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恶臭几乎是固态的，糊住了费禹腾的口鼻，让他一阵干呕。
手机的光束在颤抖，映照着门内翻涌的尘埃。
而那双眼睛，就在黑暗的最深处，一动不动。
费禹腾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跑。
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可双腿灌了铅，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他眼睁睁地看着，黑暗里，一个轮廓缓缓走了出来。
一步。
又一步。
脚步声很轻，几乎听不见。
那不是他想象中任何一种怪物的形态。
轮廓越来越清晰。
首先映入光束的，是一双赤着的脚，纤细，苍白，踩在积满污垢的地面上，却不见半点尘埃。
光束上移。
是一条暗红色的长裙，款式很旧，边缘有些磨损，但意外的干净。
再往上。
是一张脸。
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精致到不真实的脸。
长发如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微微歪着头，用一双清澈又茫然的眼眸，安静地回望着他。
那双眼睛里，没有怨毒，没有疯狂，只有一片纯粹的、未经世事的空白。
费禹腾的大脑宕机了。
预想中的血腥扑杀没有出现。
狰狞的怨灵也没有。
只有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些羸弱的美丽少女。
这算什么？
惊吓之后的彩蛋吗？
【B-001号隔离间签到成功。】
系统那毫无波澜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费禹腾回过神来，压下心头的惊疑不定，急切地等待着。
他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来到这里，总该有点像样的奖励吧？
什么神兵利器，绝世功法，哪怕是几瓶能救命的药剂也好。
【正在结算签到奖励……】
【经检测，本次签到无任何奖励。】
“……”
费禹腾愣住了。
“你说什么？”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本次签到无任何奖励。】
系统又重复了一遍。
一股怒火从费禹腾的心底直冲天灵盖。
“我操你大爷！”
他忍不住爆了粗口。
“老子拼死拼活地进来，被吓得半死，你他妈跟我说没奖励？”
“耍我玩呢？”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那个红衣少女被他的怒吼吓了一跳，身体微微缩了缩，眼中的茫然又多了几分怯意。
费禹腾的胸口剧烈起伏，理智在燃烧殆尽的边缘。
就在他准备把系统连同它的十八代祖宗一起问候一遍时，新的提示音出现了。
【签到任务完成，触发特殊条件。】
【发布长期任务：饲养鬼王薛寒薇。】
【任务说明：目标人物“薛寒薇”由于能量耗尽陷入失忆与虚弱状态，你需要通过“投喂”等方式帮助其恢复能量。】
【任务奖励：视任务完成度而定。】
【当前任务进度：0.00%。】
费禹腾再次愣住，整个人都懵了。
长期任务？
饲养？
鬼王？
薛寒薇？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转向门口那个红衣少女。
她……就是系统说的“鬼王薛寒薇”？
开什么国际玩笑！
就她这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别说鬼王了，说她是哪个跑错片场的林妹妹他都信。
系统是不是出BUG了？
还是说，这女孩是什么伪装大师，现在这副柔弱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费禹Teng紧紧攥着手机，光束牢牢锁定在女孩身上，不敢有丝毫放松。
他试图从她身上找出任何一丝属于“鬼王”的特征。
可是没有。
除了那张漂亮得不像真人的脸，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营养不良的女孩。
两人就这么隔着几米远，一个满心戒备，一个满眼无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最终，是那女孩先动了。
她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试探性地朝费禹腾迈出了一小步。
费禹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绷紧，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女孩被他的反应吓到了，立刻停下脚步，不敢再动。
她咬着下唇，似乎有些委屈。
过了好一会儿，一道细若蚊蚋的，带着点软糯的嗓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响起。
“我……”
“我好饿……”
费禹腾再次石化。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她可能会发出刺耳的尖叫。
可能会用怨毒的语言诅咒他。
甚至可能直接扑上来把他撕碎。
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饿？
一个鬼王，跟他说饿？
她吃什么？
吃人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费禹腾就感觉后颈一凉。
他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地开口，嗓子却有些干涩。
“你想吃什么？”
问出这句话他就后悔了，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万一她说想吃点新鲜的人肉，自己上哪给她弄去？
把自己赔进去吗？
女孩似乎没听懂他的问题，只是重复着。
“饿……”
她的视线落在费禹腾的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了他上衣的口袋处。
费禹腾顺着她的视线低头。
他的口袋里，鼓起了一个小小的方块。
那是一块巧克力。
是他进来之前，为了补充体力，顺手塞进口袋的。
难道……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迟疑着，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用锡纸包着的巧克力。
在他拿出巧克力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女孩的眼睛亮了一下。
那是一种……小动物看到食物时才会有的光芒。
费禹腾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恐惧，荒诞，怀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滑稽。
他撕开锡纸包装，浓郁的甜香瞬间在充满霉味的空气中弥散开来。
女孩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吞咽声。
“你想吃这个？”
费禹腾举着巧克力，试探性地问。
女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块棕黑色的食物，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费禹腾的心一横。
妈的，死就死吧。
总比被她当场吃掉要好。
他把巧克力朝着女孩的方向递了过去。
女孩却没有立刻上前。
她看了看他手里的巧克力，又看了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渴望，还有一丝胆怯。
“给你吃的。”
费禹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
得到他的确认，女孩才终于小心翼翼地挪了过来。
她走到费禹腾面前，伸出纤细的手指，用指尖非常轻地碰了一下那块巧克力，然后又迅速缩了回去，似乎是被烫到了一样。
费禹腾有些无奈。
他干脆把巧克力直接塞进了她的手里。
冰凉的触感从女孩的指尖传来，让费禹腾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
女孩拿着巧克力，先是放到鼻尖下，轻轻地嗅了嗅。
随即，她脸上露出了新奇又满足的神情。
她学着费禹腾刚才的样子，有些笨拙地将巧克力送到嘴边，用贝齿小心地咬下了一小块。
甜腻中带着微苦的味道在她的味蕾上绽放。
女孩的眼睛瞬间睁大了，那片纯白的茫然里，终于有了一丝鲜活的色彩。
她咀嚼的动作很慢，很珍惜，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
【饲养鬼王薛寒薇，任务进度提升。】
【当前任务进度：0.01%。】
【检测到目标人物情绪波动，开启好感度系统。】
【当前温度值：5。】
系统的提示音接连响起。
费禹腾看着眼前这一幕，听着脑海里的声音，彻底凌乱了。
所以……“饲养鬼王”，就是给她吃巧克力？
这任务也太草率了吧！
一块小小的巧克力很快就被吃完了。
薛寒薇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然后抬起头，用那双水洗过的黑曜石般的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费禹腾。
“还饿。”
费禹腾两手一摊。
“没了。”
“真没了，就这一块。”
女孩眼里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
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的失落。
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费禹腾莫名地产生了一丝负罪感。
他甩了甩头，想把这不该有的情绪甩出去。
自己现在还身处险境，哪有功夫同情一个来历不明的“鬼王”？
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转身，准备原路返回。
刚走一步，衣角就被人轻轻地拽住了。
费禹腾身体一僵，缓缓回头。
薛寒薇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正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他的衣角。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仰着头看他。
那眼神，清澈，纯粹，带着一种毫无保留的依赖。
仿佛他就是她在这片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费禹腾的心，没来由地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