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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曲辕犁带来的振奋尚未完全平息,村外望风的孩子又一次连滚带爬地奔了回来,这一次,脸色比上一次更加惊恐。

“又…又来了!胡…胡差爷!还…还带了两个人!骑着高头大马!”

消息如同冰水泼入滚油,刚刚升腾起些许暖意的村庄瞬间再次冻结!

胡三回来了!而且带了更多的人!

恐慌如同瘟疫般再次蔓延。妇人们下意识地抱起孩子往屋里躲,男人们则脸色发白,纷纷看向二叔公、七叔,最终,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了林凡身上。

二叔公和七叔也是脸色煞白,手脚冰凉。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快!把新犁藏起来!藏到地窖最底下!用柴火盖严实了!”二叔公首先反应过来,嘶哑着声音下令。石柱和几个后生连忙冲向打谷场。

“盐!剩下的盐也藏好!”七叔也急着吩咐自家婆娘。

村子里顿时一片鸡飞狗跳的慌乱。

林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过的。他看了一眼被匆忙掩盖的曲辕犁,又看了看慌乱的人群,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嘈杂:

“都别慌!藏东西的藏东西,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石柱哥,栓子哥,带上咱们练棍的人,拿上棍子,跟我到村口。”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慌乱的人们下意识地停下了无头苍蝇般的奔跑,看向他。

“林凡娃儿……”二叔公急道,带着人拿棍子,这不是要冲突吗?

“二叔公,不是去打架,是去迎客。”林凡目光扫过那些刚刚结束操练,还带着些许彪悍之气的青壮,“让他们看看,我们林家坳的人,不是只会跪地求饶的软柿子。但也记住,没有我的信号,谁也不准先动手!低头,行礼,但腰杆挺直些!”

石柱、栓子等人闻言,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握紧了手中的硬木棍。连日操练形成的习惯,让他们对林凡的命令有了一种本能的服从。十几条汉子聚集起来,虽然衣衫褴褛,面有菜色,但手持齐眉棍,默然肃立,竟然也透出了一丝隐隐的肃杀之气。

其他村民见状,心中的恐慌竟也奇异地被冲淡了些,纷纷停下脚步,远远看着。

林凡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破旧却干净的麻布衣,对二叔公和七叔道:“二叔公,七叔,等会儿一切看我眼色行事。他们必是为盐而来,见机行事。”

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烟尘起处,四骑身影出现在村口。为首的正是三角眼的胡三,他身边并辔而行的,是一个穿着绸布长衫、戴着幞头、面色白净、眼神却带着几分倨傲和审视的中年人,看样子像是个小吏或师爷。身后跟着两名挎着腰刀的劲装汉子,眼神锐利,明显比之前的差役精悍许多。

胡三看到村口的情形,明显愣了一下。只见十几个青壮汉子持棍而立,虽不言语,却自有一股气势,与上次来时的惊慌混乱截然不同。为首的,正是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少年林凡,身边站着强作镇定的二叔公和七叔。

“呵?林家坳这是长了行市了?还摆上阵势了?”胡三勒住马,三角眼扫过持棍的青壮,语气带着嘲讽,但眼神却多了几分惊疑不定。他没想到这穷村子短短十几天,竟有了这般气象。

那白面师爷也微微蹙眉,打量着村口众人,目光尤其在林凡身上停留了片刻。

林凡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语气不卑不亢:“差爷说笑了。乡亲们只是刚操练完毕,听闻差爷驾临,特来迎候,绝无他意。”他挥手让石柱等人将棍子垂下,但人并未散去。

胡三哼了一声,目光扫视村子,似乎在寻找什么,最后定格在林凡身上:“小子,少废话。爷上次跟你说的事,琢磨得怎么样了?那制盐的法子,可‘回想’起来了?”他特意加重了“回想”二字,语气充满威胁。

那白面师爷也开口了,声音尖细:“胡三爷回去后,将所得细盐呈与我家主上看了。主上甚觉新奇,特派某来查看究竟。尔等小民,私制盐铁可是大罪!若真有良法,献与主上,或可免罪,甚至得些赏赐。若藏私隐匿……”他冷笑一声,未尽之意令人胆寒。

压力陡增!对方不仅来了更强硬的人,而且直接点明了“私制盐铁”的罪名和背后有所谓的“主上”!

二叔公和七叔冷汗涔涔,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林凡心中也是一凛,知道对方势在必得。他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和“为难”:“回禀这位先生,差爷,非是小民藏私。实在是那梦中所得片段模糊,试了多次,十次也难成一次,所得之盐时好时坏,且耗费柴火人工极巨,得不偿失啊。上次呈与差爷的,已是近日所得最好的一点了。”

他绝口不提提纯工艺,只强调“梦得”、“模糊”、“低效”、“费料”,试图降低对方的期望值和贪婪程度。

“放屁!”胡三骂道,“你当爷是三岁小孩?”

那师爷却摆了摆手,阻止了胡三,细长的眼睛盯着林凡:“得不偿失?无妨。带我去制法之处看看。还有,将你们所得之盐,无论优劣,全部取来我看。”

他要亲眼查看现场和所有成品!这是最坏的情况!

二叔公和七叔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林凡心念电转,知道无法拒绝,否则立刻就是大祸临头!他必须赌一把!

他躬身道:“先生、差爷请随我来。制法之处简陋不堪,恐污了贵眼。所得之盐皆在此处,请先生过目。”他对七叔使了个眼色。

七叔会意,颤抖着将藏起来的那个小陶罐取出,里面只有不到半罐品质明显次一等的盐,里面甚至还有些许杂质。这是林凡特意吩咐留下的“次品”。

那师爷接过陶罐,仔细查看盐质,又用手指捻起一点品尝,眉头微皱:“虽比苦盐强些,但也算不得上品。就这些?”

“皆在于此。”林凡低头道,“耗费十数日之功,仅得此些许,实在惭愧。”

师爷眼神闪烁,显然不信,对胡三使了个眼色。胡三立刻对身后两名劲装汉子喝道:“搜!仔细搜搜!看看有没有藏私!”

两名汉子翻身下马,就要强行搜查!

石柱等人顿时紧张起来,握紧了棍子。村民一阵骚动。

“且慢!”林凡猛地抬头,声音提高了几分,“先生,差爷!非是小民不愿献法,实是此法并非凭空制盐,乃需特殊土质!西边那片苦地之土,方有效用!离了那土,便是寻常河水,熬干也只得苦碱,毫无用处!”

他此话半真半假,将核心关键引向了“原料产地”,而非“提纯工艺”,既解释了低效(需要特定原料),又暗示了限制(离了这里就不行),试图降低对方直接掳人或强占技术的欲望,转而思考如何控制原料产地。

果然,那师爷和胡三都愣了一下。

“特殊土质?”师爷狐疑地看向西边,“带我去看!”

林凡心中稍定,知道暂时转移了注意力:“请随我来。”

他示意二叔公带路,一行人朝着西边盐碱地的方向走去。石柱带着几个青壮持棍跟在后面,气氛紧张。

到了那片白茫茫、草木难生的盐碱滩,师爷和胡三看着这荒凉景象,闻着那咸涩气味,信了几分。

林凡挖起一点盐碱土,递给师爷:“先生请看,便是此土。需大量取土,反复水淋,方得微量卤水,再经繁琐熬煮,百斤土不得一斤盐,且品质低劣,如方才所见。若非活不下去,谁愿做此等徒劳无功之事?”

他极力渲染过程的艰难和低效,将自己放在“苦哈哈的可怜人”的位置上。

那师爷仔细查看了土壤,又尝了尝味道,眉头紧锁。他虽不懂具体工艺,但也看出这土质特殊,且林凡所说的高投入低产出,符合他对私盐贩子的艰难想象(虽然通常私盐利润极高,但那是基于规模化和高效率)。

如果真如这少年所说,效率如此低下,那这法子的价值就要大打折扣了。为了这点产出,大动干戈,似乎有些不值。而且此地贫瘠,距离主家势力范围也远,控制起来成本太高。

胡三却有些急了,低声道:“刘师爷,别听这小子鬼扯,他肯定藏了好货!”

刘师爷瞪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心中算计已定。他看中的不是这点蝇头小利,而是可能存在的、更高效的制盐法。但眼下看来,似乎希望不大。不过这少年倒是个人才,观察敏锐,口齿伶俐。

他忽然对林凡笑了笑,笑容却有些冷:“小子,你倒是个机灵的。不管你这法子是梦得的还是祖传的,既然能产出细盐,便是本事。这样,以后你们村所产之盐,不得私售,需全部上缴。我会定期派人来收取,按市价……半价与你们结算粮食或布匹。如何?”

这是要垄断收购,进行盘剥!半价!简直是明抢!

二叔公和村民们都气得浑身发抖。

林凡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感激”和“为难”:“先生厚爱,本不敢辞。只是……这产出实在不稳,时有时无,时好时坏,怕误了先生大事。且村中百十口人等米下锅,若按半价,恐难活命……”

“哼,那是你们的事!”刘师爷拂袖道,“就这么定了!每半月,胡三会来取盐。若交不出足数,或是敢私售他人……”他冷冷扫过村民,“便以私盐论处,休怪某无情!”

说完,他不再多言,翻身上马。胡三得意地瞥了林凡一眼,也跟着上马。

四人打马而去,留下绝望而愤怒的村民。

“天杀的强盗!”

“半价!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完了……全完了……”

哭声、骂声顿时响起。

林凡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烟尘,脸色平静,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寒芒。

垄断收购?半月一期?

也好。

这反而给了他一个明确的时间窗口和操作空间。

压力,有时也能成为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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