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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母体’的盛宴……已经开始了。”

“渡鸦”的声音干涩沙哑,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源池”那令人窒息的宁静。他坐在那个由废墟堆砌的平台上,身形消瘦得仿佛一碰即碎,但那双燃烧着生命最后火焰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片平静得诡异的暗金色“池水”。

我们所有人僵在原地,被这句话蕴含的恐怖意味和眼前这片超越想象的景象所震慑。

“老板!你还活着!”雷激动地想上前,却被“渡鸦”一个微弱的手势阻止。

“时间……不多了……” “渡鸦”的目光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我手中的吊坠上,“‘钥匙’……果然带来了变数……也加速了……进程……”

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指向那片巨大的暗金色“池面”:“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们看到“池水”深处,开始浮现出模糊的景象——不再是之前那种痛苦记忆的碎片,而是……城市!我们所熟悉的城市街景!人们如同往常一样生活、工作,但他们的表情麻木,行动带着一种诡异的同步感,仿佛提线木偶。景象不断变化,显示出不同的城市,不同的人,但那种被无形之力操控的感觉如出一辙。

“……‘母体’……正在将自己的感知……通过‘源编码’网络……覆盖现实……”“渡鸦”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它将吞噬所有人的个体意识……将整个文明……化为它延伸的……神经网络……一场……沉默的……盛宴……”

这就是“永恒纪元”最终的、真正的目的?!不是改造,不是优化,是彻底的吞噬和同化!

“我们……该怎么办?”我的声音因恐惧而发紧。

“盛宴之初……也是它最脆弱之时……”“渡鸦”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吊坠,“它的‘意志’……正分散于亿万节点……核心深处的……防御……会出现……短暂的……空隙……”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竟是暗金色的、散发着微光的液体,仿佛他的内脏已经被“源池”的力量侵蚀。“……需要……一个……‘异物’……一个足够强大……能刺痛它的‘瑕疵’……闯入它的‘心脏’……打断……同化过程……”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要有人潜入“源池”深处,去执行这个自杀式的任务。

“怎么进去?”独眼龙盯着那片平静得可怕的“池水”,眼神凶悍,“跳进去?”

“……‘钥匙’……是通行证……也是……诱饵……”“渡鸦”看向我,“握着它……‘池水’会为你……短暂分开……但也会……立刻……标记你……吸引所有……‘白细胞’……”

那就是死路一条!就算成功潜入,也会被瞬间撕碎!

“我去。”赵雷突然开口,声音沉闷却坚定,“老子烂命一条,够硬!能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不!”我立刻反对。但看着赵雷那双充满死志和一丝解脱的眼睛,我的话堵在喉咙里。他或许是想用这种方式,去另一个世界陪伴他的儿子。

“我去。”周教授忽然也开口了,他挣扎着站直身体,眼中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奇异的、近乎虔诚的决绝,“我的罪……我来终结……这具身体里……还有……最后一点……‘管理员’的……权限碎片……或许……能……干扰它……”

“教授!”李丽惊呼。

“争什么争!”独眼龙暴躁地打断,“妈的,要去一起去!搅他个天翻地覆!”

“不……”“渡鸦”缓缓摇头,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人越多……‘母体’的……反应……越剧烈……机会……只有……一次……只能……一个人……”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我身上。

所有人都看向我。

手中的吊坠滚烫,仿佛在与下方的“源池”共鸣。那微弱的脉冲,不再是引导,而像是一种呼唤,一种宿命般的拉扯。

我是“钥匙”的载体,我是那个最大的“变数”,我是被“源编码”选中又排斥的“瑕疵品”。

“我去。”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平静得让自己都感到意外。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视死如归。只有一种深深的、无法逃避的疲惫和……责任。

李丽抓住我的胳膊,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苏婉无声地流泪。赵雷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量大得让我踉跄了一下。独眼龙骂了一句脏话,别过头去。雷和他的手下,向我行了一个奇怪的、类似军礼的姿势。

周教授看着我,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拿着……这个……”“渡鸦”用尽最后力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微小的、类似U盘的金属物体,递给我,“……里面是……‘逆熵’协议……找到……‘心脏’……插入……任何……接口……剩下的……交给……命运……”

我接过那冰冷的金属体。

“渡鸦”的头缓缓垂下,眼中的火光彻底熄灭,身体如同风化的岩石般,悄无声息地崩解,化为了一捧灰烬,飘散在这虚无的空间里。

他就这样消失了。

没有时间悲伤。

我最后看了一眼我的同伴们,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刻进脑海里。然后,我握紧吊坠和那个冰冷的“逆熵”协议,转身,向着那片无边无际的暗金色“池水”,迈出了脚步。

当我踏上那看似实质的“池面”时,奇迹发生了。

脚下的“池水”如同拥有生命般,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由不断流动的数据光和凝固意识构成的阶梯。阶梯深不见底,通向无法想象的幽暗。

与此同时,整个“源池”空间猛地一震!

那原本平静的“池面”瞬间沸腾!无数暗金色的触手、以及之前那种由触须和金属构成的“白细胞”,从四面八方、从“池水”深处,疯狂地向我涌来!它们发出无声的咆哮,带着毁灭一切的滔天怒意!

“走!!”独眼龙的咆哮声从身后传来!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开火声!能量武器和实弹的光芒在我头顶交织成一片火力网,暂时阻挡了最先冲来的怪物!

我没有回头,沿着那条为我开辟的阶梯,向下狂奔!

身后的枪声、爆炸声、怪物的嘶吼声迅速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阶梯两侧是流动的、闪烁着无数景象的“池壁”,那些被同化城市的画面飞速掠过,伴随着亿万人麻木的低语,冲击着我的感官。

向下,不断向下。

吊坠越来越烫,几乎要灼伤我的手掌。那“逆熵”协议也在微微震动。

不知跑了多久,阶梯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个巨大的、空旷的、如同心脏心室般的空间。

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颗巨大无比的、缓缓搏动的……光卵。

它由纯粹的光芒构成,表面流淌着无法理解的、复杂到极致的能量纹路。它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那种浩瀚、冰冷、如同星空般的意志,但同时,我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协调的波动,像是某种裂痕,或者……痛苦?

这就是“母体”的心脏?

在光卵的下方,有一个小小的、由某种晶体构成的平台,平台上有一个接口,似乎正对应我手中的“逆熵”协议。

无数的“白细胞”和暗金色触手正从后方和上方涌来,独眼龙他们的火力网眼看就要崩溃!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我冲向那个平台!

越靠近光卵,那股浩瀚的意志压迫感就越强,仿佛整个宇宙的重量都压在我的灵魂上!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像要分解,无数混乱的意念试图涌入我的大脑!

手中的吊坠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仿佛在对抗着这种侵蚀!

我扑到平台前,举起那个冰冷的“逆熵”协议,向着接口猛地插下!

就在协议即将接除接口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的声音消失了,所有动作停止了。涌来的怪物僵在半空,爆炸的火光凝固如雕塑。

一个意识,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平静,古老,冰冷,不带任何情感,却蕴含着无法形容的力量。

【为何反抗?】

是“母体”!

【归一即是圆满。纷争即是痛苦。汝等皆是吾延伸,回归即是宿命。】

它的意念如同潮水,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逻辑和诱惑。个体意识的脆弱、痛苦、孤独……与融入伟大存在的永恒、宁静、全知相比,似乎确实不值一提。

【汝手中之物,亦源于吾。何以伤吾?】

我看着手中炽热的吊坠,它源于“母体”,是它力量的一部分。

【放弃抵抗。融入永恒。此乃进化终点。】

巨大的疲惫感和虚无感袭来。挣扎了这么久,失去了这么多,真的有意义吗?或许“母体”是对的……

不!

我想起了李丽观察入微的眼睛,赵雷沉默的守护,苏婉脆弱的勇气,周教授痛苦的赎罪,独眼龙暴躁下的义气,雷的忠诚,甚至“渡鸦”燃尽最后的算计……

我想起了父母可能还在某处,保持着对我的记忆……

那些真实的、琐碎的、充满了痛苦却也闪耀着微光的瞬间,那些属于“人”的瑕疵和不完美,忽然变得无比珍贵。

“因为……”我用尽全部意志,对抗着那浩瀚的意念,发出了微弱的、却属于自己的声音,“……我们会哭,会笑,会害怕……也会勇敢……这很疼……但这才是……活着!”

凝固的时间瞬间恢复!

“逆熵”协议猛地插入了接口!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玻璃碎裂的声响,从巨大的光卵内部传来!

紧接着,一道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裂痕,在光卵表面迅速蔓延!

【■■■■■——!!!】

无法形容的、并非声音的尖锐嘶吼充满了整个空间!那不再是浩瀚的意志,而是最原始的、受创后的剧痛和暴怒!

整个“心脏”空间开始剧烈崩塌!凝固的暗金色“池水”开始疯狂倒灌!那些“白细胞”和触手瞬间失去了秩序,疯狂地扭曲、爆炸!

我被巨大的能量冲击波猛地掀飞出去!

在空中,我看到那颗巨大的光卵,正被那道不断扩散的黑色裂痕迅速吞噬!光芒变得极不稳定,疯狂闪烁!

“……够本了……”我脑海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意识陷入无边的黑暗。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

我感觉到剧烈的颠簸和轰鸣。

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高速行驶的、破烂不堪的地下运输车后舱里。李丽、苏婉、赵雷、周教授、独眼龙、雷……他们都在,个个带伤,狼狈不堪,但都活着。

车窗外,是不断崩塌的隧道,身后是疯狂追来的、但似乎失去了一致目标的“白细胞”和“清道夫”。

“妈的……小子……你居然……活着出来了……”独眼龙看到我醒来,咧开一个难看的笑容,嘴里都是血。

“……‘母体’……”我艰难地发声。

“……震荡……受创……同化……停止了……甚至……出现了……逆转……”周教授断断续续地说,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震撼,“……你……做到了……”

我们成功了?至少暂时成功了。

运输车冲出一个巨大的出口,重新回到地表。

外面……依旧是黑夜,但天空中的那些诡异红点(“天罚”飞行器)似乎陷入了混乱,有些甚至互相攻击。城市中,那些原本麻木行走的人们,很多瘫倒在地,或者茫然地环顾四周,仿佛大梦初醒。

“逆熵”协议……似乎不仅重创了“母体”,也暂时瓦解了它对现实的控制。

但天空尽头,那颗巨大的、破裂的暗金色光卵虚影一闪而逝,伴随着一声无声却充满无尽怨毒的咆哮,缓缓沉入地底深处。

它没有死。只是受了伤,陷入了沉睡。

仇恨,已经种下。

车辆停在一条荒芜的河边。我们互相搀扶着下车,看着远处陷入混乱但又隐隐透出一丝生机的城市,恍如隔世。

没有人说话。巨大的疲惫和悲伤笼罩着所有人。

路还很长。“永恒纪元”并未完全瓦解,“母体”终将归来。而我们这些“瑕疵者”,将不得不在这片废墟上,继续挣扎,寻找希望。

我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枚已经彻底暗淡、布满裂纹的吊坠。

它不再是钥匙,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破碎的纪念品。

李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远方,地平线上,透出了一丝微光。

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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