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寂静被李默粗重的呼吸打破。他合上那本《基础元素粒子结构与引力假说》，揉了揉酸涩的双眼。书中的理论艰深晦涩，大多是基于传统元素魔法体系的推演，与他所走的“沉降”之路格格不入，但其中一些关于“物质内在凝聚力”和“场效应”的猜想，仍给了他一些模糊的启发。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海的空乏提醒他需要休息，但脑海中却不断回闪着元素回廊的那一幕。那并非他有意为之的力量宣泄，更像是在埃德加压迫下，身体本能的一种应激反应——将外界施加的压力，混合着自身沉淀的“重”，无意识地倾泻了出去。
效果惊人，但……不可控，且消耗巨大。
他需要的是掌控，是收放自如，而非被动的爆发。
离开图书馆，他没有返回居所，而是再次走向那扇沉重的黑色金属门——“沉星之间”。那里极致的压力环境，虽然痛苦，却是他目前唯一能高效“沉降”和尝试引导力量的地方。
徽章嵌入凹槽，金属门滑开，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重压再次包裹了他。李默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门在身后闭合，将外界彻底隔绝。
他没有立刻开始尝试引导，而是先盘膝坐下，进行最基础的“承受”冥想。浓郁如实质的元素在外部重压的疯狂驱动下，蛮横地灌入他的身体，沉向精神海底。过程依旧痛苦，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对这种痛苦的耐受度，以及对元素沉降过程的细微感知，都比第一次进入时强了不少。
当精神海底层又沉淀下薄薄一层“新沙”后，他停止了冥想，将意识集中起来。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身下的法阵圆环。
他回想着元素回廊那种无意识释放的感觉，尝试主动复现。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下，意念沉入精神海底层。他没有试图去“撬动”整片沙海，那无异于痴人说梦。他选择了一粒相对“熟悉”的沙砾——与他意识有过最多沟通尝试的那一粒。
意识如最纤细的蛛丝，轻轻缠绕上去。不再是生硬的“拂过”，而是尝试着“共鸣”，去理解并引动它那“重”的本质。
艰难，晦涩。
那粒沙砾沉重如山，寂然不动。他的意识如同蚂蚁试图推动巨石，一次次失败，精神力飞速消耗。
汗水从额头滑落，在重压下瞬间被压扁蒸发。他的手臂开始微微颤抖，并非因为举起手臂的物理重量，而是精神层面与那极致“沉重”对抗带来的负荷。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力竭放弃时，那粒沙砾，终于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感！
不是移动，而是其蕴含的“重”的属性，被他的意念极其微弱地“牵引”出了一丝！
就是现在！
李默意念引导，将这一丝“重”的意蕴，透过手臂，向掌心前方的虚空“释放”出去——
嗡……
一声低沉得几乎听不见的嗡鸣。
以他掌心前方半米处为中心，一小片空间的光线再次发生剧烈的扭曲和坍缩！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黑洞突然出现，吞噬了光线！
与此同时，一股远超“沉星之间”本身环境压力的、高度集中的恐怖重压，骤然降临在那片狭小的空间内！
咔嚓！
下方那由特殊金属锻造、本应极其坚固的地面，竟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瞬间凹陷下去一个浅浅的、却清晰无比的掌印轮廓！掌印周围的金属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如同被巨力碾压过的褶皱！
这股高度集中的重压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骤然消散。
李默脱力地向前扑倒，单手撑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眼前阵阵发黑。精神海几乎被这一下抽空，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席卷全身。
但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地面上那个清晰的掌印凹痕。
成功了！
不再是依靠身下法阵的辅助和放大，而是真正依靠自身的力量，将“重”的属性引导了出来，并造成了实质性的物理影响！
虽然范围极小，持续时间极短，消耗大得离谱，但这无疑是一个里程碑式的突破！证明了他的路，确实可行！
就在这时，“沉星之间”内光影微动，卡尔玛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老执政官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地面那个崭新的掌印上，瞳孔微微收缩。他甚至没有去看几乎虚脱的李默，而是蹲下身，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触摸那凹痕的边缘。
他的指尖能感受到，凹痕处的金属并非熔化或断裂，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被“压实”了，密度变得极高，分子结构似乎都发生了改变。
“……纯粹的质量效应……”卡尔玛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直接扭曲空间，影响物质基本结构……这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魔法了。”
他站起身，看向勉强支撑着坐起来的李默，眼神复杂无比，充满了惊叹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你比我想象的走得更快，也更……危险。”卡尔玛的声音低沉，“你刚才所引导的，并非能量，而是近乎法则层面的‘重’之真意。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但其本质，极高。”
李默喘着气，艰难地问道：“危险？”
“力量的本质越高，失控的反噬就越可怕。”卡尔玛严肃道，“你此刻就像幼童挥舞万钧巨锤，稍有不慎，未伤敌，先伤己。刚才那一下，若非这‘沉星之间’的材料特殊，且有法阵稳固空间，换作外界，恐怕就不止一个掌印那么简单，你自己也可能被抽干灵魂，瞬间湮灭。”
李默心中一凛，背后渗出冷汗。
“而且，”卡尔玛继续道，“你这力量的表现形式，太过直接，也太过……骇人。它不像元素魔法那样绚丽，却更接近世界运行的底层规则。轻易显露，恐引来不必要的忌惮和麻烦。”
李默沉默点头。他想起元素回廊那些惊惧的目光。
“从今日起，”卡尔玛做出决定，“你暂缓对‘重’之力的外放引导，首要目标是继续‘沉降’，积累‘沉沙’，拓宽并加固你的精神海。你的‘海床’越广阔，越坚固，未来能承载的‘重’才越多，也越安全。同时，你要将更多精力，用于内炼。”
“内炼？”
“是的。”卡尔玛颔首，“尝试引导那‘重’，并非向外释放，而是向内锤炼。锤炼你的骨骼，你的内脏，你的血液，你的灵魂。让你的每一寸血肉，都能逐渐适应并承载这份力量。当你身体本身足够强韧，才能驾驭更强大的‘重’，而不至于崩溃。这条路，或许能让你走出另一番天地——一具堪比神器的肉身，本身就是最强大的武器和壁垒。”
内炼己身！以身为器！
李默眼中亮起光芒。这无疑为他指明了一个更安全、也更适合他目前状况的修炼方向。
“多谢阁下指点！”
卡尔玛看着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我很期待，当你将这无尽之重归于己身之时，会是一番怎样的光景。或许，那才是你这条‘牛马之道’的真正归宿——背负世界，而我身……即世界。”
说完，老执政官的身影缓缓消散，留下李默独自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和未来的方向。
李默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又看了看地面上那个清晰的掌印。
前路依旧漫长，且遍布荆棘。
但方向，已然越来越清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疲惫，再次闭上双眼。
这一次，他没有尝试向外引导，而是将残存的意识沉入体内，尝试着，引导那一丝刚刚能沟通的“重”的意蕴，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流向自己的指骨。
内炼，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