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母亲的尖叫声凄厉又恐慌,穿透了厚重的楼板,在沈清辞的耳边回响。
她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褶皱。
【宿主,你妈好像……有点激动。】
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
【嗯。】
沈清辞走到衣帽间的窗边,垂眸看向楼下。
客厅的灯光大亮,将庭院也照出一片惨白。
她看到母亲林婉穿着家居裙,正抓着一个中年男人的手臂,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绷紧。
那个男人应该就是这具身体的父亲,沈严。
林婉整个人都在发抖,一边哭一边指着楼上,嘴里不断重复着“丢人”、“家丑”、“没法活了”之类的词。
沈严的身体从一开始的安抚,慢慢变得僵硬。
他抬头,望向二楼女儿房间的方向,那道视线沉重得几乎能压垮人。
沈清辞平静地与那道视线在空中对上,然后,她拉上了窗帘。
隔绝了楼下那场即将失控的闹剧。
【你不下去解释一下吗?】
系统有些好奇。
【解释什么?】
沈清辞回到地毯上,将散落的包重新放回防尘袋里。
【解释我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光荣。还是解释他们思想陈旧,可悲?】
她的话语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
【……】
系统被噎住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这一次,来势汹汹,不止一个人。
房门被“砰”的一声猛地推开。
沈严站在门口,他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丝质睡袍,但此刻满面怒容,常年身居高位的威严被怒火冲刷得一干二净。
林婉跟在他身后,哭得双眼红肿,看到房间里那些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包,她的哭声又拔高了一个调。
“你看看!你看看!我没说错吧!她真的在卖!她要把我们沈家的脸都丢到网上去了!”
沈严的胸膛剧烈起伏,他伸出手指着沈清辞,因为愤怒,指尖都在轻微颤抖。
“沈清辞!谁给你的胆子做这种事!”
他的怒吼在房间里炸开。
“你是不是觉得沈家破产了,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我告诉你,只要我沈严还活着一天,沈家就倒不了!你用不着在这里给我装可怜博同情,更用不着做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来恶心我!”
沈清辞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暴怒的父亲。
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
这种安静,在沈严看来,就是无声的挑衅和顽抗。
“你说话!”
沈严往前踏了一步。
就在这时,一个清冽的男声从门口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冷静。
“爸,妈,你们先下去。”
沈清辞的视线越过沈严,看向门口。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站着,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五官轮廓深邃,与沈严有几分相像,却更显年轻锋利。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大哥,沈墨。
原主记忆里,一个永远冷静、永远强大、也永远疏离的兄长。
“阿墨,你来得正好!你快管管你妹妹!”
林婉找到了新的主心骨,立刻哭着扑过去。
沈墨扶住母亲的胳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但视线却一直落在沈清辞身上。
那道视线很沉,带着审视和探究。
“她不听我的!她现在翅膀硬了!”
沈严还在气头上。
“爸,你在这里吼,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沈墨的嗓音很平,却让沈严的怒火莫名地滞了一下。
“你先和妈下去,我跟她谈。”
沈墨的口吻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沈严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还是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带着还在抽泣的林婉下了楼。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沈墨走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绕着房间走了一圈,视线扫过那些被沈清辞分门别类摆放的奢侈品。
最后,他停在沈清辞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缺钱了?”
他的问题直接又尖锐。
沈清辞点点头。
“嗯。”
沈墨似乎没想到她承认得这么干脆,准备好的一系列质问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沉默了片刻,换了个方式。
“我每个月打到你卡上的钱不够你花?”
“那是你的钱。”
沈清辞回答。
沈墨的眉心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来赚钱?”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只刚刚成交的Birkin的防尘袋,指尖捏着,带着一种嫌弃。
“在网上卖弄你过去的生活,博取同情?沈清辞,我以为你只是蠢,没想到还这么没骨气。”
他的话语刻薄,每个字都带着刺。
沈清辞终于有了点别的反应,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大哥。”
“嗯?”
“你调查过市场吗?”
沈墨愣住了。
“二手奢侈品交易平台,用户画像是高净值人群。她们买东西,看的是成色、稀有度和性价比,不是卖家的故事。”
沈清辞的口吻,像是在给一个不开窍的下属普及行业知识。
“我靠的是商品本身,不是同情。我赚的,是信息差和服务的钱。”
沈墨被她这一本正经的分析给说得再次沉默了。
他发现,他完全看不懂眼前这个妹妹了。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陆景深身后,哭哭啼啼,满脑子情情爱爱的草包。
她的眼神很亮,很静,里面没有自怨自艾,也没有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那是一种他只在商场对手身上见过的……冷静和专注。
沈墨心底的烦躁不减反增。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他决定换个方式,给她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行,说得很好。”
沈墨将手里的防尘袋扔回原处。
“既然你这么想证明自己,这么想赚钱,我给你一个机会。”
他站直身体,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别再摆弄你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了。”
“明天早上九点,到公司来找我。”
沈清辞看着他。
“我会让你进项目部,从项目经理开始做起。”
沈墨的下巴微抬,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傲慢。
“这是你以前梦寐以求的位置,不是吗?可以天天看到陆景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出沈氏。现在,我给你。”
他笃定,她会欣喜若狂。
这是原主过去几年里,用尽各种方法撒泼打滚都没能得到的机会。
然后,他听到沈清circ;辞开口了。
“大哥。”
她的嗓音很轻,也很软。
“我起不来床。”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沈墨脸上的傲慢凝固了。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早上九点太早了,我起不来。”
沈清辞重复了一遍,还贴心地解释了一下。
沈墨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他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遇到这种让他血压飙升的对话。
“沈清辞,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的嗓音冷了下来。
“我是在给你台阶下,不是在跟你商量。”
“哦。”
沈清辞应了一声,然后低下头,继续整理她的包,一副“你说完了吗说完我要继续工作了”的姿态。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顶撞都更让沈墨恼火。
“你必须来。”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这是爸的意思,也是整个董事会的意思。沈家需要一个继承人出现在公司,稳住人心。你既然姓沈,就有这个责任。”
沈清辞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
“行。”
她答应了。
沈墨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点,但那股憋闷的感觉却更重了。
她答应得太快,太随意,没有半分得到机会的喜悦,反而透着一种“好吧好吧怕了你了”的敷衍。
第二天,早上九点整。
沈氏集团总部大楼,前台。
当沈清辞出现时,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了过去。
不是因为惊艳,而是因为……突兀。
她穿着一件最简单的纯白T恤,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脚上一双帆布鞋。
长发随意地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脸上干净得连一点粉底的痕迹都没有。
整个人,素净得像一杯白开水。
而她周围,是穿着高级定制西装、踩着尖头高跟鞋、妆容精致、行色匆匆的金融精英。
空气里弥漫着名贵香水和现磨咖啡的混合气息。
她站在这里,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你好,我找沈墨。”
她对前台小姐说。
前台显然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才迟疑地拿起电话。
很快,沈墨的特助,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匆匆从专属电梯里走了出来。
“大小姐,沈总在等您。”
特助的称呼,让周围响起一片细微的抽气声。
沈清辞跟着特助走进电梯,无视了身后那些探究、惊讶、鄙夷的视线。
顶层,总裁办公室。
沈墨正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看到她的第一眼,眉心就拧成了一个川字。
“你就穿成这样来公司?”
“不然呢?”
沈清辞反问。
“衣柜里最贵的衣服都被我挂闲鱼了,还没卖出去。”
“……”
沈墨感觉自己的血压又开始不稳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指了指一旁的会议室。
“进去,旁听。”
他不想再跟她多说一句话。
沈清辞从善如流地推门走了进去。
巨大的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全是各部门的总监和经理。
见到她进来,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瞬,各种复杂的视线投射过来。
沈清辞毫不在意,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很快,沈墨也走了进来,会议正式开始。
议题是一个新项目的可行性分析,很快,会议室就变成了战场。
“我反对!这个项目的风险评估太乐观了!财务模型根本撑不住!”
“市场部的数据是拍脑袋想出来的吗?这个用户增长曲线,你们自己信?”
“技术部实现不了!现在的人力根本不够!除非再给我加一倍的预算!”
争吵声,拍桌声,此起彼伏。
空气因为激烈的辩论而变得灼热。
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严阵以待。
沈墨坐在主位,冷眼看着这一切,试图从争吵中找出解决方案。
他的余光瞥向角落里的沈清辞,想看看她被这阵仗吓住的窘迫模样。
结果,他看到……
在各部门经理几乎要打起来的激烈争吵声中,在PPT翻页的唰唰声中,在咖啡因和肾上腺素共同作用的紧张氛围里。
沈清辞靠在椅背上,头微微歪着,呼吸平稳而悠长。
她竟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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