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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车在首开紫郡的小区里缓缓停下。

江一明刚停稳车,萱萱就已经拉开车门蹦了下去,小皮鞋在石板路上敲出轻快的响。

刚推开门,一阵欢快的说笑声便热热闹闹地涌了过来。田甜——苏念安的闺蜜,身上套着件毛茸茸的卫衣,趿拉着一双软拖就小跑着迎上前,结结实实给了苏念安一个拥抱。她身上那股清甜的柑橘调香水味清晰可闻,整个人亲昵地挽住苏念安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夸张的埋怨:“可算来啦!你们再晚点儿,我家麻将桌都快长出蘑菇了!”

两人亲昵地挽着朝客厅走去,田甜忽然凑近苏念安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丝雀跃的神秘:“跟你说个事儿,今天特意叫了几个朋友,有个小目标——给我的弟弟田力牵牵红线。”

苏念安挑眉笑:“边打麻将边相亲啊?你们这效率够高的。”

“那可不,两不误嘛。” 田甜眨眨眼,她拍了拍苏念安的胳膊,“他有事忙,还没到呢,人特优秀。这边几个闺蜜介绍你认识,是我这边的麻将搭子。”

客厅里果然早已布置妥当,麻将桌支在暖光之下,翡翠色的牌面晶莹润泽,随灯光流转着微光。几位大人正围着桌子说笑,孩子们眨眼间就凑到一起,拿着积木在地毯上搭起了城堡,萱萱扔下外套就加入了伙伴。

苏念安刚被田甜拉到麻将桌前坐下,江一明也跟着凑了过来,手里还拎着给孩子们带的零食袋。

“给大家介绍一下,”田甜拍了拍手,指着江一明,“这位是江哥,旁边这位是他夫人苏念安,是有名的茶艺师,泡的茶相当好喝,南明河边的茶趣茶舍就是她家的,下次我们组团去玩。”她又转向桌边两位女生,“这两位是我的神仙闺蜜,这位是宋苗苗,一位多才多艺的舞蹈老师……”

江一明刚要打招呼,看见宋苗苗时突然愣住了,手里的零食袋差点掉地上:“小宋老师?萱萱的舞蹈老师!”

宋苗苗也诧异地睁大了些眼睛:“江哥?原来你们是田甜的朋友啊?我还说这名字听着耳熟呢。”

“哎哟,原来认识啊!” 田甜拍了下手,往宋苗苗身边凑了凑,“苗苗是我大学的师妹,现在跟我住一个小区,咱们几个是固定麻将搭子,兴趣爱好那叫一个合拍。”

她又指向另一位气质干练的女生,“这位是林溪,空乘小姐姐,她飞过的地方比我们加起来的都多,今天特意调了休过来的,也是咱们小区的,打麻将那叫一个厉害,人称‘打不散的铁角子’。”

林溪笑着朝苏念安挥挥手,指尖涂着闪亮的粉色指甲油:“早听田甜说她有个茶艺师闺蜜,今天可算见着真人了。”

苏念安笑着点头,江一明说道:“萱萱,快来见你的苗苗老师……”

众人一阵寒暄。

田甜已经把交流的注意力往桌上一引导:“仙女们,别愣着了,先开局!另一个嘉宾,估计得晚点到,咱们先打着,等他来了再给大家正式介绍。”

江一明把零食袋往茶几上一放,顺势坐在苏念安旁边的空位上:“我今儿就当陪打,正好学学四大高手怎么打牌。”

“江哥,太谦虚了!”宋苗苗优雅地码着牌,“上次和萱萱聊天,就听她念叨着她爸爸玩什么游戏都厉害!打麻将肯定也不差吧。”

苏念安整理牌面的手顿了顿,嘴角不自觉上扬:“他啊……”突然感觉耳垂一热,是江一明的手指轻轻拂过,“坐他旁边打牌,压力山大呢。”

“有什么压力?”江一明顺手把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颈侧,“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林溪“噗”地笑出声,推倒面前的牌墙,边数番边说:“够了够了,这狗粮撒得,晚饭都不用吃,就饱了!”

骰子在桌上转了个圈,停在五点上。萱萱不知什么时候凑到桌边,扒着苏念安的椅子背:“妈妈加油!我可以给伙伴们分享草莓味的棒棒糖吗?”

麻将牌碰撞的脆响混着孩子们的笑闹声,在客厅里漾开。

几轮牌局下来,苏念安面前的牌像堆没理清楚的毛线团,她蹙着眉翻看,手指在 “六条” 和 “八筒” 之间犹豫不定。

江一明的视线,从牌桌移她的手牌上,见她迟迟不出牌,便侧身耳语,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廓:“老婆,你看这牌,条子都凑齐十张了,先把条子定下来,后续再朝着清一色的方向凑。”说话间,他的手指轻轻点向她旁边的几张条子牌,指甲修剪得整洁干净,动作间透着熟稔与体贴。

苏念安侧头避开他温热的气息,耳根悄悄泛红,一边听着一边点头,依言抽出张“八筒”打了出去。“啪”的一声落在桌上,田甜立刻笑着喊:“碰!”

他的目光在麻将桌上逡巡数回,牌局中此起彼伏的碰牌与胡牌声,此刻,于他耳中却渐渐失了趣味。他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眼神也开始涣散起来,显出一丝倦怠。正觉百无聊赖之际,他的视线悄然移开,最终落向了一旁,那位始终安静注视着牌局的男主人身上。

那正是田甜的丈夫牛宇,一位大学任教的经济学博士,他刚刚给众人送上茶水,此时,镜片后的目光专注地落在牌局上,嘴角含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他头顶中央那片光亮的区域,在灯光下尤为显眼,与周遭稀疏的发丝形成鲜明对比,“地中海”的风格一览无余。然而,这并未折损那股儒雅的气质,手握茶杯的姿势也从容得体,流露着浓厚的书卷气息。

江一明来了兴致,主动搭讪说道:“牛博士,久仰大名啊!念安老在我耳边起,羡慕你们夫妻郎才女貌,听说你对经济和社会形势挺感兴趣的?咱们聊聊?”

这话一出口,苏念安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红晕,她又羞又急,悄悄伸出手,用手肘轻轻拱了拱江一明,眼神里满是嗔怪,在心里暗自腹诽道:“什么郎才女貌呀?你根本就不会夸人,还打我的旗号,不会说话就别乱说。”

苏念安恨不得钻进麻将桌底下。她假装整理牌面,咬牙切齿地小声嘀咕:“五饼,江一明,你……”

“胡了!”田甜突然推倒牌,笑盈盈地打断,“清一色。”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满脸通红的苏念安,“有些人啊,打着麻将还开小差呢。”

男主人闻言,抬起头,朴实无华的面部略显尴尬,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欲言又止。

江一明瞧着牛博士这副模样,心里也明白自己这话说得有些欠妥。

牛宇才华横溢,在经济领域成果颇丰,可外表确实称不上出众。

江一明这句 “郎才女貌”,反倒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张了张嘴,本想再解释几句,挽回一下局面,可话到嘴边,又怕越描越黑,只能硬生生地把话憋了回去,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场面一时间陷入了些许微妙的安静。

这时麻将桌上的女人们嚷嚷着,“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这儿杵着……”

“搅得我们脑壳发昏,牌都摸不抻抖!”

“对对,赶紧去客厅那边聊去!”

那声音此起彼伏,带着几分玩笑般的催促。好在牛宇为人洒脱,格局开阔,丝毫没有因为刚才那点小事尴尬而介怀。他笑着朝江一明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并肩朝着客厅沙发走去。

沙发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功夫茶具,他熟练地摆弄起茶具,热水壶里的水咕噜咕噜翻滚着,水汽氤氲升腾,为这交流的氛围添了几分悠然。

一边有条不紊地洗茶、泡茶,动作行云流水,一边温和地开口:“说起经济这东西,变化莫测,哪有那么多高见。不过最近这形势,确实是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最近也有这样的感觉,就说我们公司吧,订单量像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搞得我们这些管理层每天都如履薄冰。”

牛宇轻轻点头,表示理解:“这年头,企业啊,实体啊!都挺不容易。不过听说江总的公司在行业内做得风生水起,让人佩服。”

江一明哈哈一笑,带着几分谦虚:“哪里哪里,还不是靠着一群兄弟们一起拼。有时候我也在思考,怎么才能在这复杂的经济形势下稳住船。”

牛宇微微一笑,推了推眼镜:“预判风险,把握机遇,江总真有远见卓识。说到这,我倒是好奇,江总的公司在市场运营方面,是从哪些切入点着手的呢?”

江一明沉吟片刻,微微凑近说道:“市场营销这事儿,在于精准把握大方向,洞悉市场动态。我习惯定期分析数据,这就好比拆解洋葱,从外向内,层层剖析,直至核心;而后再逆向回溯,将零散的信息重新整合,还原成完整的‘洋葱’。”

牛宇赞叹的说道:“厉害,这般一来,问题与解决方案便能清晰梳理、透彻剖析。”

江一明谦虚道:“过奖了,当前的大环境确实让我们感觉到做市场的艰难,不得不谨慎小心。”

牛宇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从宏观层面来讲,全球经济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确定性因素多,且对国内经济影响大。沿海那些做外贸加工的工厂,订单量锐减,不少都面临着停工停产的困境,背后牵扯到的就业、产业链,那覆盖面可太大了……”

正说着,他端起一杯刚泡好的茶,递给江一明,茶香袅袅飘散开来。江一明双手接过,低头轻抿一口,眼中泛起一丝品味的兴味。也不知是在品这茶的醇厚,还是在回味对方方才的话语。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国际经济局势里的贸易摩擦,聊到国内产业转型,以及传统制造业的升级困境,聊得热火朝天。客厅里麻将碰撞的“哗啦”声、众人打牌的吆喝声,都被他们抛在了脑后,沉浸在彼此思维的盛宴中。

不知不觉间,话题由经济领域延伸到生活志趣,最终又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茶与酒的文化之上。江一明端详手中茶杯,轻啜一口,眼中漾起赞赏:“这金骏眉香气高扬,入口醇厚饱满,果然是好茶。”

牛宇认同地点点头,脸上带着几分钦佩,说道:“江总果然识货,没想到你品茶也是行家。”他一边说着,一边捏着盖碗轻轻一旋,动作娴熟而优雅。刹那间,金骏眉那馥郁的蜜香融着一缕松烟气息蓬勃而出,倏然漫过江一明的鼻尖,那香气既浓郁又澄澈,仿佛将远山青霭与林木呼吸都凝在这一盏之中。

牛宇把茶杯推过去,茶汤在盏中晃出细碎的金光,他笑着说道:“尝尝看,这泡野茶是福建的朋友,去年在桐木关摘来的,那地方环境好,茶叶品质更是没得说。”

田甜坐在一旁,眼睛亮晶晶的,突然插话道:“江哥当年为了追女朋友,茶艺知识补了不少啊!结果呢?把茶喝明白了,人也骗到手啦!”她调皮地眨眨眼,嘴角扬起一抹促狭的笑意。

苏念安坐在江一明身旁,听到这话,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她轻轻抿了抿嘴唇,笑着说:“说起喝茶,以前,一明可闹了不少笑话呢,居然把‘凤凰三点头’泡成‘小鸡啄米’,茶汤泼得满桌都是,最后还拿茶巾当抹布擦桌子,那场面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众人听了忍俊不禁,江一明也笑着摇摇头,眼中满是回忆。

“如今可大不一样了,”苏念安接着说道,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许和钦佩,“现在他也算是个准茶艺师了。品茶的水准高,对茶的要求也高,有时候觉得他比我还在行呢。”

江一明连忙摆摆手,笑着说:“你就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了,我这也是慢慢学来的。咱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就先尝尝这好茶,你们专心打你们的麻将,别光顾着聊我啦。”

宋苗苗坐在麻将桌旁,手里端着一杯菊花泡的花茶,轻轻呷了一口。

林溪笑着,打趣道:“是了,我们这些打麻将的就配喝玻璃杯泡的花茶。”

“我可听说,你跟嫂子是因茶结缘,那真是妥妥的茶缘呐。”旁边牛宇晃着茶杯,笑着打趣道。杯中茶汤随着晃动泛起层层涟漪,就像江一明此刻被搅动的心湖。

江一明有些不好意思地,边喝边说道:“以前嘛,确实三天两头的往茶馆跑。那时候时间充裕,心思也单纯,就想着能多和她待在一起,闻着茶香说说闲话,那样的日子,现在想想,真是说不出的惬意。”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怀念,杯中升起的白气朦胧了眼角片刻的柔软。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两个人在家都难得见上几面。偶尔品茶,多半也是陪着客户,场合地点也由不得自己选。工作越来越忙,应酬只增不减,太多事情……早已身不由己。”

苏念安突然插了句,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人家‘江总’忙得很,哪有闲心管茶舍?现在啊,茶缘不如钱缘实在。”她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原本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层层波澜。

江一明差点被水呛到,咳嗽声混着旁边麻将的哗啦声,在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他一边咳嗽,一边偷瞄苏念安,只见她正皱着眉,给他一个嗔怒的眼神。

“烟酒茶,在林城,那是社交硬通货。”江一明赶紧避过她的眼神,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半开玩笑地说道,“上个月和对方谈合作,那伙五大三粗的‘财神爷’非要去酒吧蹦迪、KTV。在他们看来,似乎只有推杯换盏、人声喧腾的场合才适合促成生意。如今像这样愿意静下心来品茶论道、欣赏茶艺的朋友,确实不多了。”

苏念安听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笑:“所以,你就非得跟着他们混迹那种场合,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尽,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工作、为了这个家?”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情绪有些激动。

江一明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也不想去啊,可是没办法。现在的市场竞争这么激烈,不陪好客户,生意就做不下去。我也想和你一起品品茶,享受一下悠闲的时光,可现实不允许啊。”

宋苗苗忽然在一旁轻声插话:“我最近倒是听说,如今林城的消费经济可有三张新名片了——避暑茶、咖啡,还有精酿啤酒。”她稍作停顿,目光微转,“虽说钟情茶艺这般雅事的生意人不多了,但爱喝避暑茶、喜欢泡咖啡馆的消费者,却是越来越多了。”

“苗苗你还挺懂的。”苏念安笑着接了话,“说起来,今年夏天我们茶舍也推出了坝坝茶,把喝茶这桩雅事融进避暑的闲情里。还在院子里搭了竹棚、摆了藤椅,客人往那儿一坐,喝茶赏景,悠然自得。没成想,倒成了不少旅行爱好者专程来打卡的点。那阵子,一天天的,好几拨人端着相机过来拍照打卡呢。”

“这可真是把茶喝出接地气的味道了!我呢,平时就爱泡咖啡馆,跟朋友天南地北的聊,虽说咱们一个品茶一个做咖啡,但都是林城的‘烟火气’。”她语气轻快,带着几分期待,“什么时候得空,咱们不妨联手办个‘茶咖大混搭’聚会?这茶香遇上咖啡,说不定能撞出新鲜的火花!”

“好呀!”众人附议。

“对对,苗苗泡的咖啡挺好喝的,改天一起?”田甜话题一转,又说道:“按我说,念安,你该整个‘商务茶修班’,专门教西装革履的老总们端盖碗学泡茶。到时候你往那一站,茶艺师们清一色旗袍列阵,看他们不惊得下巴掉下来,眼睛都直了!”

话风感觉变了,苏念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田甜,你说得轻巧。可应酬客户、谈生意的事若和茶修班搅在一起,我总觉得有些别扭。”

“我听他们说,那些商KTV里面啥没有,”林溪接口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和无奈,“什么制服诱惑、古装弹唱琵琶曲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十八般‘武艺’样样齐全,在这种地方,茶艺这种高雅的东西,怕是根本没人会多看一眼。”

江一明听着她们的对话,心中五味杂陈。“其实,”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品茶是一种很艺术的东西,它不仅能让人身心放松,还能培养人的气质和修养。可是在这个快节奏、功利化的社会里,很多人都没有耐心去品味茶的韵味,他们更看重的是即时的利益和享受。”

宋苗苗点点头,表示认同:“是啊,现在大家都忙着赚钱,忙着追求物质上的满足,很少有人会静下心来,去感受生活中的那些细微的美好,这种需要用心去体会的艺术,自然就渐渐被人们遗忘了。”

田甜不以为然,她撇撇嘴说:“我觉得这也不能全怪社会,还是有些人自身的问题。如果大家都能像念安这样,坚持自己的爱好和追求,不被外界的诱惑所影响,那么茶艺这种高雅的艺术,肯定还是会有市场的。”

苏念安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啪地甩出张‘幺鸡’,她微微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哎呀,现在长江后浪推前浪,谁还看我们这些人老珠黄的。”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蒸汽缓缓升起,模糊了她的眉眼,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田甜正摸牌的手顿了顿,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念安,要我说啊,你心里怕是住了个‘老干部’!” 她把牌往桌上一摊,“碰” 了声后继续道,“你自己别妄自菲薄行不行?回想一下还没生孩子那会儿,谁不是风华正茂?当年追你的人从茶舍门口排到巷子尾,你家江哥不就是被你那副低头泡茶、眉眼专注的模样给勾走了魂的。”

宋苗苗在一旁跟着点头,手里的牌打得轻快:“田甜说的是,萱萱妈妈,你现在也好看啊,看你穿衣打扮,气质好得很。”

“就是就是,”林溪也跟着附和,“女人味可不是年轻小姑娘能比的。”

苏念安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唉呀,反正是家花没有野花香。”

“呸呸呸,什么歪理。”田甜往她面前推了块橘子,“你别在两位妹妹面前这么悲观行不行?搞得好像婚姻就是个深渊似的。”

她瞥了眼,正和丈夫聊天的江一明,压低声音,“你家江哥那么出众,不知多少人暗中瞧着。他要是敢有‘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心思,我头一个不答应,别饱汉不知饿汉饥的。”

江一明正与牛宇聊得兴起,隐约听见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几个字,打了个哈哈。他转头看向牌桌那边,见苏念安正被田甜逗得低笑,收回目光,看着牛宇往茶杯里续水,水流冲击茶叶的圈数,像一波波回忆泛起的涟漪,想起第一次在茶舍见她,她低头续水的样子,阳光落在她发顶,比现在的灯光还要暖。

牛宇注意到他的走神,笑着推了推眼镜:“怎么?她们说什么了?”

江一明挠了挠头,“没什么,她们女生聊天,咱们听不懂。” 心里却暗自嘀咕:回去得好好表现表现,可不能让念安觉得委屈了。

牌桌上的笑声又起,田甜又胡了一把大牌,兴奋地拍着桌子,惊得孩子们都跑过来看热闹。江一明看着苏念安因出错牌而懊恼的侧脸,觉得这片刻的悠闲,如此惬意。

话题不知怎的转到了《易经》。江一明一撇牛宇光亮的头顶在灯下泛着一圈柔和的光晕,好像来了些灵感,“牛博士,《易经》说‘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你看这股市的涨跌、人生的起伏,是不是也符合阴阳消长的规律啊?”

牛宇推了推眼镜,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易经》讲的是宇宙万物永恒运动的规律,包括但不限于股市涨跌、人生起伏,以及……”

“那你说运用《易经》研究经济规律,是不是很抽象啊?”江一明突然来了兴致,“就比如说,用经济数据里找规律靠谱,还是《易经》八卦推演股市走向更靠谱?”

牛宇忽然压低声音道:“《易经》讲‘阴’‘阳’对立统一,盛极必衰否极泰来,但具体到股市……我建议你还是看看证监会的红头文件更实在。”

苏念安在一旁听着,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几分通透:“瞧你们热火朝天地琢磨这个、推演那个,说得天花乱坠,其实啊,还是没摸到门道,上头的政策框架早就定得清楚,哪用得着这么费神?千言万语说到底,也不过就是那句——‘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该点的、该提醒的,早就说得明明白白了。”

话音未落,麻将桌那边突然爆发出欢呼声,“胡了!清一色自摸!”田甜手舞足蹈地举着牌,随即凑近苏念安,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去年炒股亏了十多个,真是倒霉透顶!”

宋苗苗见状,也加入了话题,言语中透着对父亲的敬佩:“我爸也炒股,他总说,买股票这事儿,本质是反人性的。真正能在股市里赚到钱的,无非两种人:一种是能克服人性弱点,在关键时刻高抛低吸——低位敢买,高位舍得卖,人弃我取,人取我予;另一种,则是做时间的朋友,选好标的,耐心持有,坚持长线布局。”

江一明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敬佩,连忙笑道:“苗苗老师,听你这么一说,宋叔叔对股市的见解确实深刻独到!有机会真想跟他当面请教,好好向他学习学习。”

宋苗苗轻轻抿了口茶,眼中带着几分温婉的笑意,“当然可以呀,不过他这会儿还没回家呢。这几年我爸也陆续从股市抽了些资金出来,主要用来填补实体企业那边的资金缺口,说到底,实体经济才是根基呀。”

江一明微微颔首,眼神中透露出对股市进一步认识的思考:“好的,那改天再约。说实在的,这股市的风险确实如影随形,看来要想在这里长久立足,真得把自己修炼成一台冷静理性的交易机器,不为情绪所动。”

牛宇端起茶杯,轻嗅茶香,缓缓开口:“其实啊,股市中的风险未必全是坏事。风险的本质,是对未来回报的一种不确定性——它既可能带来超额收益,也可能造成账面亏损。只不过大多数人一提‘风险’,下意识就只联想到损失。”

江一明若有所思,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说得对,其实卦象解读也是如此,千变万化并无定数,关键在于要有一套成熟的交易体系作为框架支撑。”

牛宇的声音在茶香中愈发显得深沉:“没错,但在人性的驱使下,很多人还没建立起完善的体系和框架,本金就已经亏损殆尽了。就像同样的技术图形,十个分析师能给出十一种不同的解读,最后往往都落得个‘事后诸葛亮’的尴尬境地。”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江一明笑着抓起紫砂壶,为牛宇与自己续上茶汤,水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所以啊,应用《易经》来研究炒股,更像是一种文化和市场的交叉探索。它的价值在于……”他故意拖长了声调,卖了个关子,“在于给我们提供一些思维上的启发,而不是直接当作投资工具来使用。”

“精辟!”牛宇举着茶杯,与他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要我说啊,与其埋头研究什么‘乾卦初九潜龙勿用’,不如时刻谨记‘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这十字真言。”

苏念安在一旁听得忍俊不禁,笑着接话道:“这还差不多,牛博士总算说了句实在话。与其琢磨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不如像田甜那样,多摸几把自摸,赢的钱可比炒股靠谱多了,还不用提心吊胆呢。”她的话引得众人一阵欢笑,茶桌上的气氛愈发轻松愉悦。

田甜闻言笑得更欢了,扬了扬手里的牌:“那是自然,这麻将桌上的运气,可比股市好把握多了!”众人听着都笑了起来,刚才那在股市亏钱的沉重感,一下子被这欢声笑语冲散了。

“九筒。”林溪将麻将牌轻巧地推入牌河,指尖在牌面上停留了片刻,“现在的婚恋观真是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她摇了摇头,“男的不想结婚,怕被婚姻捆住;女的不愿生娃,觉得影响生活品质。”

宋苗苗听了,点头附和,“谁说不是呢!前几天和我闺蜜聊天,她说宁愿自己住个小公寓,养只软萌可爱的猫,每天下班回家有它陪着,舒舒服服的多自在,也不想为了结婚而结婚,放弃自己目前的事业。要是丢失了安身立命的根本,将来万一有什么变故,连条退路都没有。现在像她这样想的可真不少!”

田甜一边理牌,一边忽然神秘地压低嗓音,“跟你们说个事,等会儿要来个优质男士,电力设计院的,人长得周正,脾气也好,还会做饭。等他到了,苗苗你可多留意些,看看有没有眼缘,合适的话接触接触。”

林溪挑眉笑了笑,看向苏念安,眼神里带着几分调侃又带着几分认真:“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可精明了,一个个都很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忙着医美就是微调,皮肤护理得比剥壳鸡蛋还光溜。她们啊,就盯准你们家江哥这款‘大叔型’的,觉得成熟稳重、有阅历有担当,经济上也靠得住,结婚成家一步到位,少奋斗好几年呢。”

苏念安听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不紧不慢地说道:“要我说,年轻人有自己的打算,也不算错。但感情就像酿酒,得慢慢发酵,岁月沉淀才能酝酿出的醇厚滋味,要是只图一时的便利,最后也难品到幸福滋味。”

宋苗苗语气舒缓却笃定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光芒。大叔自有其成熟稳重,但年轻人也充满朝气与热情,哪有什么绝对的标准呢。”

林溪也点头赞同道:“这样说没错,感情这事儿不能一概而论。不管是找大叔还是找同龄人,重要的是彼此能真心理解、相互扶持,共同面对生活的起伏。如今婚恋观念多样,我们更该以包容的心态去看待不同的选择。”

田甜一边理牌,一边忙不迭接话:“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啊,现在的小妹妹们,一个个鬼精鬼精的。念安,咱们可得留个心眼,别辛辛苦苦把丈夫栽培得体贴能干,倒让后来人轻轻松松摘了果实去。”

苏念安慢条斯理地摸牌,指尖在牌背上捻了捻,“没事,我家这颗啊……”她“啪”地打出九万,牌面落在桌上发出轻响,“早就被我修得整齐,旁生的枝杈刚一冒头便掐了去,任谁想摘也摘不走。”

宋苗苗捧着水杯,花瓣在杯底打着转,“说真的,江哥这个人能说会道,搁哪儿都显眼,可不知怎的,他身上总透着一种……让人心安的踏实感。上次培训班活动,有小姑娘故意往他身边凑,他倒好,掏出手机给我们看萱萱跳的舞,三句话不离‘我女儿’、‘我老婆’,那姑娘没一会儿就讪讪地走开了。”

苏念安笑着点点头,“虽然他有时候油腔滑调,但是心里家庭观念特别强,所以我才这么放心。什么最珍贵、什么该珍惜,他清楚得很。”她说着又摸过一张牌,眼底漾开一片温软的笑意。

林溪歪着头,好奇地问道:“那他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让你感动的事呀?给我们分享分享,让我们也羡慕羡慕。”

苏念安想了想,眼神变得柔和起来:“记得有一次,我半夜急性肠胃炎,疼得直冒冷汗。他平时嘴贫得没个正形,那天却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一把将我抱起来就往车上送,情急之下还闯了几个红灯。到了医院,急诊的人多,他把我放在椅子上,为了让我少受点罪,自己跑去和护士解释。后来我打点滴,他就陪在我床边,一只手替我捂输液管,另一只手给我擦额头的汗,嘴里还不忘逗我:‘别皱眉,皱眉就不漂亮了。’”

“你说他傻不傻?”苏念安说着,眼尾却微微泛红,抬手按了按眼角,又笑了,“可就是这些傻气的小事,让人心里熨帖。知道不管他在外头忙成什么样,回头总有个人记着你的小毛病,肯耐着性子陪你,这就够了。”

麻桌旁静了片刻,田甜先“啧”了声:“哎哟,这狗粮撒的,我手里的牌都差点拿不稳了,江哥平时看着随性散漫的,没想到还挺细心、有当担的。”

林溪也跟着点头,眼里满是软意:“念安姐,你们这样真好。”

宋苗苗也感慨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能让一个男人变得这么贴心。念安姐,你可真是幸福。”

苏念安笑着说:“其实夫妻之间,说到底不过是互相理解、彼此包容。我知道他工作忙,难免有顾不到我的时候,可我更明白,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个家。所以那些细枝末节,我从不多计较,只要他心里装着我们娘俩就够了。”

正说着,门铃响了,田甜眼睛一亮:“肯定是他来了!”说着就喊牛宇去开门,牌桌上的喧闹声一下子低了半分,几位女士都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去。

江一明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转头看过来,正好对上苏念安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那默契劲儿无需言语,却已道尽千言万语。

原来,就在女人们聊起那些“敏感话题”时,江一明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摸出一盒贵烟,朝牛宇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去阳台外抽一支。两人便一前一后鱼贯而出,并肩站在阳台的花圃边,望着远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指尖烟雾袅袅。

窗户外,院子里,萱萱与一群孩子在阳光下嬉笑追逐,你追我赶。江一明看着孩子们若有所思,缓缓说道:“我们这些80年代走过来的人,身上打满了那个时代的烙印。如今又看看我们各自的孩子,他们大多在2016年、2017年左右出生,恰逢生育率高峰期,是这个时代人口出生数最多的一代。”

牛宇顺着江一明的目光望去,说:“这一代虽说物质条件比咱们小时候好太多了,吃喝穿戴,玩具、书籍应有尽有。可压力也是真大,小小年纪就奔波于各种兴趣班、培训课,日程排得比大人还满,哪像我们小时候,漫山遍野疯跑,一天到晚净是自由。”

江一明轻轻摇头,烟头的火光在指间明灭:“是啊,时代变了,竞争越来越激烈,家长们都生怕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可有时候想想,这么逼迫着孩子,究竟是对是错……”

他弹了弹烟灰,声音沉了几分:“咱们做父母的,谁不望子成龙?可孩子若真闯出去了,大学毕业扎进一线城市,别的不说,就北上广深那房价,那得掏空多少个荷包的积蓄,想想都觉得压力山大。”

牛宇推了推眼镜,目光投向远处嬉闹的孩子们,沉吟道:“确实如此。有时我也想,孩子若是留在林城,发展或许没那么高大上,但至少压力小些,一家人能时常团聚,共享天伦,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江一明转过头与他对视,苦笑了一下:“道理谁都懂,可真到了做选择的时候,又不甘心孩子就这么‘平淡’下去,总想着他们能去外面闯闯,实现更大的价值。”

牛宇眼中流露出理解与共鸣,叹道:“嗐,这就是为人父母的矛盾心理。既想孩子有个好前程,又对他们充满竞争的未来表示焦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量给他们创造好条件,剩下的,就看孩子们自己的造化了。”

江一明点点头:“没错,只能这样了。希望孩子们以后不管做什么选择,都能过得开心吧。”

两人相视一笑,又将目光投向院子里的孩子们,复杂的眼神中不止杂糅着关切与期待。

门铃“叮咚”响了。

牛宇对江一明说:“我们进去吧,准是他来了,我去开门。”

牛宇起身进去,刚拉开门,就见门外站着个穿浅灰色休闲西装的男人,身形挺拔,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笑起来时眼角有浅浅的纹路,声音像浸过温水的磁石:“不好意思,加班搞晚了。”

“大忙人可算来了。”田甜从牌桌前走过去,拉着男人的胳膊,走近大家面前,说道:“这位是我的弟弟田力,电力设计院的,平时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天好不容易把人给逮来了。”她又转向众人,“田力,这位是江总江一明,这是他爱人苏念安,这位是舞蹈老师宋苗苗,那位美女是空乘林溪。”

田力笑着点头打招呼,目光扫过牌桌时顿了顿,视线在宋苗苗身上停留了几秒。田甜给田力使了个眼色,见他秒懂,立刻拍了下手:“哎呀!我去厨房给大家准备晚饭。田力你难得打一场牌,接着我这把牌打,随便打。”

田力也不客气,在田甜的位置坐下,手指刚碰到牌就笑了:“看来姐手气不错,这筹码够我挥霍了。”他抬眼看向宋苗苗,嘴角噙着笑,“几位女士不用手下留情哈!”

宋苗苗莞尔一笑,刚要说话就被林溪打断:“宋苗苗可是我们这儿的常胜将军,你可得小心了。”

牌桌上的骰子又开始转动,清脆的碰撞声里,田力打出第一张牌,目光不经意间又飘向宋苗苗。

这牌局,似乎比想象中更有趣。

江一明看在眼里,悄悄碰了碰苏念安的胳膊,两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牌桌上的笑声,又响亮了几分。

“听说小宋老师是安顺人?”田力状似随意地问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牌面,“家里还有什么人?”

宋苗苗刚摸起一张牌,闻言指尖顿了顿:“嗯,我父亲在那边经营一家棉纱代工厂。”

田力问道:“是不是在工业园区那块?我们单位前年给那边设计过供电方案,对几家厂子还有印象。”

宋苗苗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对啊!就是在那边。”

田力已经笑着接话:“这么说起来,我们之间还有些渊源。”

江一明惊讶地看向宋苗苗,说道:“棉纱代工厂?安顺的宋宜斌宋总,是你父亲?”

宋苗苗惊讶地抬起头,牌在指间微微晃动:“对……你认识我父亲?”

江一明豁然地笑了笑:“去年跟宋总有过一次愉快的合作!哎呀,我刚才还在琢磨,那位炒股高人究竟是谁?没想到竟是老宋!宋总为人真诚,处事认真,又十分健谈,我们都很喜欢和他打交道。”

宋苗苗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来,“他就是认真呢,但对待自己就不认真了,他的心脏问题情况有些严重……医生说心脏问题得好好养着,他就是不听,很多工作上的事情,他都坚持亲力亲为。”

她的指尖在牌面上来回划,幽幽地说道,“医生说要静养,可他偏要坚持每天巡视车间,说四十多号工人等着发工资。”

田力注意到她攥紧的手指,声音不自觉地放柔:“那你母亲呢?”

牌桌上一瞬间安静下来,“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生病走了。先是爷爷奶奶带我,后来全靠我爸,既当爹又当妈,一手把我拉扯大。”

江一明神色动容,语气中充满敬意:“老宋真是位了不起的人!在如今这个什么都求快的时代,还能静下心来坚守实业,一步一个脚印踏实耕耘,这份定力和远见实在令人敬佩。有机会我一定要去拜访他,好好交流实业经营的心得——做实业虽慢,可根扎得深,树才能长得茂啊。”

宋苗苗微微苦笑,眼中掠过一丝无奈与落寞:“他常念叨,说要是我是学企业管理的就好了,就能接下他的担子,把厂子好好办下去。可现在身边实在没有合适的接班人,他着急,却也无计可施。”

江一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那茶的回甘在口中散开,压下了刚才话题带来的沉郁之感。他略作思索,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加深合作,把代工厂并入我们公司的供应链里,到时候给你推荐几个靠谱的管理人,先帮着搭把手,分担一些压力也好。”

宋苗苗眼里泛起星光,她微微前倾身子,急切地说:“以前也有这样的考虑,我爸常念叨,说现在年轻人都不愿意接这种辛苦活,觉得又累又不赚钱。厂里的技术骨干也都快退休了,他心里特别发愁。而且这厂子养着三十多个家庭,承载着这么多人的生计,真要放弃,他实在不甘心。这些年他四处寻找合适的人接手,可总是困难重重,懂技术的不会管理,会管理的又嫌实业来钱慢,唉。”

江一明放下茶杯,语气沉稳而坚定:“如果方便地话,麻烦安排我和宋总聊聊。我对实业发展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说不定我们还能在业务上找到新的契合点,给厂子带来新的发展机遇,让它发展得更好呢。”

宋苗苗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刚才亮了几分,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我爸要是知道,一定非常乐意和你们合作。他一直盼着能遇到理念相投的伙伴,一起把厂子做大做强。”

江一明一边看着牌局,一边说道:“苗苗老师,那时候联系!”

两个人聊得专注,别人没也法插话。原来,这牌局正渐趋紧张,只见几人神色凝肃,林溪审慎地打出一张八筒,牌落桌面发出清脆一响。她捏牌的手指随之微微放松,似如释重负。

田力喉结动了动,突然推倒面前的牌,“杠!”他声音有些哑,“哇,胡了!杠上开花。”动作幅度大了些,碰倒了手边的茶杯。

“哎呀!”田力连忙抽纸巾,却被林溪努努嘴拒绝了,“没关系,我去洗手间一下。”

待林溪离开,田力已经蹲在宋苗苗身边,帮她擦拭溅到裙摆的水渍。

宋苗苗摇摇头,“我这一点点,没有关系!”……

华灯初上,几圈下来,大家输赢不大,酸汤鱼的酸香正从厨房漫出来。田甜端着砂锅上桌,咕嘟冒泡的红汤里浮着白嫩嫩的鱼片,鲜香的气味勾得人舌尖发颤。牛宇往桌上摆饮料,葡萄味气泡水的玻璃瓶碰撞着响,末了拎出瓶酱香白酒,标签在灯光下泛着哑光。

“女士的就喝这个。”田甜把气泡水往宋苗苗面前推了推,又看田力,“江哥,喝点高度的?”

田力的目光正落在宋苗苗那边,她拿了颗圣女果,指尖捏着果蒂悬在半空,侧脸的轮廓在暖黄光线下如同淡彩勾勒的画,听见问话才回过神来。

“我也喝气泡水吧。” 田力收回目光,指尖在玻璃瓶上转了半圈,“高度数的酒实在有些‘打脑壳’。”

江一明已经拧开气泡水,“呲” 的轻响里,他朝田力举了举杯:“我陪你喝这个,葡萄味的气泡水,清爽又不醉人。”

牛宇不解地看着他,敲了敲白酒瓶:“刚不是说要评酒论道?这酱香可是陈酿。”

江一明笑着摆手:“今晚得当司机。”

苏念安在旁补充:“我这驾照是荷包里的摆设,可不敢动车。”

牛宇咂咂嘴:“行吧,留着下次大家有空,咱们再约场不醉不归,来大家碰个杯。”

宋苗苗端起气泡水抿了口,透明的液体沾在她唇上,像落了颗碎钻。

“苗苗,尝尝这个。”田甜笑着盛了一碗汤,稳稳放在宋苗苗面前的青花瓷碗里,“看看味道怎么样?”

宋苗苗轻轻“嗯”了一声,优雅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汤,嘴唇只是轻轻碰了碰瓷碗沿,便又缓缓放下,动作温婉娴静。

田力坐在一旁,目光不自觉地被她吸引。他突然站起身,想要给宋苗苗夹菜,可或许是太紧张了,筷子上的酥肉“啪嗒”一声掉落在她衣服上。他顿时涨红了脸,慌乱地说道:“抱歉,我……”

她今天身着一件月白色连衣裙,领口处以银线绣着几株清雅的兰草。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几缕碎发自然垂落在颊边,更添了几分柔美。

她声音轻柔:“没关系,我去下洗手间。”说着,她轻轻起身,披肩随着动作滑落,她伸手拢了拢,步伐轻盈地朝洗手间走去。

田甜夹菜的动作没停,眼角余光却瞥见田力捏紧了玻璃杯,指节泛白。“这酸汤得配木姜子油才够劲。”她往自己碗里滴了两滴,然后看向田力,“田力,你试试?”

田力“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宋苗苗的背影到了玄关。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才收回视线,低头往嘴里塞了口饭,米粒在嘴里嚼得咯吱响。

“怎么了?”

“没什么。”他含糊不清地说道,“就是觉得这酸汤有点太酸了。”

林溪正和苏念安说笑着什么,听到田力的话,抬头说道:“酸吗?我觉得刚好哎。”说着,她夹了块豆腐放在一旁,打算等宋苗苗回来留给她,“等苗苗回来让她多喝点汤,养胃。”

田力没接话,只沉默片刻,而后拿起公筷,从远处的碟中夹了些菜,轻轻放入宋苗苗空置的碗中,菜肴在白瓷碗中袅袅冒着热气,等宋苗苗回到座位,田甜又用公筷给宋苗苗夹了块鱼腹肉。

苏念安想起什么似的,说道:“甜甜,上次说的茶艺课合作,我琢磨着内容可以分三个阶段。”她声音清润,继续说道,“初级教盖碗冲泡,中级学茶席美学,高级专攻宋代点茶。”

田甜听罢眼睛一亮:“这个分级妙,现在毕业生简历上都写着‘精通办公软件’,要是多个茶艺师证……”她转向宋苗苗,语气愈发雀跃,“不如请苗苗来当我们的客座嘉宾?大家想象一下,茶香袅袅间,再融入一段民族舞,那简直就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仙子,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宋苗苗耳尖微红,手指无意识地绕着披肩流苏:“我这舞蹈和茶艺搭嘎吗?”

“谦虚了不是?”田甜夹了块红糖糍粑,边吃边说,“去年才艺大会上你那套舞蹈,我们系的师生都看直了眼。”

牛宇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我侄女在你们学院,整天抱怨简历没亮点。这课要开,我让她第一个报名。”

他转向苏念安,“你们考证通过率怎么样?”

“通常在百分之九十。”苏念安比了个手势,“而且学院的学员们素质更高,会更容易些,不过……”她故意拖长声调,看向田甜。

“不过要真学到精髓,”田甜接过话头,指尖在桌面轻叩,“得看有没有悟性。就像煮这酸汤鱼。”她突然舀了勺汤淋在林溪碗里的鱼肉上,“火候差一分,味道就天差地别。”

田力一直盯着宋苗苗的侧脸,此刻突然插话:“小宋老师要是开课,我第一个报名当助教。”说完自己先呛了下,急忙灌了口气泡水,众人笑作一团。

此时,厨房传来“嘀”的提示音。田甜起身去关火,裙摆带起一阵风:“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去找系主任批课。”她突然回头,朝宋苗苗眨眨眼,“苗苗记得把古装舞蹈服准备好。”

宋苗苗低头抿嘴笑,发丝垂落遮住了泛红的脸颊。田力看着她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的阴影,突然觉得嘴里酸甜的气泡水,莫名品出了几分甘醇。

江一明举起气泡水杯:“得,为这桩合作先干一个。”众人玻璃杯碰在一起。

第二批鱼片刚刚煮沸,宋苗苗突然开口,声音清脆悦耳,“吃这酸汤鱼可有讲究,我来给大家调一个秘制蘸水。”

田甜示意弟弟一个眼神,说道:“田力,你去厨房帮帮忙,看看苗苗还需要什么调料。”

厨房里,宋苗苗正对着调料架出神,纤细的背影映在磨砂玻璃上。田力站在门口,轻声问道:“需要帮忙吗?”

宋苗苗一时失神,手中的调料瓶险些滑落。田力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手掌已稳稳托住了她的手腕。两人皆是一怔,他不由靠近些许,一缕若有若无的依兰花香悄然沁入鼻尖,悠扬而不失清新。

“吓到你了。”田力率先松开手,耳根却悄悄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找胡辣椒和腐乳。”宋苗苗垂下眼睛。

田力低声应道:“在调料架第二层。”

餐桌另一侧,江一明正低头专注地为孩子们剥虾,虾壳已在骨碟中堆成一个小山丘,“孩子们,谁要刚剥好的虾仁?”

“我要!”

“我也要!”

“好好,都有份,一个一个来。”他一边回应,手上动作却丝毫未停。

田甜和几人意味深长地说:“我弟弟从小就是个急性子,遇到喜欢的事啊,恨不得立马就能看到结果。”

苏念安瞥了眼厨房方向,说道:“可苗苗瞧着是个慢热的性子,感情这种事,得慢慢来,急不得。”

这时,田力和宋苗苗一前一后从厨房出来。田力手里拿着调料瓶,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宋苗苗的脸颊比刚才红润了些,发间的珍珠发卡在灯光下一闪一闪,格外耀眼。

“苗苗,尝尝这个。”田力突然鼓起勇气,夹了块鱼肉放在她碗里,眼神里满是期待。

“嗯,这鱼得蘸这个。”宋苗苗从调料盘里舀了勺腐乳,红亮的酱汁滴在田力手背上,他笑着舔干净了,打趣道,“安顺人吃酸汤鱼,蘸水里加腐乳和木姜子油可是绝配。”

林溪和田甜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苏念安只作未见,专心给江一明盛汤。牛宇推了推眼镜,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好戏上演。

田力偷偷看了眼宋苗苗的侧脸,发现她正小口啜饮着酸汤,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场相遇,或许远比他想象的更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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