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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那块来之不易、充满杂质、形状丑陋的海绵状生铁,如同一位刚出生的、嗓门洪亮却瘦弱不堪的婴儿,被小心翼翼地供奉在铁匠铺——或者说,布鲁姆·石颚队长的多功能打铁棚里。

这里与其说是铁匠铺,不如说是个四面漏风、顶棚漏雨、地上堆满了各种废旧金属和失败作品的窝棚。但此刻,它成为了铁苔藓领毫无疑问的焦点和希望所在。

生铁需要经过锻打,才能挤出杂质,变成可用的熟铁(甚至钢)。这个过程,被称为“锤炼”。

布鲁姆光着满是伤疤和汗水的膀子,古铜色的皮肤在炉火映照下油光发亮。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块沉甸甸的生铁块用巨大的铁钳夹起,送入由蜂窝煤提供稳定热源的改造版锻炉中。橘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铁块,将其逐渐烧至白热。

“嘿——哈!”布鲁姆发出一声如同棕熊咆哮般的吐气声,将那烧红的铁块夹到充当铁砧的一块巨大花岗岩上。他抡起那柄新打的、分量十足的手锤,肌肉虬结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砸下!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回荡在峭岩城上空,仿佛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笨拙开端。火星如同受惊的萤火虫,四处飞溅。

“八十!八十!”莱昂 站在一旁,下意识地又喊出了这来自异世界的、充满魔性的号子。他发现自己一紧张就容易秃噜出这个。

布鲁姆虽然不懂,但这简单有力的节奏似乎很合他的胃口,他砸得更起劲了,每一锤都势大力沉,仿佛砸的不是铁,而是地精的脑袋。

“铛!八十!铛!八十!”

烧红的铁块在重击下变形,表面的矿渣和杂质被一点点挤压出来,如同黑色的泪滴。布鲁姆需要不时将其重新加热,反复捶打。这个过程枯燥、费力,且极度考验技巧和耐心。

格温·钢翼骑士身穿便装,因为铠甲怕被火星溅到,肃立在铁匠铺外,如同举行某种仪式。她手中没有《寓言大全》,而是换了一本更破旧的、疑似《锻造与武器保养入门》的小册子。她神情庄重,随着每一次锤击朗声开口,试图进行“精神附魔”:

“第一锤!锤炼其形,祛除杂质,犹如骑士摒弃杂念!”

“第二锤!凝聚其核,百炼成钢,犹如信念千锤百炼!”

“第三锤……布鲁姆队长!角度偏了三分!需垂直落下,方能力量贯透!这关乎此铁的‘荣耀轨迹’!”

布鲁姆被吵得心烦,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我的锤子只认得地精的脑袋和硬疙瘩!不认得啥轨迹!”说完又是狠狠一锤。

“铛——!”

格温被噎了一下,皱眉翻看小册子,寻找能驳斥这种“唯力量论”的段落。

老管家巴斯蒂安站在稍远的地方,用手帕捂着鼻子,避免吸入飞散的烟尘,脸上是那种“目睹暴力拆解圣物”的沉痛表情:“如此粗暴地对待大地母亲的馈赠……圣光在上,愿这痛苦的锤炼能换来真正的守护之力,而非又一件杀戮的凶器……”

芬利爵士则拿着他的宝贝小本本和炭笔,紧张地记录着每一锤,嘴里念念有词:“燃料消耗……蜂窝煤三块……工具磨损……铁锤损耗百分之零点一……布鲁姆队长的体力折合多少伙食费……哦!我的心脏啊!这每一锤都是在砸钱啊!这铁疙瘩最好能值回本钱!”

小侍从皮特和一群好奇的领民远远围着,既害怕那飞溅的火星和震耳的噪音,又忍不住想看这“神圣的造铁仪式”。每次锤响,他们都跟着哆嗦一下,同时又眼睛发亮。

莱昂的心也随着每一次锤击而起伏。他知道这只是最原始、效率最低下的锻打方式,但这是从零到一的突破!他紧紧盯着那块在锤下逐渐延展、颜色从暗红变为亮银、再因冷却而变回青黑色的金属。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加热和捶打,布鲁姆终于停了下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汗如雨下。他手中铁钳夹着的,已经不再是那块海绵状的生铁,而是一块相对致密、表面带着锻打纹理的条形熟铁!

虽然它依旧粗糙,边缘甚至有些开裂,但那份属于金属的、坚实的质感,让所有围观者都屏住了呼吸。

“成……成了?”莱昂的声音有些干涩。

布鲁姆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将那块依旧温热的熟铁块递过来:“大人!您摸摸!够硬!够劲!”

莱昂接过铁块,入手微温,沉甸甸的,粗糙的表面硌着手心,却带来一种无与伦比的踏实感。这就是铁!属于铁苔藓领自己的铁!

“好!好!好!”莱昂连说三个好字,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接下来的几天,布鲁姆的铁匠铺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高产期”。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从早到晚不绝于耳,成了领地最动听的背景音乐。

第一批产品很快诞生:几把刃口加了钢,布鲁姆凭感觉用渗碳法弄的,看起来终于像点样子的锄头和斧头;十几根粗壮结实的铁钉;还有几个为蜂窝煤炉子加固的铁箍和炉箅。

虽然外形依旧充满了“布鲁姆式”的粗犷和不羁,比如锄头刃可能有点歪,斧头柄孔可能有点偏,但它们的硬度和耐用性,远远超过了领地之前那些破旧的木石农具和骨制工具。

莱昂立刻下令,所有新产品优先分配给参与春耕的领民,替换他们手中那些随时会散架的旧家伙。

当一个老农颤巍巍地接过那把沉甸甸的、闪着金属幽光的崭新锄头时,他的手都在发抖。他试着在地上刨了一下,泥土应声而开,远非过去那种需要耗费极大力气才能撬动一点的效果可比。

“神了……真神了……”老农喃喃自语,混浊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这……这得省多少力气啊!”

其他领民也纷纷围上来,摸着那些新工具,脸上洋溢着惊喜和渴望。生产效率的提升是立竿见影的,春耕的进度明显加快了不少。

蜂窝煤炉具也用自产的铁件进行了加固和改良,耐用性大大提高。芬利爵士一边心痛于铁料的消耗,一边又欣喜于炉子寿命延长带来的“长期经济效益”,表情一如既往地扭曲。

就在莱昂看着逐渐步入正轨的农业和手工业,心中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些产品进行下一次贸易时,一个意外的访客再次光临。

依旧是那匹神骏的黑马,依旧是那身锃亮的皮甲,塞拉菲娜·琥珀如同一阵精确计算过的旋风,再次出现在了峭岩城门口。她的目光锐利如昔,扫过那些正在田里使用新农具的领民,扫过布鲁姆那叮当作响、烟囱冒烟的铁匠铺,嘴角那丝玩味的笑容加深了。

“看来,我的投资对象比我想象的更有活力。”她利落地翻身下马,对迎出来的莱昂说道,“不仅弄出了能烧的黑石头,连打铁的营生都捡起来了?”

莱昂心中暗自警惕,这女人的消息也太灵通了。“一点小小的尝试,为了活下去而已。塞拉菲娜小姐这次来,是查看投资进度?”

“一方面是。”塞拉菲娜点点头,毫不客气地走向铁匠铺,拿起一把刚打好的、还带着余温的斧头,掂量了一下,又用手指弹了弹刃口,发出清脆的声响,“质量嘛……粗糙,但够用。对于边境领地来说,算不错了。”

她放下斧头,目光转向莱昂:“另一方面,是给你送一笔生意。北边不太平,几个小镇和庄园需要大量的基础工具重建和武装民兵——锄头、斧头、长矛头、还有那种能取暖的黑石头炉子。量不小,时间也紧。你这里,能吃下多少?”

莱昂的心脏猛地一跳!大订单!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

但他表面上保持镇定:“那要看塞拉菲娜小姐您需要多少,以及……价格如何?”

塞拉菲娜报出了一个数字和一套以物易物为主的交易方案(粮食、皮革、少量武器防具、甚至还有一些急需的药品)。

数量之大,远超铁苔藓领目前的生产能力!但其中的利润,尤其是换取急需物资的价值也极为可观!

芬利爵士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听到报价和交换条件,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呼吸急促,手指疯狂掐算,脸上再次浮现那种极度狂喜和极度肉疼交织的扭曲表情,仿佛看到了无数铜板和粮食在飞,但同时又意味着眼前巨大的投入和风险。

莱昂快速盘算着:人手不够,可以招募更多领民,甚至吸引流民!炉子生产可以扩大!铁器锻造是瓶颈,但可以让布鲁姆带学徒,三班倒……

风险与机遇并存。

他抬起头,看向塞拉菲娜那双精明而锐利的眼睛,深吸一口气:“这笔订单,我们接了!但需要分期交付,而且……我们需要预支一部分粮食作为工钱和口粮。”

塞拉菲娜似乎早就料到他会答应,爽快点头:“可以。契约细节让我的管事和你的……这位财务官谈。”她指了指快要晕过去的芬利爵士。

“合作愉快,琥珀小姐。”

“叫我塞拉菲娜。”她再次纠正,嘴角微扬,“希望你的小铁匠铺,别被这笔订单压垮了。我很期待看到……铁苔藓领的第一声轰鸣,能传多远。”

她留下这句话和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再次利落地上马离去。

莱昂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那叮当作响的铁匠铺,和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领民。

第一笔大订单来了。

挑战前所未有,但希望也前所未有。

他的异界种田生活,即将进入疯狂爆产能的新阶段!

“布鲁姆!”莱昂大声喊道,“别歇着了!起来嗨!咱们有大事要干了!”

铁匠铺里,传来布鲁姆瓮声瓮气却充满干劲的回应:“好嘞,大人!我的锤子早就饥渴难耐了!”

“咚!八十!咚!八十!”的打铁声,再次以更高的频率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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