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正握着砂纸在木板上细细打磨,手忽的一顿。他抬头望去,只见张婶背着半麻袋白菜,火急火燎地从菜场入口冲了进来。她头上裹着的蓝布头巾,边角粘着一片烂菜叶,想必是刚刚抢收时不经意间蹭上的。张婶那炒货摊,孤零零地处在最角落的临时位置,风一呼啸而过,帆布棚便“猎猎”作响,好似一只摇摇欲坠、即将散架的风筝。 “张婶,快把棚子收了吧!”苏婉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往张婶手里塞了根麻绳,神情焦急,“广播说明天有台风,这棚子哪经得起这番折腾哟。”苏婉的手指下意识地在麻绳上轻轻摩挲,麻绳上那几道之前帮张婶捆煤球勒出的印子。 张婶的手如钳子般死死攥着麻袋绳,指节都泛白了。她朝着 3 号摊位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新刷的天蓝色油漆在暮色中刺眼地闪亮,恰似一片扎眼的汪洋。“我这白菜要是再不卖,明天可就全烂光咯。”张婶说着,突然把麻袋往苏婉的酱菜坛边挪了挪,“婉妹子,你帮姐看会儿摊,姐去趟药店。” 林默心里猛地一抽,宛如被尖锐的刺狠狠蛰了一下。他眼睁睁看着张婶背着帆布包,脚步匆匆朝药店方向走去,蓝布边角还粘着颗没炒的瓜子,那是今早萌萌帮着看摊时不小心掉落的。木板上“苏记便民铺”这五个字,已然颇具雏形,“记”字最后那笔弯钩,被他精心磨得圆润无比,恰似母亲每次都将酱菜坛的玻璃盖擦拭得锃亮的边缘,满是生怕割伤孩子小手的慈爱。 “妈,张婶的药好像快没了。”少年林默背着书包,一路小跑从巷口冲进菜场,校服领口的校徽被风刮得“啪嗒啪嗒”直响。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处方单,那是萌萌哮喘喷剂的处方。“药店的李大夫说,进口药今晚恐怕要断货了。”他的目光越过苏婉的肩膀,望向天边如墨般翻涌的乌云,手不自觉地将书包带攥得更紧了。 苏婉伸手轻轻在竹匾边缘摩挲着,竹匾上还留着张婶今早称白菜时蹭上的泥印,在诉说着清晨的忙碌。她往煤球炉里添了块新煤,听着蓝火苗“呼呼”地舔着锅底而后突然说道:“阿默,你去帮张婶排队买药,妈在这儿守着摊。”说着,她往少年手里塞了五块钱,那纸币的边角卷曲着带着一种不屈的倔强。“要是进口药没了,就买国产的,记得让大夫仔细教教咋用。” 就在这时,台风如一头咆哮的猛兽,先锋部队“呼”地一下席卷菜场,帆布棚被吹得“嘎吱嘎吱”痛苦哀嚎,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折磨。林默正全神贯注地加固 3 号摊位的木板,忽听到张婶那惊恐的尖叫从白菜堆那边传来。他急忙扭头看去,只见帆布棚的铁架轰然坍塌,半根锈迹斑斑的钢管如恶魔的利爪,朝着麻袋狠狠砸下。 “张婶!”林默大喊一声,如离弦之箭般直接扑了过去。在他用后背挡住钢管的瞬间,冰凉的金属深深硌进衬衫布料,那钻心的疼痛。张婶已重重摔倒在白菜堆里,麻袋中滚落的白菜压在她腿上,“咔嚓”一声闷响, 刹那间,暴雨如注,“哗”地倾盆而下。林默刚将张婶抱起,动作却陡然僵住。张婶的裤腿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扭曲着,脚踝处眨眼间肿起一个青紫的大包。张婶的手在林默的帆布裤上慌乱地抓挠着,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痕迹,蓝布头巾也掉落在泥水中,露出的白发在雨幕中,显得那样无助。 “那摊位……本就是我的啊……”张婶的声音混着雨水,虚弱得如同被泡软的麻绳,“我男人走的时候交代……要给萌萌留个安稳的营生……”她的指甲在林默手背上掐出一道道红印,满是自责与无奈,“是我没本事……连个摊位都守不住……” 林默只感觉喉咙像被一块巨石堵住,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背着张婶,脚步匆匆地往医院奔去,途中白菜叶从麻袋里纷纷掉落,在雨地里滚出老远。苏婉的酱菜坛也被狂风掀倒了好几坛,褐色的卤汁在积水中缓缓蔓延,将天蓝色的招牌染得斑驳陆离,满是沧桑与凌乱。 “妈!我带大夫来了!”少年林默的声音撞在医院的玻璃门上,带着被雨水呛出的沙哑与焦急。他校服前襟上沾着一片药渍,那是刚才帮萌萌试喷哮喘剂时留下的印记,手中攥着的处方单已被雨水彻底湿透。“李大夫说……说可能骨折了……” 急诊室里,白炽灯亮得晃眼,将张婶的脸映照得毫无血色。林默蹲在走廊的长椅旁,看着苏婉用毛巾轻轻为张婶擦拭身上的泥污,苏婉蓝布工装的袖口沾着一片暗红的血渍,那是刚才帮张婶脱鞋时不小心蹭上的。护士手持收费单走过,高跟鞋踩在积水里,“哒哒哒”的声音,狠狠砸在众人的心坎上。 “手术费……要八百块呢。”苏婉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生怕惊扰了什么。她的手指在收费单上微微颤抖,“这可相当于……相当于三个月辛辛苦苦卖酱菜的钱呐。”说着,她伸手往帆布包里摸索,掏出一个用手绢包着的钱袋,硬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可细听之下,那声响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生活的无奈在心底悄然涌动。 林默的目光落在钱袋的针脚上,那歪歪扭扭的针脚,是苏婉用左手缝制的,她右手还在恢复期,拿针时总是抖个不停。他不禁想起昨天帮苏婉整理账本,看到最后一页写着“阿默的学费:五百”,那字迹被橡皮擦得毛毛糙糙,满是生活的痕迹与无奈。 “我这就去取。”苏婉说着,将钱袋往林默手里一塞,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递过来,恰似一颗滚烫的星星,带着母亲的温暖与力量。“你在这儿守着张婶,我去趟菜场——刚才好像看见王大爷在帮咱们收拾酱菜坛呢。”她转身之际,蓝布工装的后襟轻轻扫过林默的手背,带着雨水的丝丝凉意,带着生活的丝丝苦涩。 少年林默猛地伸手抓住苏婉的手腕,校服袖口的纽扣硌在她皮肤上。“妈,我去!”他迅速往自己书包里塞了个铁皮盒,那是他攒了半年的零花钱。“我去跟李叔借,他昨天还说我帮他搬水产,欠我个人情呢!”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一股如钢铁般不容阻拦的坚定,恰似一棵被暴雨压弯却始终不肯折断的向日葵,顽强地向着阳光。 林默蹲在急诊室门口的台阶上,望着苏婉和少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台风呼啸着,将医院的梧桐树叶吹得“哗哗”作响,诉说着生活的艰难。他摸出裤袋里的黄铜怀表,表盖内侧的照片在闪电的白光中若隐若现,照片里年轻的苏婉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笑容如春日暖阳般灿烂,眉眼弯弯,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那摊位……本就是我的……”张婶的呢喃从急诊室隐隐传出,混着仪器“滴答滴答”的单调声响,“萌萌的药……又要断了……”林默的心猛地一揪,疼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他深知,这骨折的伤口,不仅仅在张婶腿上,更在他的心底,似那场被命运无情改写的悲剧,留下一道血淋淋、触目惊心的印记。 暴雨依旧如注,没完没了地敲打着医院的玻璃窗,“噼啪噼啪”的声响。林默凝视着急诊室的灯光在雨幕中摇曳闪烁,宛如黑暗中微弱的希望。他突然明白,有些事情一旦开启,便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根本无法停止。而他所能做的,唯有像母亲那样,在这充满苦涩的生活里,用心去慢慢熬煮出一丝甜蜜,去坚守那份心底的善良。 苏婉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缓缓传来,林默正对着怀表陷入沉思。她蓝布工装还滴着水,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从菜场捡回的半袋没被淋湿的白菜。“王大爷说……这些能腌坛酸菜,够咱吃一阵子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笑意,可眼角的皱纹里却噙着泪,恰似一坛刚开封的糖醋蒜,酸中透着丝丝甜意,那是生活的滋味。 林默缓缓站起身来,后腰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在提醒他生活的不易。他接过苏婉手里的白菜,叶片上的雨珠滚落,落在手背上,那冰凉的触感中,却又透着一种别样的踏实与温暖,恰似母亲的怀抱,虽历经风雨,却依旧给予他力量。他心里清楚,这八百块钱的手术费,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必将在未来的日子里泛起层层涟漪,影响着他们的生活。但此刻,看着母亲眼中那坚毅而温暖的光芒,他突然领悟,有些责任,必须有人勇敢地去承担——不是为了改写过去的遗憾,而是为了守护住心中那如明灯般的善良,让它在生活的风雨中永不熄灭。 台风仍在窗外肆虐地呼啸,而急诊室的灯光却显得格外明亮而温暖,照亮着他们前行的路。林默看着苏婉轻轻往张婶的床头放上一颗水果糖,透明的糖纸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他突然忆起母亲晚年时常念叨“欠张婶的”,曾经以为那只是老人糊涂时的呓语,如今才深深明白,有些愧疚,需要用一辈子的善良去慢慢偿还。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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