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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那一碗虎狼之药,最终还是灌进了王铁匠的嘴里。

送药去的是沈凡。他回来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药罐刷洗干净,放回了原处。

那一夜,孙医师没有睡。

他就在堂前的那张太师椅上,枯坐了一整夜。双眼,一直盯着门外那片被雨水冲刷的黑暗,仿佛在等待着一场审判。

沈凡也没有睡。

他在自己的小屋里,盘膝而坐,耳朵却时刻捕捉着外界的动静。他知道,这一步棋,走对了,是生机;走错了,他在这回春堂,乃至整个流云集,都将再无立锥之地。

天,是在一阵急促的鸡鸣声中,缓缓亮起来的。

雨,停了。

一道微弱的晨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洒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回春堂的大门,被人“砰砰砰”地敲响。

孙医师那僵硬了一夜的身体,猛地一颤。阿祥也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后院走了出来。

沈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孙医师走过去,那只搭在门栓上的手,微微发抖。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的,是王铁匠的婆娘。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也是一夜未眠。但她的脸上,却不再是昨日的绝望与惊恐。

她看见孙医师,嘴唇哆嗦了半天,然后“噗通”一声,直直地跪了下去,对着孙医师,磕了三个响头。

“孙医师……您……您真是神医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下半夜的时候,我家当家的……出了一身臭汗,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等汗出透了,人……人就醒了!热也退了!现在……现在已经能喝下小半碗米粥了!”

孙医师那紧绷了一夜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松懈了下来。他只觉得双腿一软,险些站立不稳,幸好及时扶住了门框。

他赢了。

或者说,是沈凡那个荒诞的比喻,赌赢了。

“起……起来吧。”孙医师的声音,干涩而沙哑,“病去如抽丝,还得好生将养着。”

接下来的几天,回春堂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孙医师的话,变得更少了。但他看沈凡的眼神,却多了一些沈凡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审视,有惊奇,甚至还有一丝……忌惮。

他不再让沈凡只干那些劈柴挑水的粗活。

有时候,他会在堂前分拣药材时,唤沈凡过去,指着一味药材,冷不丁地问一句:“这是什么?”

“回孙医师,这是防风。”

“性味如何?”

“辛、甘,性微温。归膀胱、肝、脾经。”

“功用呢?”

“祛风解表,胜湿止痛,止痉。”

沈凡的回答,不假思索,清晰流畅。这些,都是他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靠着死记硬背,以及那超乎常人的记忆力,从孙医师平日的只言片语和那些药材的标签上,硬生生记下来的。

起初,孙医师只是考校。

到后来,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惊讶。

他发现,这个沉默寡ات的学徒,就像一块干燥的土地,任何知识的雨水滴落下去,都会被他瞬间吸收,并且牢牢记住。

他甚至开始让沈凡,站在一旁,看他如何给病人号脉,如何开具药方。他从不主动讲解,但沈凡,也从不多问。

沈凡只是看,只是记。

他将孙医师的每一个诊断,每一个用药的思路,都与自己脑海中那些零散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现代医学常识,相互印证、比较。

他像一个贪婪的求知者,疯狂地汲取着这个世界最基础的医学知识。

而阿祥,则敏锐地感觉到了这种变化。

他发现,自己好像被架空了。

以往,只有他,才有资格站在柜台后面,帮着师父称量药材。可现在,孙医师更愿意使唤那个闷葫芦。

“沈凡,去,把库房里那支三十年的老山参,取一钱过来。”

“沈凡,这批当归的成色不好,你去跟药材商交涉,让他换一批。”

“沈凡,看着点炉子上的药,火候到了就熄火。”

阿祥的心里,又嫉又妒,却又无可奈何。他不止一次地在背后,跟做饭的王大婶抱怨:“不就是走了狗屎运,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了一次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师父也真是老糊涂了!”

沈凡对这一切,恍若未闻。

他的世界里,只有两件事。

白天,在回春堂,学习一切可以学习的东西。

夜晚,在柴房里,进行那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痛苦的修行。

随着地位的悄然提升,他为金宝寻找“食物”的途径,也变得更加便利和隐蔽。

他不再需要偷偷摸摸地花钱去买那些药渣。

现在,他负责药材的验收与分拣。每天,都会有一些在运输过程中,因为磕碰、受潮而品相受损,无法入药柜的药材边角料。

按照回春堂的规矩,这些东西,最后都是要被清理掉的。

孙医师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祥虽然眼红,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于是,沈凡便有了一个稳定而充足的“货源”。

他每天都会将这些边角料,分门别类地收好。人参须、黄芪根、灵芝的木屑……这些在别人眼中毫无价值的废料,在沈凡这里,却是喂养金宝的无上美味。

金宝的状态,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好。

玉坠空间里,那片黑土,似乎比以前更加深邃。金宝的体型,又大了一圈,背上的金色斑点,流光溢彩,宛如活物。

灵液的产出,也从之前十天半月才能积攒一滴,变成了现在,几乎每隔三五天,就能稳定地产出一滴。

虽然依旧不多,但对他修复身体、辅助修炼而言,已经是一个巨大的飞跃。

真正的改变,发生在入秋之后。

那天,孙医师从外面回来,带回来一个小小的、黑乎乎的炼丹炉。

那丹炉,只有半人高,生铁铸成,看起来粗糙而笨重,上面还刻着一些简陋的符文。

“从今天起,你晚上不用去柴房了。”孙医师对沈凡说道,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到我房间来,帮我烧火。”

沈凡的心,猛地一跳。

他知道,自己终于要接触到这个医馆里,最核心的东西了。

孙医师的医术,在流云集,只能算中等偏上。回春堂之所以能在这里立足多年,靠的,并非是他那平平无奇的医术,而是他亲手炼制的几种丹药。

比如,给那些常年进山的采药客和佣兵准备的“回气散”;给富贵人家的老爷们调理身体用的“固元膏”;以及最受欢迎的、能快速治疗跌打损伤的“黑玉断续膏”。

这些,才是回春堂真正的生计所在。

以往,这些东西,都是孙医师一个人,在自己房间里,关起门来,偷偷炼制。就连阿祥,也从未接触过。

而现在,他却向沈凡,敞开了一道门缝。

当晚,沈凡第一次走进了孙医师的房间。

房间里,陈设简单,却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香。

那尊黑铁丹炉,被安置在房间的中央。

“看好了。”孙医师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开始了他的操作。

他先是将数十种药材,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一一投入丹炉之中。然后,他让沈凡,在丹炉底下,生起火来。

“武火。”孙医师命令道。

沈凡立刻将风箱拉得呼呼作响,火苗,瞬间窜起老高,将丹炉的底部,烧得通红。

“转文火。”

沈凡又立刻减少了风箱的力道,只让那火苗,如同烛光般,温和地舔舐着炉底。

整个晚上,孙医师都在不断地发出指令。

何时加药,何时控火,何时开炉,何时搅拌。

沈凡则像一个最精准的傀儡,将他的每一个指令,都执行得毫厘不差。他没有问一个“为什么”,只是将孙医师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火候的细微变化,都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原来,炼丹,并不仅仅是把药材扔进去一锅煮。

火候的控制,才是其中的关键。

有些药材,需要大火急攻,才能将其药性,瞬间激发出来。而有些药材,则需要小火慢炖,如同温水煮茶般,让其药力,缓缓地渗透出来。

这个过程,枯燥而乏味。

一连半个月,沈凡每晚的工作,就是拉风箱,控制火候。

他从最初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的得心应手,只用了三天。到后来,他甚至不需要孙医师开口,只需看一眼孙医师的眼神,便知道是该加火,还是该减火。

孙医师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他看向沈凡的眼神,却多了一丝藏不住的满意。

这天晚上,在炼制完一炉“黑玉断续膏”后,孙医师看着那锅如同黑玉般、散发着异香的药膏,忽然开口问道:“你觉得,炼丹最重要的是什么?”

沈凡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孙医师会问他。

他想了想,低声回答道:“是……耐心。”

孙医师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耐心,只是其一。”他缓缓说道,“最重要的是,对‘火’的掌控,和对‘药’的理解。你要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火,去对付什么样的药。这其中,差之一厘,谬以千里。”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用牛皮纸包裹着的册子,扔给了沈凡。

“拿去看吧。能看懂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沈凡接过来,那册子,没有名字。封面,因为常年的翻阅,已经磨损得十分光滑。

他翻开第一页,上面用粗陋的笔迹,画着一尊丹炉的结构图,旁边,则是一些关于火候控制的口诀。

“燥者,武火急攻;湿者,文火慢煨……”

这些口诀,晦涩而拗口。

但对沈凡而言,却像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捧着那本无名的小册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窗外,月明星稀。

他没有立刻开始修炼《蛮牛劲》,而是借着微弱的月光,贪婪地阅读着册子上的每一个字。

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知道,从劈柴挑水的杂役,到如今,能捧着这本炼丹心得,安静地坐在窗前。

这条路,他走了将近两年。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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