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4
太后直接将手旁的茶杯扔了过去,恰好砸在父亲额头上,血顺着滴到了地上。
“居然还妄想因我儿体弱就拿捏他,你们将皇室的尊严放在何处?又将天子威严放在何处!”
“若不是王惜这孩子心善,我都不知你们这诛九族的好盘算!”
父亲跪伏在地,吓得瑟瑟发抖,早没了先前要助赵良夺得皇位的豪迈,此时像条狗一样趴着,他张嘴就是狡辩:
“老臣忠君之心天地可鉴,望太后娘娘万万不要被这背主奴才的胡言乱语蛊惑啊!”
我没想到霍景安居然有这样大的能耐,这小厮跟在父亲身边已经十数年,一家老小的命可尽数捏在父亲手里。
父亲惨白着脸,注意到我,突然回了神,指着我怒斥道:
“是你,是你收买了这贱奴,你要害我,害整个王家啊!我怎就生了你这样一个白眼狼啊!”
说完,爬起来就要上前拉扯我,却被我直接推开。
我将盖头一掀,看着他踉跄着跌倒在地,冷冷地看他。
“此人所言是真是假,自然有太后娘娘定夺!父亲切莫红口白牙污蔑于我!”
“父亲,怎样才算胳膊肘往外拐呢?你纵容她们母女二人将我娘气死,将我娘的嫁妆给了王姝,施舍点小恩小惠就认为我会感恩戴德吗?”
“我一直都记得娘亲死前的模样,你甚至连送她最后一程都没有做到,我忍了这么些年,为的就是替母亲报仇,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休想逃过!”
未等我说完,王姝却忽地站起来,趾高气扬道:
“王惜,你太天真了,先皇血脉可不是只剩如今的陛下和景王。”
“太后娘娘,还有在座的诸位,我今日要说一事——”
没等她说出口,太后直接怒斥:
“住嘴!”
“来人!还不赶快将这几个意欲谋逆之人捂了嘴给哀家拖下去!”
“今天今日所有人的面,哀家可说清楚了,但凡有人敢冒充皇室血脉,通通诛九族!”
王家人和赵良夫妇通通被人粗暴的捂了嘴,拖下去,婚宴照常。
不过几日,大理寺官员便查明一切,人证物证俱在,王家所有人都被下了狱,秋后问斩。
回门那日,我和霍景安在王家门口一晃,就算完事。
进宫见太后时,我格外紧张。
大殿内,我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原本我以为,赵良即使没有跟王家人一起进天牢,也会被皇帝暗中收拾掉。
太后坐于上手,她的得力嬷嬷正手持竹板,一下下用力打在赵良嘴上。
太后示意我坐到她的下手,这才叫嬷嬷停手。
我一眼望去,赵良早已经看不出从前翩翩公子的模样,鲜血糊了一脸。
“孽缘啊!”
“照皇帝的意思,暗中处置掉你便是。”
“哀家从惜丫头那里得知你乃先皇血脉,便彻查了当年之事。”
“你生母在皇宫多年,却到底是个蠢的,连同她一夜春宵之人不是先皇都未弄清。先皇身边,明里暗里不知跟了多少人,又怎会放任一个被临行过的宫女出宫呢?”
赵良脸色血色尽退,他骄傲了十几年的先皇血脉,却原来是假的。
我以为太后会处死赵良,可太后放了他一马,只剥夺了他曾经的一切。
只因太后当初生皇上时造人暗算,是赵良生母悄悄给太后身边的宫女通风报信,才得以母子皆安。
临走前,太后赏赐了我许多珍宝,我犹豫万分,还是求了一封进天牢探望死囚的懿旨。
天牢里,老鼠各处乱串,到处都是潮湿难闻的味道。
我用手帕当在鼻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王家三人是养尊处优惯了,全在中间空地站着,不愿触碰着狱中任何一处。
此行只为让我那生身父亲不痛快,我好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父亲,你还不知道吧,你处处护着的王姝,其实是个野种呢。”
父亲听了,立刻停止对我的咒骂,顾不得满身狼狈,连滚带爬到了我身前,追问道:
“野种?这是何意!王惜,你只是为了报复我,故意撒谎对吧?”
我看着眼前不过几日便白了头的男人,只觉可笑至极。
当初他构陷外祖,不顾娘亲死活,接周氏和王姝进府,放任周氏欺负我们娘俩时,他多意气风发啊。
自认自己风流倜傥,两个女人为了他争风吃醋,他从未想过,宠爱的孩子不会是自己的种。
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将当初王姝母女的话复述了一遍。
看着两人纷纷变了脸色,已无需我再拿出什么证据了。
我看着父亲痛哭流涕,觉得畅快极了。
“不,不,怎会如此?”
像是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将别人的孩子锦衣玉食着养大,他转身朝周氏扑过去。
一时间,这处角落里不断发出哀嚎。
我瞥见周氏已经彻底晕死过去,而王姝缩在角落,捂住耳朵不敢动弹。
父亲踉跄上前,他眼睛通红,死死盯着我。
“是她们骗了我,是周氏这贱人误我啊!”
“她给我吹枕边风,我才没能关心你母亲的身体,你信爹爹,爹爹只是被骗了,你原谅爹爹行吗?你去求太后,求景王,爹不想死啊!”
“惜儿,你等等我,爹爹这就替你把受过的气还回来好不好?”
说着,他再次转身,拎着王姝到我面前,连着抽了几个巴掌。
王姝不敢置信:“爹爹你疯了!你为了王惜那个贱人,打了娘亲还要打我?我可是你女儿啊。”
隔着一段距离,王姝显然没能听见我和父亲那些话,此时正好火上浇油。
听到这句话,父亲明显胸口起伏了一下,接着便一脚将王姝踹翻在地。
“我叫你那贱人娘偷人!我叫你这小野种欺负我的惜儿!”
周氏转醒,连滚带爬的将王姝护着怀里,被打的奄奄一息,王姝却反过来也给了周氏一巴掌,责怪她让自己沦落如此境地。
我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慢悠悠地坐在狱卒搬来的凳子上。
真是好一出狗咬狗的戏啊!
她们哭地哭,闹地闹,短短几日,我们的地位骤然颠倒,天翻地覆。
父亲上前,想隔着牢门拉我的手,却被我身后忽然过来的霍景安挥开,霍景安推着轮椅挡在了我身前。
“再敢动手动脚,本王先命人砍了你的那双手!”
“做错事还不承认,妄想求本王的王妃原谅,天底下可没有这样好的买卖,倒不如,你拿点诚意出来?”
我看着父亲顿住,想上前却又不敢,像是想到什么,冲我喊道:
“你当初出嫁带走了你娘的嫁妆,想来是知道些什么,我这里,有你外祖留下的手信,里面可能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你是我唯一的女儿,爹爹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说完,霍景安命人递过去纸笔,让父亲写明手信放在何处。
他愣住,半响,才哆嗦着手写下一行字。
我怔怔地盯着面前所写的地址,霍景安见状拍了拍我,我摇了摇头,看向牢房里谄媚笑着的父亲。
“我知你先前的盘算,觉着自己正值壮年,待助赵良成事后,你还能再生儿子续香火。”
“那我最后再送你一个消息吧,周氏早在生王姝时伤了身子,她怕你有了儿子,王姝争不过,所以给你下了绝子药。”
“你注定不可能再有孩子了,你这个人。”
我看着父亲露出难以置信之色,额上青筋鼓动,一时间竟觉可悲又可笑。
“我不会求景王放过你,更不会去求太后。”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是什么王家人!”
说完,我转身,推着霍景安离开。
霍景安有正事处理,我只好独自回府。
车驾在王府门前停下,刚下马车就看见了赵良正蜷缩在角落处,见到我,他探头看了看我身后,确定无人才攥着手走到了我面前。
“惜儿,你听我说,景王他一个残废根本配不上你!”
“从前种种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我也是被王姝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并非我的本意。”
“我知道你心悦的一直是我,是王姝她们逼着你嫁景王的,我不怪你。”
“你同景王和离吧,从今往后我会对你好,唯你一人,绝不纳妾!”
我打量了一下赵良,笑了,伸手道:
“你近一些,否则我听不清。”
赵良眼前一亮,又往前走了两步,直到我身前时,我猛地一脚踹了过去,他痛的摔倒在地,扶着膝盖脱口而出:
“为什么?难道你真要跟着景王那瘸子守一辈子活寡?”
“我不嫌弃你嫁过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难道你就不想儿孙绕膝吗?”
我冷冷道:
“光顾着报复那一家子,险些忘了你!赵良,你既要这个,又要那个,哪个好你就要哪个,凭什么全天下的好事都得紧着你?”
“就你脑子里那点东西,还妄想龙临天下?趁早挖个坑将自己埋了吧!”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比过王爷,在我眼中,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我看着眼前的赵良,感到恶心。
幼时,赵良还未展露本性,也会在我因娘亲难过时,买来糖葫芦哄我,陪着我闲聊。
可渐渐地,意识到我被当成了弃子后,赵良扭头和王姝勾搭在了一起。
我去寻他时,听到他酒后狂言:“王惜美则美矣,可惜无用,当个外室倒是能成,娶她进门,可就一点面子也无啊!”
自那之后,我不再对任何人抱有期盼。
伤我之人,更是如此。
说完,我转身欲离开,却见霍景安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对上视线后,他莞尔一笑。
“不曾想我在王妃眼中,竟如此好。”
5
我脸上羞红,快步进府。
接下来几日我都极力避开霍景安。
心中想到霍景安那话,只觉懊悔。
接下来几日我日日进宫陪伴太后。
她看我,仿佛透过我在回忆什么一般,感慨道:
“惜儿,你同你娘真真是像啊!”
“我得知她出事后已经晚了,当时正值先皇病危,皇子的母妃们纷纷使力,容不得我出半分差错,也是勉强保全自己和皇儿们,只能派人去敲打你父亲,望他因此有点顾虑,待你好些。”
我回忆了一下,有一段时日,父亲他确实对我嘘寒问暖,会主动地问我吃食可满意,我当他是一时愧疚,却没未想到是太后的敲打。
想到这儿,我感激道:
“多谢母后对惜儿的照拂,那段时日我确是好过了一些。”
可太后只是摆了摆手,说道:
“我与你娘亲乃是自闺中变交好的手帕交,也是我被把狼心狗肺的东西做戏给骗了,以为你过得还行,否则早收拾他了。”
“不过如今也算圆满,我一直想要个公主却不得,今后,霍景安那臭小子若惹你不乐,你便告诉母后,母后替你揍他。”
“母后,我才不会欺负她。”
霍景安被人推进殿来,正好听见太后最后一句话,这只能无奈地开了口,眼神却注视着我。
我笑着看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妈妈同我玩闹的身影。
我适应慢慢适应了如今的日子。
王氏祖先的藏宝地也在我多方探查后找到,交到了霍景安手中。
眼看着皇帝身体一日弱过一日,我猜想,霍景安大概能兵不血刃便坐上那个位置。
很多次,我想同霍景安提之前的约定。
我怕待得越久,我就会越不舍。
可他总是借口政务繁忙,多次打断我说出的话。
又过了一月,父亲寻人递了信给我。
他说娘亲的陪嫁中有外祖家的传家宝,早被他藏起,若我想要,便去见他。
那个傲慢了一辈子的男人,一见我便跪了下来,被我闪身躲开,他也不起。
“你去求得景王救我,我便告知你东西在何处,算我求你,再怎样,你身上总还流着我的血。”
我轻轻笑了一声,为父亲自认为拿捏住我的无知。
“你在和我讨价还价?不想在死前受折磨,就自己老实说出来。那边的刑具,想来您养尊处优多年,受不住几样。”
话音刚落,邢房传来接连不断的惨叫,吓得父亲立马白了脸。
“你……你这个不孝女啊!”
王姝看起来神志不太清醒,趁机抓住牢门看我,用沙哑的嗓音求饶道:
“妹妹,我知错了,我不该处处欺负你,你行行好,救救我吧。”
我俯视着面前哭得抽噎的王姝,内心毫无波澜。
当初娘亲离世,王姝笑着拍手直呼“死得好”,我失去理智,在灵堂前撕打王姝,却被父亲掀开。
当时父亲只责骂了我一句:
“不许丢了我王家的脸!给我老实点!”
自那之后,我收起所有的反抗,装作顺从的模样。
我不再搭理状若疯癫的王姝,扭头看向一脸渴望的周氏,扬起嘴角。
“逼着我唤你母亲时不时很得意?现在你哑巴了?”
她脸色骤然变白,手不住地颤抖,唯唯诺诺道:
“惜儿,不是那样的,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我……”
她看着我的神色,不敢说下去了。
我回想起那日,人人都觉得我是为了金银俗物改口,可只有我们两人清楚,发生了什么。
“你借口管教我,一次次将我关在柴房,不给我送吃食,莫非全忘了?”
我突然觉得让他们就这样轻易死去太便宜他们了,远远不足以让我解气。
而父亲送了一个好把柄到我手上。
我转身,父亲在身后嘶吼;
“我给你三日,若你不救我出去,那我就拉着你和景王一块儿死!”
好好多说几句吧,毕竟过了今夜,你们再想开口就没机会了。
宝藏之事,不管霍景安启用与否,都注定不能让第三个人有机会宣扬出来了。
我将情况告知霍景安,他看着我道:
“你做得足够好了,余下之事交给我。”
他顿了顿,继续道:
“过了今夜事了,我却不愿与你和离。你好好考虑,不必急着拒绝。”
说完,他迟疑了一下,继续道:
“我的腿脚已然大好,咳……不举更是一派胡言,此前不过为了麻痹皇兄。”
说着,他撑着自己逐渐站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坐下。
良久,我才问道:“你何时,对我……”
“初见时。”
霍景安答的毫不迟疑,眼神温柔地看向我。
我逃避地移开了视线。
当夜,霍景安出去了一趟,回来后身上带上了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
很快,到了王家人问斩的日子,我去菜市口,见到伤痕累累的三人。
长时间的折磨,将面前的三人逼得憔悴不堪。
见到我,他们争先恐后扑过来,却被官兵压住。
王姝讨好的看我,张大嘴,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字。
接着,她被推开,周氏哭着对我疯狂磕头。
我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两人,没作声,看向父亲。
他头抵在地上痛哭流涕,而后自己扇自己嘴巴。
一时间,场面错乱。
观完刑回王府,霍景安拉过我的手,说了一个让我喜上加喜的事。
赵良被人拐了。
那人见他长得俊,带他去了边城,而后将他卖进了南风馆。
三月后,皇帝驾崩。
因其未留下子嗣,皇位自然落到已然痊愈的景王身上。
立后大典前一夜,我忽想起一事问霍景安:
“先帝体弱,当真只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霍景安神秘一笑,凑近我耳边:
“说来,还得谢你父亲出的好主意。”
我们相视一笑,皆为对方亲手报仇成功开心。
从今往后,我们彼此携手,定能创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