名消散了。
他很少见傅窈哭。
刚入府时,她总是谨小慎微,见谁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后来熟悉了些,又总是摆出恭敬讨好的模样。
那时的她像一尊精美瓷器,美则美矣,却毫无生气。
如今这般泪眼朦胧的模样,竟然无端让他生出一丝怜惜。
沉吟片刻,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软了下来:“是兄长不好,从前没能好好护着你。”
“往后若再受了委屈,大可直接告诉我,不必自己忍着。”
傅窈唇角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自嘲。
上辈子她就是信了这话,将满腹委屈尽数告诉了他,连同一颗真心和性命都毫无保留地托付了出去。
可结果呢?
不还是被被他的世子妃塞进猪笼,沉入冰池,最终一尸两命。
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避开了他伸出的手。
“兄长公务繁忙,不必为后宅这些琐事费心,再说我已经长大了,以后会学着保护好自己的。”
沈修竹的手悬在半空,目光沉沉地锁住她:“窈窈今日待我,似乎生分了许多。”
“怎么会,”傅窈眨了眨眼,“兄长永远是我最敬重的大哥,只是我今日失血多了些,实在有些疲惫。”
“既然累,那就先回房歇着吧。”他像是信了这话,神色温和了些,“明天我带你最爱的桂花糕来。”
傅窈乖巧行礼:“好,多谢兄长。”
房门再次被合上。
沈修竹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小院子里,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腰间悬着的那枚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