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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随后的半个月,灰岩郡官场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州监委的铁腕并未止步于仓曹属,那日的雷霆行动仿佛只是一个开始,暗紫色的獬豸令牌如同索命的符咒,频繁出入郡守府及各要害衙署。

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最终波及的范围之广、层级之高,令所有知情者骇然。传闻不仅灰岩郡主官被革职查办,锁拿入州监委大狱,甚至牵连到了络州州府的高层!一场围绕元石资源的贪腐大案,几乎捅破了天。

最终的处置结果很快以邸报形式通传各衙署,看似盖棺定论,实则暗藏玄机。灰岩郡主官及其数个心腹属官罪证确凿,削职问罪,家产抄没。而令人玩味的是,原本被认为难以脱身的络州州主,竟奇迹般地只是被申饬罚俸,依旧稳坐州主之位。官场老吏一看便知,这定是朝中有人强力回护,上下博弈后弃车保帅的结果。

而在这场巨大的风波中,原功曹参军赵大人,却因其在此案中(明面上)的“刚正不阿”与“协助查案有功”,被州监委与州府联合举荐,竟跨过了郡丞等数级,被破格擢升为新的灰岩郡主官!

这一任命,再次引发了巨大震动。谁都明白,赵大人(如今该称赵郡主了)的擢升,背后必然有着那位络州监主、姬亲王殿下的影子。这是对忠诚和能力的一种肯定,更是亲王殿下对灰岩郡乃至络州局面的一次强势梳理和掌控。

郡主履新,自然伴随着一系列人事调整。这日,新任功曹司主事亲自带队来到仓曹属,当众宣读了一系列任免文书。

原队正张贲,因其在案发后稳定局面的突出表现及多年勤勉,被正式任命为仓曹属主事,官拜正五品!虽然仓曹属主事品级不高,但掌管实打实的资源库藏,权力不容小觑。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谭沣的任命。他因“机敏果敢,于案情有所察觉并及时上报(此举被巧妙归功于他),协理期间恪尽职守”,被破格提拔为仓曹属巡防队队正,官拜从五品!

十八岁的从五品队正!虽属“未流”的官员阶层,但已实现从吏到官的阶级跨越,是无数吏员一辈子的追求,在这灰岩郡的历史上也属罕见。宣读任命的功曹司主事语气平淡,但看向谭沣的目光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院内众吏员纷纷向张贲和谭沣道贺,语气恭谨,眼神复杂。谁都知道,这两人如今是简在“姬”心,更是新郡主一手提拔的嫡系,前途不可限量。尤其是谭沣,其升迁速度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谭沣与张贲肃然领命。张贲依旧是那副沉稳模样,只是抱拳的手微微紧了些。谭沣则心中明镜似的,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那日陋室中的抉择,和那位深不可测的“老姬”。他并未因此得意忘形,反而愈发感到肩头责任沉重,以及暗处可能存在的更多目光。

交接印信,更换腰牌(谭沣的腰牌已变为“灰岩郡仓曹属巡防队正”),熟悉新的职责范围……一连数日,谭沣忙得脚不沾地。作为队正,他需要管理手下十余号巡防卫士,负责制定排班、巡查路线,处理日常突发状况,权力大了,琐事也多了起来。

石头也因谭沣的关系,在辅衙做得越发顺遂,小子机灵肯干,如今也能帮着谭沣处理些跑腿传话的杂事。

这日傍晚,谭沣刚处理完一桩库房交接的小纠纷回到值房,正准备歇口气,却见石头领着一个神色慌张、满头大汗的年轻人闯了进来。

“谭哥!谭队正!不好了!求您救救我们掌柜的!”那年轻人一见谭沣,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带着哭腔急声道。

谭沣定睛一看,竟是醉风楼的那个小伙计!

他心中一凛,示意石头关上门,沉声道:“别急,慢慢说,冯掌柜怎么了?”

伙计喘着粗气,语无伦次:“是……是州监委!他们……他们今天下午突然来人,把掌柜的带走了!说……说是什么元石案的余孽,跟前任郡主有牵连!掌柜的被带走前偷偷让我来找您,说只有您或许能救她……”

谭沣的眉头瞬间紧锁!冯三娘也被卷进来了?还扣上了“元石案余孽”的帽子?

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州监委办案,雷厉风行,一旦被扣上这种帽子,不死也要脱层皮!而且,冯三娘与前郡主有牵连?这倒并非完全不可能,她一个开酒楼的,消息灵通,八面玲珑,与各方势力有些往来实属正常。但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作为打击报复或者清理旧势力的借口,那就百口莫辩了!

“她可还留下什么话?”谭沣追问道,大脑飞速运转。

伙计努力回忆着,猛地想起来:“有!掌柜的说……说‘清荷’……对,就说了一句‘清荷无辜’!我不懂什么意思……”

清荷?谭沣记起那日冯三娘似乎提过一句,她有个女儿叫清荷,体弱多病,一直寄养在城外亲戚家。冯三娘这是怕牵连女儿!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谭沣心头。冯三娘此人,精明世故,甚至带着几分风尘女子的算计,但此刻,她首先想到的是保护女儿。而且,她在最后关头,选择向自己这个仅有数面之缘、却有些许“官身”的年轻人求救,是病急乱投医,还是……她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于公于私,谭沣都无法坐视不管。于公,冯三娘是条重要的信息渠道,救下她,对未来或许大有裨益;于私,那日她出言解围、赠送食盒,虽各有目的,却也算一份人情。更重要的是,她那份保护女儿的急切,触动了他心底的某些东西。

但他现在面对的可是州监委!那是连郡主都能扳倒的庞然大物!他一个刚刚提拔的从五品队正,人微言轻,如何去插手州监委的案件?

直接去找赵郡主?赵郡主刚刚上任,根基未稳,是否会为了一个酒楼老板娘去硬撼州监委?即便愿意,又能有多大力度?

谭沣在值房内踱步,面色凝重。石头和那伙计都紧张地看着他,大气不敢出。

片刻后,谭沣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不能直接硬碰,必须迂回。

他先对那伙计道:“你立刻回醉风楼,紧闭门户,安抚好其他伙计,任何人问起,都说不知道掌柜的去向,更不要提来找过我。明白吗?”

伙计连忙点头。

“石头,你拿我的腰牌,立刻去郡守府辅衙,找一个叫刘老丈的人,他夫人在马房当过差,应该有些打探消息的门路。小心打听一下,冯掌柜被带到了何处,是州监委驻郡城的公廨,还是已经押往州府?记住,只打听地点,切勿多问其他,更不要暴露我的名字,只说是醉风楼的伙计心急打听。”

“是,谭哥!”石头接过腰牌,立刻跑了出去。

谭沣则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他不能直接求赵郡主救人,但他可以去“汇报工作”——以新上任的仓曹属队正身份,向新任郡主汇报元石库巡防整顿情况以及……近期听到的一些“市井流言”。

比如,关于前任郡主倒台后,某些人可能借机打击报复、扩大牵连面,甚至影响到郡城商业稳定、引发人心惶惶的“流言”……这或许能引起赵郡主的重视。赵郡主新官上任,最需要的是稳定,绝不会愿意看到州监委无休止地在灰岩郡抓人,破坏他好不容易才接手的局面。

只要赵郡主愿意过问,哪怕只是表达一下“关注”,事情或许就有转机。州监委再强势,也需要地方配合,不会完全不給新任郡主面子。

至于“清荷”……谭沣眼中寒光一闪。若冯三娘最终难逃一劫,他至少要设法保住那个无辜的孩子。这或许是他现在唯一能明确承诺要做到的事。

想清楚其中关窍,谭沣不再犹豫,大步走出值房,向着郡守府正堂方向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藏青色的队正号衣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肃穆。他知道,自己正在卷入一场更深的风波,但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救援的矿奴或小吏。

他要去尝试,运用自己手中刚刚获得的一点微末权力和那看似缥缈实则存在的“背景”,去搅动一下这潭深水。

醉风楼的酒香似乎还在鼻尖萦绕,冯三娘那带着钩子的眼神和最后关头绝望的求助交织在一起。

郡守府正堂,相较于往日,更添了几分肃穆与忙碌。赵郡主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正旺,前来禀报事务、等候接见的各曹官员络绎不绝,廊下站满了屏息凝神的下属。

谭沣一身藏青队正号衣,身姿笔挺地站在等候的人群中,并不起眼,却又因年纪过轻和近期那匪夷所思的升迁速度,引来不少隐晦的打量。他眼观鼻,鼻观心,对周遭目光恍若未觉,心中却在反复推敲稍后要说的话。

终于,轮到他被引入正堂。

堂内,赵沅(赵郡主)端坐于宽大的公案之后,正批阅着一份卷宗。他换上了象征郡主权位的深绯色官袍,气度比之前更为沉凝威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卑职仓曹属巡防队正谭沣,参见郡主大人!”谭沣上前,依足礼数,躬身行礼。

赵沅抬起头,看到是谭沣,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放下笔,道:“是谭沣啊。不必多礼。仓曹属新经变故,张主事与你担子不轻,一切可还顺利?”语气中带着些许长辈对晚辈的关切,更透着一丝心照不宣的意味。

“回禀郡主,托大人洪福,库防一切安好,弟兄们皆知眼下乃非常时期,皆恪尽职守,不敢有丝毫懈怠。”谭沣恭敬回答,话锋随即一转,声音压低了些许,“只是……近日市井之间,因前番大案,颇有些流言蜚语,人心浮动,卑职巡防时偶有听闻,心中不安,特来向大人禀报。”

“哦?何种流言?”赵沅目光微凝,身体微微前倾,显出了重视。他新掌一郡,最在意的便是治下稳定。

谭沣斟酌着词句,道:“无非是些无知小民妄加揣测之言。有说州监委抓人抓红了眼,要将与前郡主府稍有往来之人尽数牵连下狱;有说城中多家商号掌柜近日皆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下一刻缇骑便破门而入;甚至……甚至有传言,说醉风楼的冯掌柜昨日已被带走,引得西坊市一众商户更是人人自危,长此以往,恐伤及郡城商业根本,于大人励精图治、稳定局面之大计不利。”

他巧妙地将冯三娘的事情融入“市井流言”之中,既点明了问题,又不着痕迹地突出了危害性,尤其是最后一句,直接关联到赵沅最核心的诉求——稳定与政绩。

赵沅听完,眉头紧紧锁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自然听懂了谭沣的弦外之音,也深知这些“流言”并非空穴来风。州监委办案酷烈,扩大化牵连是常有之事,这确实是他极为头疼的问题。他需要州监委的力量铲除前任势力,却绝不希望看到他们无休止地在自己的地盘上抓人,搞得风声鹤唳,百业萧条。

“这些传言,本官亦有耳闻。”赵沅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州监委独立办案,自有章法,本官亦不便过多干涉。然,稳定压倒一切,若果真因此影响民生商事,确非本官所愿。”

他目光落在谭沣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你既提及此事,可是有何想法?”

谭沣心头一紧,知道关键时刻来了。他深吸一口气,道:“卑职人微言轻,岂敢妄议。只是觉得,州监委的大人们也是为国操劳,或可……或可由郡守府出面,将郡城近日之舆情、商户之担忧,以公文形式,委婉呈报州监委及州监主府知晓。一则体现我郡守府关切地方之心,二则或许能让上峰体察下情,办案之时,更能有的放矢,避免不必要的……波及。”

这番话,说得极有技巧。看似是让郡守府去“反映情况”,实则是委婉地请求赵沅出面,向州监委(尤其是向背后的姬亲王)表达“适可而止”的诉求。既全了州监委的面子,又点明了利害关系。

赵沅是何等人物,立刻明白了谭沣的用意。他深深看了谭沣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欣赏。这小子,不仅修炼上颇有天赋,对这官场之道、人情世故的把握,竟也如此老练?这真是那个从黑瘴矿坑爬出来的少年?

沉默了片刻,赵沅忽然问道:“谭沣,你与那醉风楼的冯三娘,相熟否?”

谭沣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敲打,也是最后的确认。他坦然迎上赵沅的目光,道:“回大人,仅数面之缘。初次乃旬休时偶遇李老四寻衅,冯掌柜出面化解;其后她遣人送过一次酒菜,似是赔礼,亦是商户结交官差的寻常手段。卑职感其当日解围之情,听闻其突遭变故,心中不忍,更忧心此事若处理不当,恐寒了城中安分商户之心,故才冒昧进言。绝无半点私心,请大人明鉴。”

他将与冯三娘的交往定性为“数面之缘”和“官商寻常结交”,并再次将重点拉回到“郡城稳定”这个大方向上,撇清了个人的嫌疑。

赵沅盯着他看了几秒,忽而笑了笑,笑容中意味难明:“本官自然信你。罢了,你所言不无道理。稳定确是当前第一要务。此事,本官知道了。”

他没有明确说会怎么做,但“知道了”三个字,往往就意味着应允。

谭沣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知道冯三娘之事,至少有了转圜的余地。他连忙躬身:“大人明鉴!卑职告退。”

“嗯,去吧。好生做事,仓曹属乃府库重地,万不可再出纰漏。”赵沅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笔。

“是!”谭沣恭敬退后几步,转身走出正堂。

直到走出郡守府,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谭沣才感觉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与赵郡主这番对话,看似平静,实则步步惊心,无异于一场无声的博弈。

但他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刚回到仓曹属不久,石头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低声道:“谭哥,打听到了!冯掌柜没被押去州府,就在城西的州监委驻郡公廨!刘老丈说,那地方……进去的人,很少能全须全尾地出来!”

谭沣目光一凝。城西公廨……还好,人还在灰岩城。

就在第二日,一名身着暗紫色服饰、气息冷峻的汉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仓曹属院门口,径直走向谭沣,递上一枚巴掌大的玄铁令牌。

“可是谭沣谭队正?”汉子声音平板无波。

谭沣心中猛地一跳,认出这是州监委暗察使的服饰和令牌!他稳住心神,接过令牌查验无误,沉声道:“正是卑职。大人有何吩咐?”

那暗察使收回令牌,低声道:“奉上峰令,传谭队正即刻前往城西公廨一趟。有人要见你。”

谭沣瞳孔微缩。州监委要见他?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是因为冯三娘,还是……别的原因?

是福是祸?他无从判断。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卑职遵命。”谭沣没有任何犹豫,对石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安心,便跟着那名暗察使,走出了仓曹属。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灰岩城的街道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向着那令人谈之色变的城西州监委公廨行去。

谭沣的心缓缓沉静下来。是吉是凶,总要面对。或许,这又是一次危机,但也可能,是一次能够窥见更高层面博弈的……机遇。

他握紧了拳,眼神在暮色中变得愈发深邃。

州监委驻郡公廨,位于灰岩城西隅,高墙森严,门前矗立的不是石狮,而是两尊面目模糊、却透着无尽冷厉的獬豸石雕。这里平日里门可罗雀,百姓绕道而行,今日却因一场席卷全郡的风暴,无形中成为无数目光焦点的中心。

谭沣跟随那名沉默的暗察使,穿过一道又一道看似无人却处处透着审视的关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铁锈与陈旧纸张混合的冰冷气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廊道深邃,两侧石壁上的火把跳跃着幽光,将人影拉长扭曲,仿佛通往幽冥地府。

最终,他们在一扇厚重的铁木门前停下。暗察使叩门三声,内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进。”

门被推开,是一间陈设简单至极的书房。一名身着暗紫色常服、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枚玉貔貅。他并未抬头,只是淡淡道:“来了?坐。”

引路的暗察使无声退下,关上房门。谭沣依言在案前一张硬木椅上坐下,腰背挺直,目不斜视,心中却飞速判断着对方的身份。此人气度沉凝,目光偶尔扫过,锐利如刀,绝非寻常吏员,至少是州监委在灰岩郡的负责人之一。

“谭沣,仓曹属新晋队正,年十八,原黑瘴矿坑矿奴,因上报元石案线索有功,得赵郡主擢升。”男子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洞察一切的压迫感,“倒是好运气,好胆色。”

谭沣心中一凛,对方对自己的底细一清二楚。他沉声道:“卑职不敢,只是尽本分而已。”

“本分?”男子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嘴角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你的本分是巡防库房,却把手伸到了市井流言,甚至间接促成了郡主大人过问州监委的案件。这‘本分’,未免管得宽了些。”

谭沣背后瞬间渗出冷汗,知道这是敲打,也是警告。他硬着头皮道:“卑职愚钝,只是觉得郡城稳定乃大局所在,心中不安,故而向郡主大人陈情,绝无干涉州监委办案之意,请大人明察。”

男子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将那枚玉貔貅往案上一丢,发出清脆的声响。“罢了。赵郡主新晋,心系地方安定,其情可悯。他已亲自行文州监主府,陈明利弊,姬亲王殿下亦有批示:案犯周望、王康等首恶必究,然亦需顾及地方舆情,不可牵连过广,动摇民心根基。”

谭沣心中猛地一松!姬亲王果然批示了!而且态度明确!

“故经州监委决议,”男子继续道,语气公事公办,“冯三娘一案,既无确凿证据表明其深度参与元石贪腐,其所经营之醉风楼亦关乎郡城商业稳定,准予移交灰岩郡监委继续核查。若查无实据,可按程序开释。”

移交郡监委!这意味着案件的严重性骤然降低,从州级的铁案变成了郡级可操作的调查!冯三娘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多谢大人!”谭沣连忙起身,郑重行礼。他知道,这背后必然是赵郡主的大力争取和老姬的最终拍板。

男子摆摆手,意味深长地道:“不必谢我。要谢,就谢赵郡主爱民之心,谢姬亲王殿下宽仁明察。谭沣,你年纪轻轻,便得遇贵人,更需谨言慎行,好自为之。有些浑水,不是每次都能轻易蹚过的。”

“卑职谨记大人教诲!”谭沣肃然应道。

“去吧。人,已经提到郡监委候审所了。赵郡主那边,想必已有安排。”男子重新拿起卷宗,不再看他。

谭沣再次行礼,退出了书房。直到走出那令人窒息公廨,重新感受到外面的阳光和空气,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才发现内衫已被冷汗浸透。

权力的博弈,无声处听惊雷。他再一次切身感受到了这一点。

他没有耽搁,立刻赶往郡监委候审所。果然,赵郡主的心腹长随早已等候在此,与郡监委的官员交接之后,谭沣在一间单独的讯房里,见到了冯三娘。

一日不见,冯三娘仿佛憔悴了许多,发髻微乱,脸色苍白,往日那双流转生辉的媚眼也失去了神采,带着惊惧过后的疲惫。但当她看到谭沣走进来时,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绝处逢生的光彩!

“谭…谭队正?!”她声音沙哑,挣扎着想站起来。

“冯掌柜,没事了。”谭沣快步上前,虚扶了一下,“案件已移交郡监委,很快就能查明清楚,你先安心在此歇息片刻,办理手续后便可回家。”

冯三娘愣愣地看着他,眼眶迅速泛红,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她不是什么天真少女,混迹市井多年,深知州监委那个地方进去意味着什么。她本以为此生已绝,没想到竟然真的能被捞出来!而捞她出来的,竟是这个仅有数面之缘的年轻队正!

“多谢…多谢谭队正救命之恩!三娘…三娘没齿难忘!”她哽咽着,便要屈膝下拜。

谭沣连忙拦住她:“冯掌柜不必如此,此事乃赵郡主体恤民情,依法办事,谭某不敢居功。”他再次将功劳推给赵郡主,这是规矩,也是自保。

冯三娘却只是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低声道:“三娘明白…三娘都明白…若无队正大人从中周旋,郡主日理万机,岂会知晓我这等小民之事?这份恩情,三娘记在心里了。”

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关键在谁身上。

手续办理得很快。有赵郡主的手令,郡监委的人也十分客气。不到半个时辰,冯三娘便恢复了自由。

走出候审所大门,重见天日,冯三娘恍如隔世。她看着身旁身形挺拔、面容沉静的谭沣,心中百感交集,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权力的敬畏、以及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感激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依附感交织在一起。

“谭队正…”她轻声唤道,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柔软真诚,“若队正不弃,还请移步醉风楼稍坐,容三娘备些薄酒小菜,略表谢意。此外…三娘还有些关于野狼帮、兵房的琐碎消息,或许…或许对队正日后有所帮助。”

她目光盈盈地看着谭沣,带着一丝恳求,也带着一丝示好。经此一劫,她深知若无强有力的靠山,在这灰岩城,她终究是案板上的鱼肉。而谭沣,这个看似年轻却能量惊人的新贵,无疑是她眼下最好的选择。

谭沣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也好。”他确实需要了解更多关于野狼帮和兵房的信息,冯三娘这个地头蛇,无疑是绝佳的情报来源。

再次来到醉风楼,气氛截然不同。冯三娘归来,楼中伙计皆是惊喜交加,而冯三娘也迅速恢复了往日掌柜的干练,吩咐下去准备酒菜,亲自引着谭沣上了二楼最幽静雅致的一间包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冯三娘挥退伙计,亲自为谭沣斟满一杯酒,这才敛容正色,低声道:“谭队正,大恩不言谢。今后但有所命,三娘莫敢不从。我知队正志不在此,但三娘在这灰岩城经营多年,三教九流的消息还算灵通,愿为队正耳目。”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与后怕:“此番遭难,根源或许并非全在前郡主,恐也与那野狼帮脱不开干系!”

谭沣目光一凝:“哦?此言怎讲?”

“野狼帮帮主‘秃狼’厉穹,与兵房那位副主事钱大人,乃是歃血为盟的结拜兄弟!”冯三娘语出惊人,“此事极为隐秘,我也是偶然得知。那李老四不过是厉穹手下一条咬人的疯狗罢了。兵房许多见不得光的脏活,比如清理对手、打压不听话的商户,多是借助野狼帮之手。而野狼帮能在西城如此肆无忌惮,也全赖兵房庇护,甚至帮中不少核心弟子,都在兵房挂了个巡街帮闲的名头,算是半个官面上的人!”

谭沣心中震动,这层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厚!官匪勾结,竟至如此地步!

“前任郡主在时,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或许…其中亦有利益输送。”冯三娘压低了声音,“我醉风楼生意尚可,那钱副主事曾几次暗示要我分出干股,我虚与委蛇,未曾答应,怕是早已得罪于他。此次元石案发,前任郡主倒台,他或许是想借州监委之手,趁机清洗旧怨,吞了我这醉风楼!”

谭沣缓缓点头,这就说得通了。官场倾轧,从来都伴随着利益的重新洗牌。

“此外,”冯三娘继续道,“我还听闻,野狼帮似乎还暗中经营着一条通往城外黑瘴林的走私路线,具体走私何物不得而知,但利润极大,兵房那边定然也分了一杯羹。负责接头押运的,极有可能就是李老四那伙人!”

黑瘴林?谭沣心中一动,那里紧邻着他藏匿元石宝藏的沼泽禁区!难道……

信息量巨大,谭沣默默记下,并未立刻表态。他只是举杯道:“多谢冯掌柜坦言相告。这些消息对我甚为重要。日后在这灰岩城,还需冯掌柜多多帮衬。”

冯三娘见他接受了自己的投诚,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连忙举杯相迎:“队正言重了!应是三娘仰仗队正庇护才是!队正放心,醉风楼从此便是队正的眼睛和耳朵!”

两人对饮一杯,一种新的、基于利益与生存的同盟关系,于此悄然确立。

窗外华灯初上,灰岩城的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掩盖了白日里的惊心动魄与暗流汹涌。谭沣知道,扳倒野狼帮和兵房的毒瘤绝非易事,但有了冯三娘这个内应,他不再是盲人摸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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