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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沈未晞在冰冷的窗边伫立良久,直到那角门方向的细微声响彻底被落雪的簌簌声吞没,再无一丝痕迹。

寒意透过窗棂缝隙,针一般刺入肌肤,她却浑然未觉。

掌心那张被揉皱的宣纸,硌着指骨,带来一丝冰凉的痛感。

角门……冬凝……守门婆子……

昨夜祠堂方向的异响,今夜角门的私语。

这看似沉寂如死水的锦瑟院,乃至整个庞大森严的永宁侯府,在无人可见的夜色掩盖下,究竟藏着多少暗流涌动?

她缓缓松开手,将那团皱纸丢进一旁快要熄灭的炭盆里。微弱的火星舔舐着纸角,很快将其吞噬,化作一小撮灰烬,无声无息。

她需要知道,那扇角门外,今夜发生了什么。

但此刻贸然前去探查,无异于打草惊蛇。她如今势单力薄,任何一个微小的行差踏错,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必须忍耐,必须等待。

沈未晞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重新坐回窗边的椅子上,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雪光映得微亮的庭院,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可能出现的蛛丝马迹。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阵极其轻微、刻意放柔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

不是春晓,春晓的脚步声她认得。也不是夏竹或秋纹,那两人不会在这个时辰、用这种方式靠近。

沈未晞眸光一凛,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无声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隐在窗帘投下的阴影里。

那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紧接着,响起几下几乎轻不可闻的叩门声。

“谁?”沈未晞开口,声音压得低而平静。

门外沉默了一瞬,一个同样压得极低的、带着一丝怯懦的女声响起:“夫人……是奴婢,冬凝。”

冬凝?

沈未晞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她没想到,最先沉不住气找上门来的,竟会是她。

“何事?”沈未晞没有立刻让她进来。

“奴婢……奴婢有要紧事回禀夫人。”冬凝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像是害怕,又像是被冻的。

沈未晞沉吟片刻,方才低声道:“进来吧,动作轻些。”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纤细的身影敏捷地闪了进来,又迅速而无声地将门合上。

冬凝穿着一件半旧的青灰色夹棉比甲,发髻上落了些未化的雪花,脸颊和鼻尖冻得通红。她进门后便立刻低下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不敢抬头看沈未晞。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沈未晞坐在阴影里,语气听不出喜怒。

冬凝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强压着音量:“夫人恕罪!奴婢……奴婢方才起夜,经过后院,好像……好像看到角门那边有黑影晃动,还听到了些奇怪的动静……奴婢害怕,不敢隐瞒,特来禀告夫人!”

她说完,便深深地伏下头去,肩膀微微发抖,一副又怕又慌、忠心为主的模样。

沈未晞静静地看着她跪在地上的身影,没有立刻说话。

屋内只剩下炭盆里偶尔爆出的细微噼啪声。

冬凝的这番说辞,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可称得上“忠心的意外之喜”。但 timing 太过巧合,她刚听到动静不久,冬凝就主动前来“告密”?

是真的巧合?还是做贼心虚,欲盖弥彰?抑或是……更高明的以退为进,试探她的反应?

“哦?”沈未晞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凝重,“你看清了?是何人?听到了什么?”

“雪大……奴婢没看清脸,”冬凝抬起头,脸上满是惶恐和不确定,“好像是个穿着深色衣裳的人,在角门那里晃了一下就不见了。声音……声音也没听太清,好像是在说话,又像是风吹门板的声音……奴婢、奴婢也不敢确定,就怕万一是什么歹人……”

她说得模棱两可,将自己摘得干净,只强调是“疑似”和“担心”。

沈未晞的目光落在她冻得通红的耳朵上,那耳垂似乎有些不自然地红肿。

“你倒是有心。”沈未晞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丝赞许,“这般天气还惦记着院里的安危。起来回话吧,地上凉。”

“谢夫人。”冬凝似乎松了口气,怯怯地站起身,依旧低着头。

“除了黑影和听不清的说话声,可还发现别的异常?比如……角门的锁,可有被损坏的痕迹?”沈未晞状似无意地问道,手指轻轻敲着椅子的扶手。

冬凝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飞快地摇头:“没有没有!锁好好的挂着呢!奴婢特意看了一眼才敢来禀报的!”她的语气有些急,像是急于证明什么。

沈未晞眼底掠过一丝冷光。

特意看了一眼锁?

起夜经过后院,听到可疑动静,正常反应要么是吓得立刻跑回屋,要么是叫醒其他仆妇一同查看。她一个内院丫鬟,竟敢独自靠近探查,还有心思去“特意”检查门锁是否完好?

这反应,未免太过镇定,也太过细致了。

“锁没事就好。”沈未晞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她的说法,“许是你看错了,或是哪个婆子偷懒,从那边经过。雪夜寒冷,难免眼花耳鸣。”

她语气轻松下来,仿佛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冬凝飞快地抬眼觑了她一下,又立刻低下,声音依旧怯怯:“夫人说的是……许是奴婢看错了,惊扰夫人安歇,奴婢该死。”

“无妨,你也是忠心所致。”沈未晞语气温和,“只是日后若再遇此类事情,当先呼叫其他婆子一同查看,你一个女儿家,莫要独自涉险。”

“是,奴婢记下了。”冬凝乖巧应道。

“下去歇着吧。”沈未晞摆了摆手,略显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奴婢告退。”冬凝行了个礼,脚步轻悄地退了出去,细心地将门带好。

屋内重归寂静。

沈未晞脸上的疲惫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的锐利。

冬凝……

她几乎可以肯定,方才角门外的动静,必然与冬凝有关。她主动前来,要么是察觉自己被留意,行险试探;要么就是与门外之人未能顺利交接,生怕留下痕迹,故意前来扰乱视线,撇清自身。

无论是哪种,都证明这看似沉默寡言的丫鬟,绝不简单。

而她耳垂上那不自然的红肿……像是被什么冻硬的东西擦过,或是……被用力拧过?

沈未晞起身,走到门边,侧耳细听。冬凝的脚步声确实远去了,似乎是回了自己的下房。

她沉吟片刻,没有点灯,借着雪光,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寒风裹着雪粒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寒颤,拢紧衣襟,沿着廊庑,朝着角门的方向慢慢走去。

她走得很慢,脚步放得极轻,如同夜行的猫。

庭院里积雪已覆了薄薄一层,白茫茫一片,将一切肮脏与杂乱都暂时掩盖。

她来到距离角门不远的一根廊柱后,隐住身形,仔细看去。

角门紧闭,那把铜锁依旧挂在原处。门前的雪地上,一片平整,似乎没有任何脚印。

但沈未晞的目光,却落在了门闩下方,靠近门槛的那一小片区域。

那里的雪,似乎比旁边要显得……薄一些?像是被人用脚或是其他东西,匆匆拂过,企图掩盖什么,却又因为匆忙,未能完全抹平那一点凹陷的痕迹。

而且,在那片略显稀薄的积雪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极其模糊的、非鞋底的刮擦印记,很浅,快要被不断落下的新雪覆盖。

沈未晞没有靠近。

她只是远远地、仔细地看着那片区域,将每一个细节刻入脑中。

片刻后,她无声地退回廊下,沿着原路返回。

就在她快要走到正房门口时,眼角余光瞥见西厢房——丫鬟们住所的窗纸上,极快地闪过一道微弱的光亮,像是有人吹熄了油灯。

沈未晞脚步未停,仿佛什么也没看见,推门进屋,关紧了房门。

屋内炭盆只剩一点余温。

她脱去外衣,躺进冰冷的被褥,身体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大脑却异常清醒活跃。

冬凝回了房,却并未立刻睡下,而是在暗中观察着她是否真的歇下?还是方才那熄灯的光亮,只是巧合?

今夜角门传递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消息?物品?

接收者是谁?传递者又是谁?

这和冬凝耳垂上的红肿,又有什么关联?

一个个疑问盘旋不去。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锦瑟院,乃至这侯府,就像一个巨大的、布满机关的漆黑迷宫。她每向前摸索一步,都可能触发未知的险境,也可能……窥见一丝通往真相的缝隙。

她需要更多的眼睛,更多的耳朵。

也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合理地将手伸出锦瑟院,去触碰那些隐秘的机会。

沈未晞闭上眼,听着窗外似乎永无止境的风雪声。

机会,总会来的。

她只需要耐心等待,并且……做好准备。

翌日清晨,雪停了,天色依旧阴沉沉。

锦瑟院的下人们早起扫雪,个个缩着脖子,呵出白气。

用度减半的效应开始显现,早膳的清粥几乎能照见人影,馒头又冷又硬。

沈未晞依旧平静地用着,仿佛并未察觉。

饭后,她照例开始抄写《女诫》。

刚抄了不到半页,院外便传来一阵略显喧哗的动静,伴随着一个婆子高昂又带着几分谄媚的通报声:

“夫人!老夫人身边的翡翠姑娘来了!”

沈未晞笔尖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润开一个小小的墨点。

她抬起头,看向门口。

寿安堂的大丫鬟翡翠,可是赵氏身边最得力的心腹之一,等闲不会亲自到各院传话。她来,必有要紧事,或者说,是赵氏有要紧的“吩咐”。

沈未晞慢慢放下笔,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光芒悄然掠过。

机会……这么快就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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