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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乾隆元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温润。惊蛰刚过,紫禁城中的残雪便悄然消融,金水河解冻的潺潺水声,仿佛在低语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宫墙根下的垂柳悄悄抽出鹅黄的嫩芽,太和殿前汉白玉栏杆在春日暖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这一日,是九岁的爱新觉罗·弘历正式登基的日子。寅时刚过,整个紫禁城便已苏醒。太监宫女们脚步轻捷却透着庄重,在各宫之间穿梭往来。礼部的官员们早已在太和殿前按品级列队,朝服上的补子在晨曦微光中隐约可见,绣着的珍禽异兽在朦胧曙光中若隐若现。

慈宁宫内,烛火通明,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乌拉那拉·宜修端坐在菱花镜前,任由绘春为她梳理那一头如瀑的青丝。镜中的女子虽已年过四旬,但岁月似乎格外厚待她,只在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里留下些许睿智的痕迹,眼角浅浅的纹路反而更添威仪。

“娘娘今日用这支凤穿牡丹的点翠步摇可好?”绘春轻声问道,手中捧着一支做工极其精巧的金步摇。那凤凰展翅欲飞,口中衔着的珍珠流苏轻轻晃动,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宜修微微颔首,声音温和却自带威仪:”就这支吧。再配上先帝赐的那对东珠耳坠,今日大典,马虎不得。”

“是。”绘春应声,动作轻柔地为她绾发,手法娴熟地梳成端庄的如意髻,然后小心翼翼地簪上步摇。镜中的宜修顿时更添威仪,那支步摇在她乌黑的发间熠熠生辉,衬得她面容愈发端庄秀丽。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接着是年世兰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姐姐可起身了?我瞧着殿内烛火通明,定是醒了。”

绘春连忙去开门,但见年世兰穿着一身藕荷色绣缠枝莲纹的寝衣站在门外,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头,显然也是刚起身不久,脸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却更显娇媚。

“妹妹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宜修转身,唇角含着一丝温柔的笑意,朝她招手,”快进来,晨露重,别着了凉。”

年世兰几步走进来,很自然地在宜修身侧的绣墩上坐下,接过绘春手中的玉梳:”心里惦记着今日大典,一夜都没睡踏实。翻来覆去,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想着姐姐定然也醒了,就过来瞧瞧。”她说着,很自然地为宜修梳理鬓角,”姐姐今日这发髻梳得真好,这支步摇也配得妙极,既显威仪又不失雅致。”

宜修从镜中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心中暖意融融:”你既来了,就让绘春也给你梳妆吧。今日大典,你我都要以最隆重的仪态示人,马虎不得。”

年世兰却摇头,手中的玉梳不停:”不着急,我先帮姐姐收拾妥当再说。”说着,她仔细地为宜修调整步摇的角度,又取过妆台上的胭脂盒,用指尖蘸了少许嫣红的胭脂,轻轻点在宜修唇上,”姐姐今日气色甚好,只需稍加点缀便是了。这胭脂的颜色正配姐姐的肤色,既不张扬,又显气色。”

绘春在一旁看着,抿嘴笑道:”贵妃娘娘手艺越发精进了,比奴婢梳妆还在行呢。这胭脂点得恰到好处,既显气色又不突兀。”

年世兰得意地挑眉,手中的动作却依旧轻柔:”那是自然。在宫里这么多年,若是连梳妆都不会,岂不是白活了?再说,姐姐的妆容,我自然要亲自打理才放心。”

宜修任她摆布,眼中带着纵容的笑意。自从雍正驾崩后,年世兰越发黏她,几乎日日都要来慈宁宫,有时甚至宿在这里。宫人们早已见怪不怪,只当是两位太后感情深厚,相互扶持。

待宜修妆扮妥当,年世兰才让绘春为自己梳妆。她今日特意选了一身绛紫色缂丝百蝶穿花吉服,既显庄重又不失明媚。发髻上簪的是赤金红宝步摇,与宜修的点翠步摇相映成趣,既显亲密又不逾矩。

“姐姐看我可还好?”年世兰在镜前转了个圈,裙裾飞扬,宛如蝶舞,脸上的笑容明媚如春日的阳光。

宜修细细打量,伸手为她正了正鬓边的一支珠花:”极好。只是这步摇簪得略有些歪了,我帮你调整一下。”说着,亲自为她重新簪好步摇,动作轻柔而熟练。

二人收拾停当时,天色已经大亮。东方既白,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殿内,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太监来报,说銮仪卫已经准备就绪,请两位太后移驾太和殿。

太和殿前,百官早已按品级列队等候。当宜修与年世兰的凤辇到达时,众臣齐齐跪拜,声音响彻云霄:”恭迎圣母皇太后、皇贵太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宜修从容下辇,目光平静地扫过众臣,声音温和却自带威仪:”众卿平身。”

年世兰跟在她身侧半步之后,姿态恭谨却不失气度,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既显亲和又不失威严。

礼乐声中,二人缓步登上汉白玉台阶。宜修的步伐沉稳端庄,年世兰的步伐轻盈优雅,相得益彰。进入太和殿,在预先设好的凤座上就坐。片刻后,弘历身着龙袍,在礼官引导下步入大殿。九岁的少年天子面容稚嫩,但步伐稳健,神情庄重,已然有了几分帝王气度。

“儿臣叩见皇额娘、年娘娘。”弘历依礼跪拜,声音清脆却带着几分紧张。

宜修温声道:”皇帝请起。今日是你登基之日,往后要勤政爱民,不负先帝重托,不负天下期望。”

年世兰也道,声音柔和却清晰:”皇上日后若有不明之处,尽管来问我们。你皇额娘和年娘娘定当尽心辅佐,共同守护这大清江山。”

弘历郑重应道:”儿臣谨记皇额娘和年娘娘教诲,定当勤政爱民,不负所托。”

登基大典隆重而漫长。从清晨一直到午时,繁复的礼仪才告一段落。弘历正式即位,改年号为乾隆,宣告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一系列新政令随之颁布。这一切都是在宜修和年世兰的精心策划下完成的。早在雍正驾崩前,她们就已经开始为这一天做准备。宜修负责统筹全局,制定政策;年世兰则利用自己在朝中的人脉,暗中打点各方关系,确保政权平稳过渡。二人配合默契,相得益彰。

大典结束后,宜修和年世兰回到慈宁宫,都已疲惫不堪。绘春早已备好温水和热茶,又命小厨房准备了清淡的膳食,都是二人平日爱吃的菜式。

“可算是结束了。”年世兰一进殿就卸下威仪,几乎瘫在软榻上,揉着发酸的腰肢,”这一上午,笑得我脸都僵了。那些繁文缛节,真是累人。”

宜修倒是依旧端庄,但眉眼间也带着倦意,轻轻按了按太阳穴:”辛苦妹妹了。今日场面盛大,难免劳累。好在一切顺利,没有出差错。”

年世兰坐起身,凑到宜修身边,很自然地替她揉捏肩膀:”姐姐才辛苦呢。今日应对百官,姐姐处处得体,言谈举止无可挑剔,真是让人佩服。”她说着,手上的力道恰到好处,”我帮姐姐松快松快,这一上午定然累坏了。”

宜修微微一笑,任她动作,舒服地闭上眼睛:”今日皇上表现甚好,沉稳有度,应对得体,颇有先帝风范。看来这些日子的教导没有白费。”

“是啊,”年世兰手下不停,声音里带着欣慰,”历儿这孩子聪明伶俐,一点就通。有姐姐悉心教导,言传身教,将来定是明君,开创太平盛世。”

二人正说着,弘历下朝后也来到慈宁宫请安。褪去沉重的朝服,换上一身宝蓝色常服的小皇帝显得轻松了许多,脸上的神情也活泼了些。

“给皇额娘、年娘娘请安。”弘历行礼后,迫不及待地问道,眼睛亮晶晶的,”今日儿臣在朝上的表现可还好?可有失仪之处?太傅说帝王仪态最是要紧,儿臣心里总是忐忑。”

宜修拉他坐在身边,柔声道:”皇帝今日表现得体,进退有度,言谈举止皆合礼制,甚好。便是先帝在世,也会欣慰的。”

年世兰也笑道,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可不是么!那些老臣们都在底下窃窃私语,夸皇上小小年纪就有帝王风范呢!举止端庄,言谈得体,真是让人欣慰。”

弘历脸上泛起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都是皇额娘和年娘娘教导有方,儿臣不敢居功。”

这时,绘春领着宫女奉上茶点。年世兰亲自给弘历倒了杯热茶,又取了一块他最爱吃的桂花糕:”皇上忙了一上午,饿了吧?先用些点心垫垫。这是小厨房新做的,用的是去岁存的桂花蜜,香甜不腻。”

弘历接过糕点,咬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正色道:”皇额娘、年娘娘,今日朝上有几位大臣奏请增加西北军饷,儿臣不知该如何决断,特来请教。户部说国库空虚,兵部却说军情紧急,儿臣实在为难。”

宜修与年世兰对视一眼,心中皆感欣慰。弘历年纪虽小,却已懂得勤学好问,关心军政大事,实乃江山之福。

“皇帝且说说具体情况。”宜修温声道,示意他慢慢说。

弘历便细细道来,条理清晰。原来西北边境近来时有骚动,驻防将军奏请增加军饷,以振军心,巩固边防。但户部却奏称国库空虚,去岁水灾旱灾接连,税收减少,赈灾支出巨大,难以支应军饷。

年世兰闻言蹙眉,手中的团扇轻轻摇动:”西北军饷去年才增拨过,如今又请增饷,未免太过频繁。若是真有战事倒也罢了,就怕有人借机中饱私囊。”

宜修沉吟片刻,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军国大事,不可轻忽。但也不可偏听偏信,以免被蒙蔽。这样吧,明日朝会,传西北驻防将军和户部尚书当庭对质,问明详情再作决断。皇帝以为如何?”

弘历点头,眼睛一亮:”儿臣明白了。多谢皇额娘指点。这样既不会延误军情,也不会浪费国库银两。”

年世兰又补充道,神色严肃:”皇上还可传兵部官员,询问西北具体军情。若真有战事,敌军多少,战线多长,增饷自是应当;若只是借机中饱私囊,虚报军情,定要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三人又商议了些朝政事务,直至夕阳西下。弘临告退时,宜修特意叮嘱:”皇帝今日劳累,晚间早些歇息,莫要熬夜读书。身子要紧,来日方长。”

年世兰也道,语气关切:”正是。皇上正在长身子的时候,可不能累着了。明日早朝,年娘娘让人给皇上炖参汤补补。听说吉林新进了一批上好的山参,最是滋补。”

送走弘历,慈宁宫中顿时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在殿内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切都显得宁静而祥和。

年世兰伸了个懒腰,慵懒地靠在宜修肩头:”总算能歇会儿了。姐姐,我让人备水沐浴可好?这一身的香粉味,熏得我头昏。那些胭脂水粉,虽然好看,却实在闷人。”

宜修含笑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也好。今日确是累了,沐浴更衣后,咱们早些歇息。明日还要早朝,那些政务奏章,总是看不完的。”

沐浴过后,二人换上舒适的寝衣,对坐窗前用晚膳。菜肴清淡可口,都是按宜修和年世兰的口味精心烹制的,有清蒸鲈鱼、白灼菜心、桂花糖藕等,既养生又美味。

“姐姐尝这笋丝,是今春新挖的嫩笋,鲜得很。”年世兰亲自为宜修布菜,动作自然亲昵,将最嫩的笋尖夹到她碗中,”御膳房特意从江南快马运来的,说是第一茬春笋,最是鲜嫩。”

宜修尝了一口,点头赞道:”果然鲜美,清脆甘甜。妹妹也多用些,今日你辛苦了,跑前跑后的,比我还累。”

用罢晚膳,绘春奉上清茶。年世兰却不急着喝茶,而是挪到宜修身边,帮她按摩太阳穴:”姐姐今日定是头疼了,我见你揉了好几回太阳穴。那些奏章看着就累人,何况还要一一批阅。”

宜修闭目享受,轻声道:”些许疲惫罢了,无妨。这些年早就习惯了,倒是你,今日站了那么久,腿酸不酸?”

“怎会无妨?”年世兰不赞同地道,手上的力道恰到好处,”姐姐总是这样,有什么不适都忍着不说。往后可不许这样了,有什么不舒服定要告诉我。我虽不如太医医术高明,按摩的手法还是不错的。”

宜修睁开眼,看着年世兰关切的神情,心中暖意融融:”好,都听妹妹的。有你在身边,什么疲惫都消了。”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谈及今日大典的细节,哪些做得好,哪些还需改进,直至月上中天。年世兰见宜修面露倦色,便道:”姐姐累了,咱们歇息吧。明日还要早朝,那些大臣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寝殿内,烛火已熄,只留一盏小小的长明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年世兰很自然地钻进宜修的被窝,像往常一样偎在她身边,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姐姐,”她在黑暗中轻声道,声音带着几分朦胧,”今日登基大典,我忽然想起当年先帝登基时的情形。那时你我还…还势同水火呢,谁能想到有今日。”

宜修轻轻揽住她,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这样,很好。风雨过后,终见彩虹。”

年世兰往她怀里靠了靠,声音愈发轻柔:”是啊,真好。有时半夜醒来,看到姐姐在身边,还觉得像做梦似的。从前的恩怨纠葛,如今想来,竟如隔世。”

宜修轻笑,在她额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傻话。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二人相拥而眠,呼吸渐渐均匀。殿外月色如水,静静地洒在相拥的二人身上,为他们披上一层银色的纱衣。

然而深宫之中,从无真正的宁静。翌日清晨,天还未亮,绘春就匆匆来报,声音带着急切:”启禀太后,军机处有急报,西北八百里加急!说是准噶尔部突袭边境,军情紧急!”

宜修立即起身,年世兰也惊醒过来。二人匆匆更衣,来不及细细梳妆,只简单绾了发,便来到前殿。烛火摇曳,映着她们严肃的面容。

原来是西北边境突发战事,准噶尔部趁夜袭击清军哨所,烧杀抢掠,驻防将军紧急求援,奏章上还带着血污。

“果然不出所料。”年世兰蹙眉,手中的帕子攥得紧紧的,”昨日才奏请增饷,今日就有战事,未免太过巧合。这其中定然有蹊跷。”

宜修沉吟片刻,面色沉稳:”无论真假,军情紧急,不可怠慢。立即传军机大臣、兵部尚书议事。同时传旨西北各镇,严防死守,待援军到来。”

又对绘春道:”去请皇上过来。这等军国大事,皇上也该学着处置。早日历练,方能独当一面。”

片刻后,弘历匆匆赶来,脸上还带着睡意,但神情已然清醒,眼神锐利:”皇额娘,年娘娘,西北出什么事了?儿臣听到消息就立刻过来了。”

宜修将急报递给他,声音沉稳:”皇上看看吧。这是你亲政后第一次遇到战事,要好生学着处置。为君者,遇事不可慌张,要沉着应对。”

弘历仔细阅过急报,沉吟片刻,道:”儿臣以为,当立即调兵增援,同时彻查此事真伪。若真有战事,自当全力应对;若是有人谎报军情,借机牟利,定要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年世兰赞许地点头,眼中闪着欣慰的光:”皇上思虑周详,懂得权衡利弊。姐姐,我以为可派心腹大臣前往西北,一则督战,二则查探实情。双管齐下,方能万无一失。”

宜修颔首,当即传旨,命心腹大臣鄂尔泰为钦差大臣,即日前往西北处置军务。一系列命令发出,干净利落,已是日上三竿。弘历告退去上朝,宜修和年世兰这才得空用早膳。

“姐姐先用些粥吧,一早忙到现在,定是饿了。”年世兰亲自为宜修盛粥,又夹了些小菜,”这是新腌的酱瓜,清脆爽口,最是开胃。”

宜修确实饿了,接过粥碗慢慢食用。年世兰在一旁看着,忽然道:”姐姐,我总觉得西北这事有些蹊跷。昨日才奏请增饷,今日就有战事,太过巧合。准噶尔部虽时常骚扰边境,但大多是小股部队,如此大规模进攻,实在罕见。”

“我也如此觉得。”宜修放下粥碗,神色凝重,”已密令粘杆处暗中查探。若真有人胆敢谎报军情,借战事牟利,定不轻饶。军国大事,岂容儿戏。”

年世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语气冷峻:”若是真有人敢在这等大事上做文章,那是自寻死路。姐姐放心,我已让兄长旧部暗中留意西北动向,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用罢早膳,二人又处理了些后宫事务。如今虽以辅政为主,但后宫管理也不可松懈。各宫太妃、公主的用度份例,皆需两位太后过目定夺,既不能奢侈浪费,也不能失了体面。

忙至午时,方才得空歇息。年世兰拉着宜修到庭院中散步:”姐姐整日闷在殿中,出来透透气才好。园子里的花都开了,再不看就要谢了。”

慈宁宫庭院中,春意正浓。梨花似雪,桃花如霞,几只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忙碌着采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年世兰折了一枝桃花,簪在宜修鬓边,笑道:”人面桃花相映红,姐姐簪这桃花正好看,人比花娇。”

宜修微微一笑,也折了一枝梨花插在年世兰发间:”梨花淡白柳深青,妹妹簪梨花更显清雅,宛如仙子临凡。”

二人相视而笑,携手在花树下漫步。阳光透过花枝,洒下斑驳的光影,岁月静好,莫过如此。年世兰轻轻哼着江南小调,宜修含笑听着,偶尔和上一句,二人默契十足。

然而宁静总是短暂的。午后,鄂尔泰的密奏就到了。果然,西北战事确有蹊跷。准噶尔部只是小股部队骚扰,却被驻防将军夸大其词,意图借此请功增饷,中饱私囊。奏章上将小规模冲突说成大举进攻,将零星骚扰说成全面入侵。

“好大的胆子!”年世兰怒道,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竟敢谎报军情,欺君罔上,该当何罪!这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宜修倒是平静,但眼神冰冷:”既然查实,依律处置便是。传旨,将驻防将军革职查办,押解进京审问。另选贤能接任。鄂尔泰暂代西北军务,妥善处置后续事宜,安抚边民,整顿军纪。”

一系列命令发出,干净利落。弘历下朝后过来请安,得知此事处理结果,敬佩道:”皇额娘处事明断,赏罚分明,儿臣受教了。为君者当时时明察,不可偏听偏信。”

宜修温声道:”皇帝能明白这个道理,很是难得。治国之道,在于明察秋毫,防微杜渐。今日之事,皇帝要引以为戒。”

年世兰也道,语气严肃:”是啊。那些边将们,有时为了军功赏赐,难免会夸大其词,虚报战功。皇上日后要多加明察,派人暗中查访,方能知真相。”

弘历郑重应道:”儿臣谨记皇额娘和年娘娘教诲,定当时时警惕,明察秋毫。”

待弘历告退,年世兰轻声道:”姐姐,历儿真是越来越有帝王风范了。处事果断,明辨是非,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明君,开创盛世。”

宜修颔首,眼中带着欣慰:”是啊。所以咱们要好生辅佐,待他能够独当一面时,便可功成身退了。这江山,终究要交到他手中。”

年世兰靠在她肩头,憧憬道:”等那时,咱们就去江南。听说苏州园林甲天下,一步一景;杭州西湖美如画,淡妆浓抹总相宜。咱们好好去游玩一番,赏遍江南美景,尝尽江南美食。”

宜修揽住她,眼中带着笑意:”好,都依你。这些年困在宫中,也是该出去走走了。听说江南气候温润,最宜养老。”

夕阳西下,将相拥的二人身影拉长。深宫岁月虽寂寞,但有彼此相伴,便是最大的慰藉。二人相视而笑,眼中满是柔情。

然而她们都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新帝年幼,朝局未稳,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作为辅政太后,她们肩负着江山社稷的重任,丝毫不能松懈。但只要有彼此在身边,再大的风浪也能共同面对。双星共曜,定能照亮这大清江山的前路。

夜幕降临,紫禁城中灯火次第亮起。慈宁宫内,宜修与年世兰用过晚膳,对坐窗前商议朝政。烛火摇曳,映着她们认真的面容。

“姐姐,”年世兰轻声道,手中把玩着一支玉簪,”今日处置西北军务,虽雷厉风行,但难免得罪些人。我担心那些武将们心中不服,暗中生事。边将手握兵权,若生异心,恐生祸端。”

宜修神色平静,手中的朱笔不停:”军国大事,岂能因私废公。若有不服,自有国法处置。再说,那些将领大多忠君爱国,不会因小事生变。”

年世兰蹙眉,放下玉簪:”话虽如此,但还是小心为上。不如…让我兄长旧部暗中留意,以防不测。他们在军中人脉广,消息灵通。”

宜修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好。但切记谨慎,莫要打草惊蛇。暗中查访即可,不要大张旗鼓。”

年世兰当即唤来心腹太监,低声吩咐几句。那太监领命而去,行动悄无声息,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宜修看着年世兰处置事务的干练模样,不禁感慨:”妹妹如今越发沉稳了。记得当年在王府时,你还是个爱闹性子的小姑娘,如今却已能独当一面了。”

年世兰不好意思地笑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在姐姐身边这些年,若还学不会沉稳,岂不是辜负了姐姐的教诲?姐姐言传身教,世兰受益匪浅。”

二人正说着,绘春来报:”启禀太后,果郡王府送来请帖,说是府中玉兰花开得正好,请两位娘娘过府赏花。还特意说明,今年玉兰开得极盛,是难得的景致。”

宜修与年世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果郡王此举,分明是试探之意,想探听朝中动向。

“回复果郡王,就说本宫与皇上近日政务繁忙,改日再聚。”宜修淡淡道,语气不容置疑,”就说西北军务未平,江南水患又起,实在抽不开身。”

绘春领命而去。年世兰蹙眉道:”果郡王这是坐不住了?睿亲王刚倒,他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试探。”

宜修颔首,眼神深邃:”睿亲王倒台,他兔死狐悲,自然要试探一番。不过眼下他还不敢轻举妄动,且静观其变。让人盯着果郡王府的动静,一有异动立即来报。”

正说着,弘历下学过来请安。少年天子眉宇间带着倦色,但眼神清亮,手中还拿着几卷书册。

“给皇额娘、年娘娘请安。”弘历行礼后,迫不及待地问道,”儿臣听闻西北军务已处置妥当?鄂尔泰大人可还顺利?”

宜修温声道:”皇帝消息倒是灵通。不错,鄂尔泰已前往西北,不日便有消息传回。皇上对此事有何看法?”

弘历沉吟道:”儿臣以为,当以安抚边民为重,整顿军纪为要。若一味严惩,恐寒了将士们的心;若过于宽纵,又恐日后效仿者众。恩威并施,方为上策。”

年世兰赞许地点头:”皇上思虑周详,懂得权衡之道。姐姐,我以为可适当嘉奖有功将士,同时严惩主犯,以儆效尤。这样

宜修放下手中的朱笔,指尖轻轻叩了叩案几,目光扫过弘历,含着笑意道:“世兰说得对,恩威并施方能服众。皇上既已明白这个道理,明日早朝便可传旨:西北驻防军中,凡坚守岗位、抵御骚扰的将士,每人赏银五两,记功一次;那谎报军情的将军,革去职务,押解进京问斩,其家眷不得包庇,财产充公以作军饷。”

弘历点头应道:“皇额娘考虑周全,儿臣明日便照此办理。只是……”他略一停顿,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将军跟随先帝南征北战,虽此次犯了大错,是否……”

年世兰眉峰一挑,打断他的话:“皇上心软了?”见弘历欲言又止,她放缓语气,从袖中取出一卷奏折,“这是粘杆处刚送来的,那将军这些年克扣军饷、强占民女,劣迹斑斑。若不是此次谎报军情,还不知要隐瞒到何时。皇上若是顾念旧情,便是对那些冤死的将士、百姓不公。”

宜修伸手握住弘历的手腕,温声道:“皇帝,为君者最忌妇人之仁。你若今日饶了他,明日便会有十个、百个这样的人效仿。军法如山,岂能因个人情面废了规矩?”

弘历垂眸思索片刻,抬起头时眼神已变得坚定:“儿臣明白了。皇额娘和年娘娘教诲得是,儿臣明日便下旨,绝不姑息。”

年世兰见状,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端起桌上的茶盏递给他:“皇上喝口茶,歇会儿。今日学了一天,定是累了。”

弘历接过茶,抿了一口,忽然道:“儿臣今日在书房读《贞观政要》,看到太宗皇帝与魏征论政,说到‘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儿臣觉得,皇额娘和年娘娘便是儿臣的‘镜’,儿臣定当常照此镜,不敢有丝毫懈怠。”

宜修闻言,眼眶微微发热,伸手抚了抚弘历的发顶:“皇帝能有此心,便是我和世兰最大的安慰。等你坐稳了江山,我们姐妹俩便去江南,看你说的苏州园林,杭州西湖,再也不管这些朝政了。”

年世兰笑着接话:“对,到时候我们要穿平民的衣服,去逛苏州的街市,吃桂花藕粉圆子,喝杭州的龙井茶,再也不用守着这深宫的规矩。”

弘历看着两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皇额娘、年娘娘放心,儿臣定当努力,早日让你们能安享晚年。”

窗外的夕阳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在三人身上,勾勒出温暖的轮廓。宜修和年世兰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欣慰——这个少年,终于长大了,终于能扛起这大清的江山了。

忽然,殿外传来绘春的声音:“启禀太后,军机处送来急件,说是江南水患又有加剧,河道总督请求增派赈灾银两。”

宜修收起笑意,重新拿起案上的奏折,指尖划过字迹,语气又变得沉稳:“传旨下去,让户部立即拨银二十万两,派工部尚书前往江南督办赈灾事宜。另外,让粘杆处查一查,江南的堤坝为何年年决口,是不是有人中饱私囊。”

年世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对弘历道:“皇上,走,我们去军机处看看。江南水患关系到千万百姓的性命,可不能耽搁。”

弘历放下茶盏,跟着站起来,腰杆挺得笔直:“是,年娘娘。儿臣跟你们一起去。”

三人走出殿门,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一座坚实的山。深宫的夜晚即将来临,但有这三座山在,这大清的江山,定能稳如磐石。

殿内的烛火还亮着,案上的奏折堆得高高的,可宜修和年世兰却丝毫不觉疲惫——因为他们知道,有彼此在身边,有弘历在成长,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窗外的风掀起帘幕,带来一丝春的气息。梨花瓣飘进殿内,落在案上的奏折上,宜修伸手拾起,放在鼻下轻嗅,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

“世兰,你看,今年的梨花,开得比去年早。”

“是啊,春天到了。”年世兰走到她身边,望着窗外的梨花树,“等春天过了,夏天就来了,秋天就来了,冬天就来了……可不管过了多少个季节,我们都在一起,对吗?”

宜修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对,我们永远在一起。”

月光洒进来,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照在案上的奏折上,照在窗外的梨花树上。深宫的夜晚,终于安静了下来,可他们知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新的挑战——但他们,不怕。

因为,双星共曜,照亮的,是整个大清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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