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里，死寂一片。
“跪下？”
周信国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无法理解。
这个字背后代表的含义，比那个“滚”字，要狂妄千万倍。
那不是驱逐。
那是……征服。
“林辰，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周信国的问话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林辰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大脑依旧在嗡鸣。
那些不属于他的知识，那些亿万年文明的残响，正在被他那台超负荷的“超级计算机”疯狂消化，重组成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意念，在他意识的角落里浮现。
【异常个体。】
是那个“观察者”。
不，是它残留的一点碎片。
【你的存在，威胁宇宙法则的稳定性。】
林辰的意识深处，一个念头冷漠地回应。
“所以呢？”
【我们提供一个交易。】
那个意念继续传递着信息，逻辑清晰，不带任何感情。
【你发现了‘漏洞’，这本身就是不应发生的‘异常’。循环无法清除你，‘收割者’也无法抹除你。你成了一个无法被杀死的幽灵。】
【继续下去，你的异常存在会不断放大，最终导致整个现实结构的连锁崩溃。】
林辰的身体在椅子上微微动了一下。
他胸前的血迹已经开始凝固，变成了暗红色。
“交易内容是什么？”
他在心里问。
【我们帮你跳出循环。】
【彻底地。】
【代价是，你必须修复你发现的那个‘漏洞’。】
这个条件让林辰的意识泛起一丝波澜。
修复漏洞？
他刚刚才找到这个能让他反败为胜的关键。
【不要试图拒绝。永恒的循环，对你而言，同样是一座监牢。你以为你是神，但你只是一个被困在同一天的囚徒。】
观察者的碎片冷静地分析着。
【你永远也到不了6月19日。】
这句话，精准地刺中了林辰内心最深处的疲惫。
是的。
他可以无限次重启，他可以获得无穷的知识，他可以主宰这一天。
但他永远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怎么做？”
林辰的念头变得坚定。
【宇宙诞生之初，存在十三个‘奇点’，它们是稳定时间与空间的基石。我们称之为‘时空基石’。】
【它们散落在地球各处，以‘异常锚点’的形式存在。】
【集齐它们。】
【你将获得一次权限。】
【‘剪辑’时间线。】
【将6月18日这一天，从历史长河中，彻底抹除。】
【世界会直接跳到6月19日，所有人都会保留之前的记忆，除了关于这一天的一切。仿佛这一天从未存在过。】
林辰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剪掉一天。
这是何等宏伟的手笔。
这才是真正的……神之权柄。
【但是，作为剪辑的执行者，你将支付代价。】
【你将失去本次循环赋予你的一切。】
【你的超凡认知，你的预知能力，你从我们这里窃取的所有信息……都将被剥离。】
【你将变回一个普通人。】
【一个会受伤，会死亡，对未来一无所知的……普通人类。】
林辰沉默了。
是选择成为一个在牢笼里永生的神。
还是选择成为一个在真实世界里拥有无限未知的凡人？
永恒但枯燥的“神生”。
未知但真实的“人生”。
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
他已经重复了太久，他已经厌倦了扮演上帝。
他想回家。
想看到父母。
想过一个……有明天的日子。
“林辰！”
周信国看到他久久不语，脸上的血色褪去，忍不住上前一步，加重了呼唤。
这一声，将林辰从深层的意识交流中唤醒。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重新聚焦。
亿万星辰的倒影沉淀下去，重新变回了一个年轻人的清澈。
只是，在那清澈之下，多了一些无法被磨灭的东西。
“周将军。”
他开口，沙哑的嗓音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紧。
“我没事。”
他没有解释刚才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再提“跪下”那个词。
那些，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事。
“我需要你的帮助。”
周信国立刻挺直了身体。
“你说！”
“无论什么，整个华夏，都会倾尽所有！”
这句承诺，重逾千钧。
林辰看着他，然后转向那些紧张的医生。
“我真的没事，只是……有点累。”
他撑着椅子的扶手，慢慢站了起来。
身体还有些摇晃，大脑的过载让他的四肢百骸都传来抗议的酸痛。
但他站得很直。
“给我一份全球最高精度的地质构造图。”
“要实时更新的那种。”
周信国愣住了。
地质图？
“还有……”
林辰继续说。
“所有人类文明有记载的神话、传说、古代遗迹、未解之谜的全部数据库。”
“越古老，越偏僻，越离奇的……越好。”
周信国的脑子飞速运转。
地质构造。
神话传说。
这两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林辰为什么要同时要它们？
他看不懂。
但他选择了无条件地信任。
“好！”
“我马上去办！”
周信国转身，对着身后的技术人员大声下令。
“听到林先生的要求了吗？”
“最高权限！立刻执行！”
“是！”
整个指挥中心，因为林辰的两句话，重新高速运转起来。
没有人再关注屏幕上那个外星人留下的汉字。
所有人的焦点，都重新回到了这个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年轻人身上。
林辰没有理会周围忙碌的人群。
他一步一步，走向指挥中心的主屏幕。
他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冰凉的屏幕。
屏幕上，开始出现一张巨大的，覆盖全球的蓝色地图。
无数的数据流在地图上闪烁，板块的边缘，深海的沟壑，古老的地层，都清晰地呈现出来。
另一个分屏上，海量的信息开始涌入。
《山海经》、《吉尔伽美什史诗》、《玛雅预言》、《拉美西斯二世的金板》……
无数被现代人当做神话故事的东西，此刻被当做最高机密，一一陈列。
林辰的指尖，在巨大的世界地图上缓缓划过。
从东亚大陆，到尼罗河畔，再到南美的热带雨林。
“观察者”将基石的位置称为“异常锚点”。
而人类，习惯将无法理解的“异常”，称之为……
“神迹”。
林辰的动作停在了地图上一个点。
那是华夏的腹地。
秦岭。
一个自古以来就被称为“龙脉”的地方。
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第一个……应该就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