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结束,野原广志正式告别了学生身份,搬出了住了四年的大学宿舍,在靠近公司的地方租了一间小巧但干净整洁的一居室公寓。
西装取代了休闲服,公文包取代了书包,每天清晨,他汇入东京通勤的电车人潮,开始了标准的上班族生活。
身份的转变带来了全新的节奏。
工作比他想象的更加忙碌,熟悉业务、处理文件、参加会议、应对客户……每天下班回到公寓,常常已是华灯初上,带着一身疲惫。
然而,与身体的疲惫相反,他的内心却前所未有地充实和明亮。
因为他的生活中,多了一个名为“上见加莉”的坐标。
他们的交往,并没有因为野原广志的毕业而变得疏远,反而以一种更稳定深入的方式延续着。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在校园里“偶遇”,联系的方式主要依靠那部安装在公寓固定位置的黑色转盘电话机。
每天晚上九点左右,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通话时间。
这个时间,野原广志通常刚吃完简单的晚餐,收拾好碗筷;而上见加莉也结束了晚间的自习,回到了宿舍。
“叮铃铃——”
清脆的电话铃声在安静的公寓里响起,总是能瞬间驱散野原广志一天的疲乏。
他总会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快步走过去接起电话。
“莫西莫西,这里是野原家。”他的声音会不自觉地放柔。
电话那头,传来上见加莉清冷依旧,却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温度的声音:“是我。”
简单的两个字,就能让野原广志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他们会聊一些日常的琐事。
野原广志会说起公司里那位总是板着脸、却会在加班时偷偷给他塞糖的前辈;会说今天午餐的便当里,自己尝试做的炸鸡块好像盐放多了;会抱怨通勤电车拥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上见加莉则会说起文学部那位讲课风趣、却总爱跑题的教授;会说她正在准备的一篇关于“川端康成文学中的物哀美学”的小论文遇到的瓶颈;会提到室友最近迷上了某个偶像团体,房间里贴满了海报。
通话的内容平淡无奇,甚至有些乏味。
但野原广志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他喜欢听她清冷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带着轻微的电流杂音,仿佛她就坐在自己身边。
他会在她提到论文瓶颈时,努力提出一些或许并不专业、但充满鼓励的建议;会在她说起室友的趣事时,跟着轻轻笑起来。
他发现自己比以前更加留意生活中的细节,只为了在晚上通话时,能有更多有趣的事情与她分享。
他发现,即使是抱怨和疲惫,在说给她听之后,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而上见加莉,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她不再是那个永远被动等待、惜字如金的“高岭之花”。
她开始会在野原广志抱怨工作太累时,轻声说一句“别太勉强”;会在他得意地炫耀自己终于成功做出不糊的玉子烧时,给出一个简短的点评“不错”;甚至有一次,野原广志感冒了,声音有些沙哑,第二天晚上通话时,主动问了一句:“药吃了吗?”
这句简单的关心,让电话这头的野原广志愣了好一会儿,随即心头涌上巨大的暖流,连带着鼻塞似乎都通畅了不少。
“吃了吃了!已经好多了!”他忙不迭地回答,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欣喜。
除了电话联系,周末的见面成了两人最期待的时光。
野原广志周六通常还要上半天班,但下午的时间一定是留给上见加莉的。
他们不再总是去美术馆或咖啡馆。
有时候,会像最普通的情侣一样,去逛公园。
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周六下午,他们并排坐在代代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不远处草地上奔跑嬉闹的小孩和散步的老人。
野原广志手里拿着在路边摊买的、正在融化的冰淇淋,有些手忙脚乱。
上见加莉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忽然伸出手,用随身携带的干净手帕,轻轻擦掉他沾到嘴角的奶油。
她的动作很自然,指尖隔着薄薄的手帕,触感微凉。
野原广志却整个人都僵住了,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她低垂着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神情专注而平静。
“谢、谢谢……”他结结巴巴地道谢,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上见加莉收回手,将手帕折好放回口袋,脸上依旧是那副清淡的表情,只是耳根处,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粉色。
她转过头,看向远处玩耍的孩子,轻声说:“没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香气和冰淇淋甜腻的味道,一种无声的暧昧在静静流淌。
野原广志看着她的侧影,看着她脖颈上那条他送的白水晶项链在阳光下闪烁的微光,心里被名为“幸福”的情绪填得满满的。
他忽然觉得,就这样和她一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浪费一个下午,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还有一次,他们去看了一场电影。
散场后,随着人流走出电影院,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野原广志庆幸自己带了伞,他撑开那把足够大的黑色雨伞,下意识地将伞面大幅度地倾向加莉那一侧。
走了几步,上见加莉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怎么了?”野原广志疑惑。
上见加莉的目光落在他因为倾向自己而淋湿了半边的肩膀上,沉默了几秒,然后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撑着伞的那只手的手腕,将伞柄往他那边推回了一些。
“肩膀,湿了。”她言简意赅地说,语气依旧平淡,但握着它手腕的指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她的手指微凉,触碰在他温热的皮肤上,带来一阵轻微的颤栗。
野原广志低头看着她握住自己手腕的纤细手指,再看着她平静无波却隐含关切的眼神,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被她触碰的地方迅速蔓延至全身。
“啊……哦,好。”他像个听话的木偶,顺着她的力道将伞扶正,但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鼓噪着。
雨丝敲打着伞面,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他们并肩走在雨中,共享着同一把伞下的狭小空间,手臂偶尔会因为步伐而轻轻碰触。
没有人再说话,但其中的亲密感,却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更加动人。
野原广志将她送到女生宿舍楼下。
“下周,”上见加莉在转身走进宿舍楼前,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朦胧,“我可能会去银座那边,看一个小的独立设计师作品展。”
野原广志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睛一亮:“周末我休息!我陪你去?”
上见加莉看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眼神,像得到奖励的大型犬,嘴角弯了一下。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转身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宿舍楼。
野原广志撑着伞,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傻笑着转身离开。
雨水似乎都带着甜味。
回到公寓,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开日历,在下一个周末的格子里,用红笔郑重地画上一个爱心。
然后,他开始思考,去看独立设计师展,是不是应该穿得稍微……时髦一点?
他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下次约会时,偷偷观察一下加莉的穿着搭配,或许可以从中吸取一点灵感?
这种琐碎而真实的烦恼和期待,构成了他崭新日常里最甜蜜的部分。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仰望的暗恋者,而是真真切切地,参与到了上见加莉的生活之中。
而她,也正以一种安静而缓慢的方式,为他敞开心扉,露出内里不为人知的细腻温柔。
名为“交往”的日常,像一杯逐渐冲泡开的清茶,初尝或许清淡,但回味却悠长而甘醇,悄然浸润着两颗越来越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